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天氣再熱,也熱不過秦錦華的嫁妝在城中引起的話題。
這門親事并不是姚氏想要的,不過時間長了,唐涵好歹也算是秦王的外孫,還考中了進士,又考取了庶吉士,将來前程似錦,入閣拜相都有可能,姚氏也就對這個女婿改了态度。
雖然大理寺卿之子、秦王外孫的身份,不太夠得上姚氏對于女兒聯姻對象的高要求嚴标準,但相比拖了秦錦華幾年還不肯定親的許峥,唐涵無疑要超出許多。唐涵出身高官人家,本身又是皇親國戚,年紀輕輕就進了翰林,比起家道中落還至今前途未蔔的許峥來說,絕對強了無數倍。女兒好歹是攀上了更好的親事,足以讓她在許家人面前揚眉吐氣,這樣的女婿又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呢?象肅甯郡王那樣有出息又聖眷隆厚的宗室子弟,哪兒有那麽容易找到?滿京城的宗室,統共也就隻有一個趙陌而已。
唐涵自個兒有才有貌,脾氣也好,父母都是明理之人,總比那些空有顯赫家世的王公貴族子弟要強一些。姚氏想象了一下女兒将來做诰命夫人時的情形,心情便又好起來了。
心情好了之後,姚氏對女兒的婚禮便也期待起來了。另一方面,由于覺得自己沒能給女兒說到一門理想的婚事,如今隻能讓女兒将就着嫁給唐涵,姚氏心裏便有些補償的心思,爲女兒準備嫁妝的時候,那真是樣樣東西都必定要上好的。若不是兒子剛剛定了親,年内也要娶妻了,她說不定就要傾盡所有了。
這裏頭也有她一點不能明言的心思在,就是想要在唐家面前好好顯擺一番,叫唐家上下不敢小看了她的女兒。哪怕是永壽郡君,也不能仗着宗室貴女和婆婆的身份,欺負兒媳婦。
姚氏有心要給秦錦華備一份豐厚的嫁妝,而許氏也好,秦仲海也罷,都有意要交好唐家,對秦錦華的嫁妝,自然不會小氣。再加上秦叔濤的那一份,秦幼珍從長蘆送來的添妝,還有秦幼儀從大同送來的三大車添妝,二房、三房均大方地有所表示,蔡家、姚家皆送了厚禮過來,連宮中幾位貴人亦有賞賜,秦錦華的嫁妝便十分可觀了。
姚氏再挑挑揀揀地,将其中最顯眼的東西擺到明面上,送嫁妝去唐家的時候,這一路曬過去,那真叫一個珠光寶氣、光彩奪目,引得無數民衆圍觀。不過半日,承恩侯府大小姐的十裏紅妝便傳遍了京城上下。
唐家那邊自然是挺驚喜的。唐素還看熱鬧一般,樂呵呵地跑前跑後呢。永壽郡君倒是隐隐察覺到承恩侯府那邊有些“下馬威”的意思,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将要過門的兒媳婦秦錦華是什麽脾氣,她心裏清楚得很,根本就沒有警惕起來的意思。至于親家母姚氏……哼,又不是姚氏做她的兒媳。他們唐家關起門來過日子,姚氏還能伸手進來麽?至于嫁妝,将來還不是給她孫子孫女的?這是送上門來的實惠,她傻了才會覺得不高興呢!
永壽郡君歡喜得很,還對嫁妝誇了又誇,尤其對裏頭太後娘娘賞的一套鑲寶石的赤金頭面以及永嘉侯秦柏送的一套四幅古畫贊不絕口,既拍了太後的馬屁,也表現出了自身不凡的品味。前來看熱鬧的親友們都誇了她,又誇她尋了個好媳婦,各種好話絡繹不絕,捧得永壽郡君眉開眼笑的。她回頭對着秦家來送嫁妝的人,也是滿臉笑容,親切又和氣,對下人打賞更是大方。送嫁妝的人回了承恩侯府,對唐家自然也都是好話了。
姚氏心裏還想,永壽郡君定是被自家的嫁妝規模給鎮住了,以後自會對兒媳婦高看幾眼。她自覺給女兒做了件好事,心裏也怪得意的,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秦錦儀哪裏知道自家母親和未來婆婆隔空交了一次手?她正害羞又有些緊張地坐在閨房中,由姐妹、表姐妹們陪着說話呢。明日她出嫁,隻怕就沒那麽容易與這些姐妹們相見了,自然要趁此機會,再好好聚上一聚。
今日來的姐妹們也齊,除了大堂姐秦錦儀因爲正在夫家守孝,不好上門以外,三姑娘秦含真,四姑娘秦錦春,五姑娘秦錦容,六姑娘秦含珠,全都到齊了。另外還有出了嫁的表姐盧悅娘帶着小姑子蔡元貞上門,三堂妹秦含真尋借口把未來嫂嫂餘心蘭給請了來,此外還有姚家的幾位表姐妹,闵家的幾位表姑娘,也都到了。除去裴茵同樣有孝在身,未受邀請,唐素是新郎的妹妹,不方便在這時候出現,連張姝都上門來了。秦錦華所有交好不交好的姐妹閨蜜全都在這裏,她是又高興,又害羞,臉上紅撲撲的,好象熟透了的蘋果一般,原本隻是清秀的容顔,竟顯露出從前沒有過的嬌美來。
姑娘們叽叽喳喳地說着方才見到的嫁妝,都對秦錦華十分羨慕。即使象張姝這樣,有個大長公主做親祖母,本身也是皇親國戚,也不敢說自個兒将來能有這麽豐厚的陪嫁。她看着都有些眼紅了,嘟囔着說:“可都便宜了唐素妹妹!她怎麽就有福氣得了你做嫂嫂呢?我也有哥哥的呀,當初要是讓我哥哥娶你就好了!”
秦含真聽得好笑,道:“這可是馬後炮了,怪得了誰呢?二姐姐本身就是個很好的姑娘,才不會拿豐厚的嫁妝去顯擺着吸引人呢。隻有慧眼識珠的人,才能看到二姐姐的好處,不計較嫁妝娶了她,将來自然會有大福氣。嫁妝什麽的,隻是旁枝末節罷了。”
秦錦容則對張姝道:“三姐姐這話說得不錯,張姐姐的說法也太俗氣了。難不成我二姐姐的好處,就隻在嫁妝上麽?你這時候後悔,怎麽當初沒叫你哥哥來求娶呢?”
盧悅娘在旁聽得好笑,忙打起了圓場:“二表妹明日就要嫁人了,你們還說這些話做什麽?不可能的事兒,就别說來傷和氣了。方才西府送了冰鎮酸梅湯來,我可知道,西府的酸梅湯有獨家秘方,吃着比别家更清心爽口的,難得今日三妹妹和六妹妹大方,你們不嘗一嘗麽?”
在坐的人裏,其實大部分都吃過永嘉侯府獨門秘方的酸梅湯,知道它好喝的,但也沒真當成是什麽稀世美食。隻不過如今張姝說話犯了渾,秦錦容又直愣愣地要跟她吵起來,大家都有些尴尬。雖然秦含真也說了類似的話,但她是要做肅甯王妃的人,說話也比較宛轉一點,張姝不會跟她吵,卻未必會給秦錦容面子。爲了讓場面别鬧得太難看,姑娘們都十分配合,仿佛永嘉侯府的酸梅湯真個是什麽稀世美味,紛紛捧場地轉移了話題,将張姝與秦錦容二人拉開了。
張姝雖小氣,但氣來得快也散得快,吃過酸梅湯,也就忘得差不多了。其實秦錦華與唐家議親的時候,她哥哥也在說一門親事,才沒有考慮秦錦華的,可惜後來吹了,實際上也說不上什麽後悔不後悔的。她就是随口一說,但今日沒有唐素捧哏,就顯得她的話沒腦子罷了。但有盧悅娘與蔡元貞引導着,她被永嘉侯府的幾樣美食吸引了注意力,就跟其他人談論起美食的話題來,也沒有再對秦錦容擺臉色了。
秦錦容那邊則是被秦錦華小聲訓了兩句,心裏也怪委屈的:“我也是爲了二姐姐說話,三姐姐還不是駁了她……”還好盧悅娘過來開解她了:“知道你是好意,隻是這大喜的日子,何苦當着衆人的面跟張姑娘吵起來?你也不是不清楚她的脾氣,較什麽真呢?你三姐姐已經把話堵了回去,很用不着你來火上澆油的。你又不比你三姐姐有底氣,真得罪了人,與你自己有什麽好處?”
秦錦容一向最聽盧悅娘的話,聽着也低頭認錯了,隻是心裏還有些不服氣:“本來就是張姐姐自己先說錯了話……”盧悅娘見狀,也沒法子,隻得多勸她幾句了。
回過頭,她私下就忍不住去勸闵氏:“五妹妹都這麽大了,性子還是這樣直率,雖說勝在天真自然,但就怕她在人前不慎,輕易得罪了人,将來說親時會有妨礙。舅母何不多教導教導五妹妹?”
闵氏淡淡地道:“如今五丫頭跟在夫人身邊,該學什麽,都是夫人教着,我又能說什麽呢?往日我的話,五丫頭從來不放在心上,我叫她做什麽,她還非得對着幹。我就算有心教導,也得看她受不受教呢。”
盧悅娘聽了,心下不由得有些擔憂。秦錦容一向親近她,她又怎能不爲這個小表妹擔心呢?若是連親生母親都不肯對小表妹的教養上心,而外伯祖母許氏又明顯另有心思……難不成小表妹的終身,真要耽誤了?
盧悅娘在這裏爲秦錦容的未來操心,秦含真那邊雖然察覺到前者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但一時也沒顧得上。她正聽着秦錦春與秦錦華說悄悄話呢,說的是今日二房衆人出門之前,秦錦儀從裴國公府派了個陪嫁丫頭回來:“說是身上有孝,不方便來給二姐姐賀喜,打發個丫頭來恭賀一聲,就算是心意了——那丫頭還穿着靛藍布衣呢!頭上連朵花兒都不戴。雖說裴國公府正守孝,下人也不可能穿紅戴綠的,但既然要上門來賀喜,就不能帶一身喜慶些的衣裳,等在我們家裏換了再過來麽?我怕那丫頭掃了二姐姐的興,就沒讓她跟來。她竟自己跑了,也不知上哪裏去。大姐到底是怎麽教的下人?”
秦錦華歎了口氣,道:“興許她在婆家,也有自己的難處。也罷,她有心向我賀喜,我領她的情就是了。今日還不是正日,原不必有這許多忌諱的。四妹妹回頭見了那丫頭,替我賞幾個錢吧,就說是我說的,讓她替我轉達一聲問候。大姐姐出嫁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也不知她如今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