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很喜歡讓宗室皇親家的小輩來陪自己聊天,順便也是八卦一下外頭的趣聞。趙陌剛剛從肅甯封地上回來,将近兩個月沒見了,她本就挂念在心,先前進宮那一趟,趙陌又因爲趕時間去見皇帝與太子,不曾陪她聊夠本,因此這回再進宮來,她就拉着人不放了,說要他陪她到吃過午飯爲止。
趙陌本來就有心要陪太後說說宮外頭的“新鮮事”,聞言自然是順水推舟地留了下來。
然後他就給太後說自己回京後做了什麽事,見了什麽人——當然,是打了折的,有些太後沒必要知道的事情,就都被他掩飾過去了——又着重提到了在永嘉侯府吃的美食心頭好,“順便”八卦了一下,永嘉侯夫人牛氏近日的一點兒小煩惱。
永嘉侯夫人牛氏看中了一個姑娘,很是喜歡,想要說給兒子做續弦,但是那姑娘近日有麻煩在身,名聲都受到了影響。牛氏正有心向人家提親的,又怕兒子不了解實情,心裏不樂意,因此正煩心呢。
秦平的續弦問題不但秦柏、牛氏在操心,其實宮裏的太後、皇上與太子,也沒少關注。他畢竟是秦柏的嫡長子,又挺能幹的,如今還調回京城來任職了,就在皇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無論性情品性爲人才幹,都很得皇家人的心。然而秦平無子,唯一的女兒也到了出嫁的年齡,親友們怎能不爲他的子嗣問題擔憂呢?昔日隻聽說秦平心系亡妻,不肯續弦,如今過去了七年時間,秦平終于松口願意再娶了,大家當然很關心他什麽時候可以完成這樁人生大事啦。
因此太後一聽說,牛氏爲秦平看好了人選,立刻就問了:“是哪家姑娘呀?家裏是做什麽的?生得好不好?性情如何?”
趙陌便告訴她:“是雲陽侯的一位遠房堂妹,家裏人在朔州邊城任武職,父親已然亡故,如今是兄長頂替了亡父的職位,還有個小弟尚未成人。這一家子,不愧是蔡家人,行事脾氣都是武人作風,跟雲陽侯一般堅毅直爽。永嘉侯夫人一見蔡姑娘,心裏就先覺得喜歡了,等見得多了,說過話,又相處過之後,心裏就更中意了。”
太後一聽說牛氏看中的人選是這麽個畫風,心裏也就明白了。
太後跟牛氏不大親近,并不是對牛氏有什麽意見,純粹是兩人性情不相投罷了。太後是典型的文官人家培養的淑女千金,牛氏卻是商家女出身,又在西北長大,雖是地主家的女眷,言行舉止與愛好都十分接地氣。太後與牛氏說話,有時候見牛氏說話直率,心裏雖喜歡,卻又有些不大習慣,還有那麽一點兒替秦柏這位才子可惜;牛氏與太後說話,不習慣那種文绉绉的方式,對宮中禮節也覺得很是拘謹。因此,她二人是能不見就不見,但真有什麽事了,牛氏絕對是對太後恭恭敬敬地,三節兩壽從不馬虎;太後對牛氏也信任有加,并不存在什麽輕視怠慢的問題。
正因爲太後對牛氏有這樣的了解,一聽說她看中的長媳人選是那種風格,也就立刻明白了蔡勝男是哪種類型的姑娘了——與牛氏脾氣交好的女眷,大都是武官人家裏說話行事比較直率的婦人,不愛拐彎抹角的那一種,品行正派,心眼兒也正。既然牛氏喜歡蔡勝男,那蔡勝男肯定也是這種類型了。
太後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覺得雲陽侯府蔡家的教養是信得過的。她就很喜歡蔡元貞。即使那位蔡勝男姑娘自小長在朔州邊城,但既然蔡家能把人接到京中來,雲陽侯夫人還帶她出席承恩侯府的宴會,可見這姑娘的教養禮數一定不差,怎麽也比牛氏剛進京時強。秦平隻是娶續弦,女方的出身倒也不必太高,秦家三房一向低調,會看中一位低品武官之女,也沒什麽出奇的,反正姑娘還跟雲陽侯是同族,也不能算是小門小戶了。關鍵是,武官人家的姑娘,又能讓牛氏感到滿意,這姑娘一定是個正派又身體健康的人,真的嫁給了秦平,就更有把握早日爲他生下兒子……
太後對家世什麽的不太看重,她剛剛才爲太子挑了一個出身略低的妾室呢。爲了秦家三房的嫡長房子嗣着想,隻要女方品性端正,身康體健,就比一個出身高門大戶的嬌弱千金更适合成爲秦平的續弦。她立刻就問趙陌了:“既然永嘉侯夫人覺得這姑娘不錯,那直接提親就是了。不是說秦平已經願意續弦了麽?難不成還怕他不樂意娶這姑娘?這姑娘到底是惹上了什麽麻煩?若實在不成,趕緊另挑一個也成,倒也不必太過死心眼了。”
趙陌便将蔡勝男被退親一事的起因經過,都跟太後說了,期間用辭雖然稍稍偏向了蔡家這邊,但絕對沒有造謠撒謊,隻是有意無意地,隐瞞了魏氏女嫁的是楚家,而楚家又是跟蔡家做對的主力這一點,将責任都推到了魏家頭上。完了他還道:“魏家人懷恨在心,一直在外頭散布流言,往蔡姑娘頭上潑髒水。雲陽侯一家都在想辦法幫蔡姑娘洗刷清白,隻是流言這種事……從來都是傳揚開來容易,說清真相卻難。”
太後明白了,不由得爲蔡勝男抱起屈來:“這姑娘太可憐了,她明明什麽都沒做錯過!遇上那魏家子,真真是一生的劫數!”又問,“那魏家的女兒嫁的是京中哪家權貴?怎的如此嚣張?!是她夫家根本不知道她在外頭做了什麽事,還是她的夫家當真如此有恃無恐,竟連雲陽侯都不放在眼裏了?!”
趙陌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唔唔地道:“太後娘娘,這件事……我不好跟您坦白的。但您若是向人打聽,很容易就能打聽到那魏氏是嫁進了哪戶人家。其實……若不是這魏氏不依不饒,非要壞了蔡姑娘的姻緣,鬧得永嘉侯夫人也爲難,我也不會在您面前提起此事。”
太後皺眉:“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這世上還有能令你忌憚的人家?是哪家王府麽?還是公主府?”趙陌搖頭。太後想了想,又問:“莫非是塗家?塗家如今還有誰敢行此惡事?!”說着她的神色就嚴肅起來。
趙陌忙道:“不是的,不是塗家。太後娘娘您就别問了。其實……京中知道的人家很多,想必他們都願意告訴您,隻是我……我的處境有些尴尬,事關那家人,我本不該插一腳進來的。”
太後雖然心中納悶,但也知道趙陌這麽說了,定然有緣故,便暫時按捺下來:“也罷,回頭哀家就讓人打聽去!”又數落趙陌,“你在哀家面前還有什麽可忌諱的?可見是與哀家生分了!”
趙陌忙說了許多好聽的話去哄她。太後哪怕明知道他的話都是哄人的,心裏聽得也高興。太後上了年紀,自然也就更喜歡小輩們的尊敬、關心與奉承了。
趙陌瞧着太後的心情正好,便又緩緩将話題拉回“正題”:“那位蔡姑娘的事兒……太後娘娘覺得應該怎麽辦才好呢?雖說平表叔一向孝順,隻要永嘉侯夫人跟他把實情說明白,他還是會願意娶一位品性正直的好姑娘爲妻,可那蔡姑娘的名聲被外頭的人傳得如此不堪……就算她嫁進了永嘉侯府,也依然會引來閑話。到時候,那閑話就不僅僅是在議論她了,怕是連永嘉侯府都會遭受非議。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誰攤上了都太可憐了。”
太後聽得也歎了口氣:“确實……也罷,改日哀家就召見雲陽侯夫人,讓她把你說的這位蔡勝男姑娘帶進宮來,叫哀家見一見,是不是真如永嘉侯夫人說的那麽好,也是問清楚魏家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的姑娘家被這般算計,就夠慘的了,若是在邊城,那魏家有心算無心,忽然以勢壓人,蔡家人猝不及防,中了算計,也就罷了。可在京城,就在雲陽侯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還有人膽敢害他族妹,這魏家人也是好大的膽子!他家既然被查出許多不法事,哪怕當中有雲陽侯的手筆,也不曾冤枉了他家。罪有應得之人,老實受罰就是了,還有臉想什麽報複?魏氏的婆家竟然糊塗地爲虎作伥,平日裏還不知做過多少壞事呢。俗話說得好,近墨者黑。這兩家沆瀣一氣,都不是好東西,是應該讓人好好查一查。倘若也是不法之徒,早些處置了,也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
趙陌忙笑道:“太後娘娘英明!”說了好些奉承的話。
太後雖然聽得高興,但還是白了他一眼:“你這小子,少在這裏灌哀家迷湯!雖說你一向跟永嘉侯府親近,但如此關心你嶽父的親事,隻怕不全是一片孝心吧?你這是擔心自己快要做永嘉侯府女婿了,婚禮的時候,永嘉侯府沒有一位撐得住場的主母能幫你媳婦操辦喜事,會委屈了你媳婦,是不是?”
趙陌嘻嘻笑了兩聲,小聲道:“太後娘娘,您心裏明白就好,我這點小心思,當然用不着瞞您,可您也不必告訴人的……”
太後心裏喜歡他這樣的親近與信任,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慈愛的微笑來,伸出食指,戳了他腦門一記:“小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