許氏沒提盧家,是因爲秦幼珍已經帶着小兒子回長蘆去了。這一回秦幼珍上門請辭時,隻跟弟弟弟媳侄兒侄女們說過話。當時許氏還在昏睡,秦幼珍沒有等到她清醒過來,當面向她告别,所以許氏連攔都沒法攔。盧家隻有一個盧初明留京,他卻是早已定了親事的人,時常往嶽家孫家去請教學問。許氏就算能見他,也打不了他的主意,隻能在心中暗暗扼腕了。
至于許氏要提議搞這個親友間的小聚會,其實目的還是挺明顯的——把許家人介紹給壽山伯府的人,到時候還打算讓餘心蘭多跟許家姐妹們親近。餘家世子爺尚未娶妻,但他身份太高,許氏也不指望如今的許家還能攀得上這門親事,但壽山伯總還有親近些的子侄吧?或是門生故舊,也不少人。哪怕許岫攀不上正兒八經的嫡出青年才俊,難道連許岚也攀不上一個庶出的?壽山伯府的攀不上,闵家的又如何?闵家這一兩年還是挺風光的,不少子弟都有了不錯的職位,前程看好。雖說是武将人家,但許岚一個庶女,也沒什麽可挑剔的。許大爺與許大奶奶說,早就爲許岫看好了一門親事,但沒提許岚的親事也有眉目了呀?
許氏覺得,自己還是要再爲娘家侄孫女們努一把力的。哪怕是親事說不成,讓許峥有機會認識壽山伯府的年輕一輩,将來在壽山伯面前刷刷好感,也是好事。平日裏秦簡在功課上就沒少得嶽父的指點呢。若不是秦簡婉拒了帶上許峥前去拜訪嶽家,她也用不着費這個心思了。
餘心蘭也不知道是否聽出了許氏的用意,她還沒來得及回應呢,姚氏就先在旁搶先道:“夫人說得是,簡哥兒媳婦确實得去各家長輩那兒請個安了。這事兒就交給兒媳吧。至于茶會的事兒,還是等夫人身體好些了再說吧。如今天兒也冷,萬一夫人吹了風,受了涼,那可怎麽辦?您老身體要緊,不如等到明年春暖花開後再下帖子請人?這會子兒媳可是萬萬不敢讓您老人家冒險的!”
這便斬釘截鐵地把事情給駁回去了。
許氏不悅地看了姚氏一眼,忍氣道:“你怕我身子受不住,那我不參加就是了。簡哥兒媳婦已經進了門,親友們無論如何也是要拜一拜的。你也說了,眼下天氣正冷,不定什麽時候就要下雪了。這時候你再帶着簡哥兒媳婦,一家一家去串門子,萬一吹風受涼生病了怎麽辦?你舍得,我還舍不得我的大孫媳婦呢!把人都請到家裏來,尋個暖暖和和的屋子,燒了炕,擺上暖爐,再弄些花花草草的,一邊賞花,一邊喝茶說話,豈不悠閑?既省了事,又能跟親友們多親近,真真是再好不過了。你要是再拖下去,叫簡哥兒媳婦過年的時候怎麽辦?成親那日她蓋着紅蓋頭,也不知道認得幾個人。會親那日隻有至親在,那些親朋戚友都沒來家。倘若過年串門的時候,她見到哪家長輩,也不認得人,就要鬧笑話了!趁着如今天兒還不算太冷,趕緊把茶會辦了,豈不省事?”
姚氏一心要怼婆婆的,當然不可能就這麽讓許氏心想事成了。但她又知道怼得太狠了,會叫兒媳婦看了笑話,便眼珠子一轉,索性把事情答應下來:“夫人說得是。既如此,我就跟簡哥兒媳婦商量去了,看哪天天氣好,就把茶會辦起來。”
可事實上,哪家天氣好,誰又能說得準呢?不事先預定了日子,當天決定辦茶會,就當天下帖子,是不大合規矩的。萬一遇上别人有事,肯定不會受邀前來。
姚氏都盤算好了,倘若真遇到某天天氣好時,許家長房說有空來,她就讓自個兒娘家姚家人聲稱有事不能來。三家姻親少了一家,茶會就有理由往後推了。推着推着,也就沒影兒了。等下了大雪,就推說雪大不方便。等到了臘月裏,自然是要忙着準備新年事務。過了年呢?還要忙秦簡恩科備考呢。等到明年恩科結束,自然還有别的理由拖延。姚氏的如意算盤打得可響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許家人占了自家兒媳婦娘家的便宜!壽山伯府的資源,合該是她兒子一人獨享的!
姚氏看起來順服了,但許氏哪裏聽不出她話裏的貓膩?偏偏又不好當着孫媳婦的面罵兒媳,怕失了長輩的體統。她又還需要拉攏孫媳婦,哄着餘心蘭爲許家人出力呢,自然也要盡可能說話和氣些。許氏隻好勉強微笑着說:“你既然答應了,就要上心,事先找人打聽一下,看哪日天氣會好,就提前給幾家姻親下帖子。可别拖着拖着,就當沒這回事了。知道你的,曉得你是前些日子累着了,有意躲懶;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沒把親戚們放在心上呢。”
姚氏扯了扯嘴角,幹笑一聲:“夫人真風趣。”随即就沉了臉,連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餘心蘭始終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就這麽站在一旁聽太婆婆與婆婆你來我往,并不吭聲,看起來就象是個再乖巧不過的小媳婦了。事實上,她心裏正想起了秦含真的提醒呢,打算一會兒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就把秦含真先前誇過的一幅親筆畫翻出來,給秦含真送過去,算是謝過後者的提醒。
許氏私下打發心腹的丫頭,往許家送信去了,就是想要提醒許家的人,等承恩侯府的茶會帖子送上門時,無論如何也要來參加,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這可是讓許峥認識壽山伯府的人的好機會,借着都是秦家的姻親,還可以多親近親近,也不必有人引介,直接就能說話了。這樣的好機會,錯過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有。
送帖子去許家的人,剛出了松風堂的院門,就被姚氏給截下了。不過她隻是問了那丫頭一堆話,弄清楚許氏到底要傳什麽話回許家後,也就放了人。承恩侯府不辦茶會,許家就算等得再心焦也無用,就讓他們等去吧!小二房的人不在家,姚氏連許家二房的人都不想招呼,根本就不打算讓任何姓許的人進自個兒家門。
許家人收到了信,各自反應不太一樣。許家二房的人是能受邀更好,不能受邀也沒什麽。他們還夠不上壽山伯府那等檔次的貴人,跟闵家、姚家也早見過許多回了。秦含真與秦簡的婚禮,他們都是座上賓,并不缺這一兩回的見面機會。反正許嵘就跟在秦叔濤身邊呢,将來前程可期。兒子好了,他們的官兒也做得穩,沒必要奢望太多東西。
但許家長房就分外高興,直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許大奶奶還親自去提醒兒子許峥,讓他千萬要記得去,就算到時候約了什麽人,也得改期。
許峥皺眉道:“我近日與桂二公子等幾位前輩來往融洽,承蒙他們不棄,指點了我許多學問,也定下了要時時聚頭。倘若茶會撞了期,我也是不可能真的毀約的。壽山伯府雖然顯貴,但一兩次的聚會也不能代表什麽。我明春恩科是否能高中,還得看我自己的學問。桂二公子他們才是真正對我有幫助的人,我怎能本末倒置呢?”
許大奶奶急得直跺腳:“你這孩子,怎麽不開竅?!難道壽山伯的學問不好?不能指點你的功課麽?壽山伯的世子,也是青年才俊,你們多在一塊兒說話,也會有所進益。你瞧簡哥兒跟壽山伯世子混得久了,今年春闱都差一點兒中了進士。你本就比簡哥兒聰明有天份,多與壽山伯世子來往,明春哪裏會有考不中的道理?!”
許峥無奈地說:“壽山伯世子也要靠自己去考試。他成績不佳時,也與簡哥兒一樣放棄了殿試。他與我原是一樣的。壽山伯本人又不可能出席那樣的小茶會,我去了也是白去,還是多跟桂二公子他們見一見吧。”
許大奶奶還要再勸,許大爺卻拉住了她:“你就少說兩句吧。桂二公子那邊也十分要緊,一次半次茶會,不去就不去了。姑母總會爲我們再想辦法了。更何況,這茶會的日子還沒定呢,未必就能撞上峥哥兒與桂二公子他們見面的日子。萬一能錯開,你這會子豈不是白跟兒子争吵了?”
許大奶奶想想也對,便冷靜下來,對許峥說:“也罷,既然你覺得桂家那邊更要緊,就多用些心吧。記得要多跟桂二公子說說家裏的好話。如此,等明年他見到你妹妹時,就更願意上門來求親了。”
許峥皺了眉,垂下頭低低地應了一聲,心裏卻是又羞又愧。
然而,無論是許氏,還是許家長房,他們都操心操太早了。沒過幾日,宮裏便有消息傳出來,太子妃殁了。
皇帝頒旨,國喪二十七日。除去民間禁婚嫁三天以外,但凡是有品階的人家,二十七天之内,都要禁宴樂。承恩侯府乃是皇親,有诰命的女眷還要進宮跪靈呢,開什麽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