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長房隻是打算給她小小慶賀一番的。畢竟這是她在娘家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了,今年之内,就要嫁進唐家,從此成爲别人家的媳婦。但唐涵如今高中二甲進士,前程大好,哪怕秦簡放棄了殿試,還要再等三年,才能知道未來如何,長房也算是穩穩有了一個進士女婿。秦家前一位進士女婿,還是二房秦幼珍的夫婿盧普呢,秦幼儀之夫蘇仲英是武将,路線不同。在兒子還未考取進士之前,一個進士女婿就顯得格外珍貴了。姚氏一改過去對唐涵的嫌棄,對他熱心起來,積極地要将唐家人全都請到女兒的生日宴上。如此,原本的小宴就顯得不夠格了。
姚氏将女兒的生日宴辦成了大宴,遍請親友。說是要慶祝女兒的生日,其實也是在祝賀兒子考上了貢士,隻不過秦簡僅是貢士不是進士,前程還不算太光明,所以她不好張揚,才借一借女兒的名頭罷了。趁這個機會,她也好向某些人顯擺一翻,免得因爲她兒子沒有參加今年的殿試,沒中進士,就被人小看了,拿來跟許峥對比時,一踩再踩。
就算她兒子還不是進士又如何?她女婿是呀!許峥正經連會試都還沒參加呢,什麽時候考中了頭甲,再來向她炫耀也不遲。否則,許峥如果隻是中了二甲,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名次比唐涵高也不行。都不是同一屆的,考題不一樣,考官不一樣,誰知道許峥是不是走了狗屎運?
護崽的母親是沒道理好講的。姚氏要借着女兒的生日宴風光一把,旁人又好說什麽呢?秦仲海考慮到,他爲庶子請西席一事,妻子雖然抱怨多多,但終究沒有攔着,該撥出來的費用也都照撥了,他也該投桃報李,容許妻子小小地任性一下吧。再說,秦錦華眼看着就要出嫁,唐涵考中進士後,肯定要盡快完婚的,女兒在家裏待的日子不長了,父母也該讓她再在家裏樂一樂,留個美好的回憶。
于是秦錦華的生日宴,就這麽辦了起來。
秦含真自然是要參加的,三房上下都給面子地去了。生日宴辦得大,男賓女賓各有地盤,連少男少女們都有相應的席位,親友們皆得到了邀請,不是親友,但也跟秦家往來密切的大戶人家,或是秦錦華素日交好的小姐妹家中,全都有份來作客,就算是三房的長輩們,在宴會上也有消遣的去處與相處的同伴,不會覺得無聊。
二房上下也來齊了,隻有薛氏沒來。她自重身份,覺得自己是長輩,沒必要擡舉一個侄孫女兒。再說,長孫女秦錦儀目前在夫家守孝中,不會參加娘家堂姐妹的生日宴,薛氏覺得自己去了也沒什麽意思,要是遇上符老姨奶奶,說不定還得行禮問好,那又何必呢?要是遇上張姨娘,那就更令人生氣了。
事實上,符老姨奶奶與張姨娘才沒功夫搭理她呢。兩位老姨娘仍舊住在東小院裏,自得其樂地過着日子。秦錦華生日,沒讓兩位姨奶奶出去赴宴,卻特地另送了一席幹淨豐盛的席面過來給她們享用,又請了兩個女先兒,單給她們消遣。東小院裏不缺丫頭婆子侍候,兩位姨奶奶在這裏自在得很,不必給任何人行禮,也不必看人臉色,有吃有玩,心裏滿意得不得了,誰還記得薛氏呀?
秦伯複帶着兒子跟叔叔、堂兄弟們搭話,倒是沒再話裏話外地炫耀他的官職了。起複雖然順利,但降了品階,這是他心底的痛。一想到他差點兒就能高升,卻因爲接了親家的官職,落到如今的處境,有苦無處訴,心裏就郁悶得不行。他沒法抱怨親家,因爲裴大爺也是好意,又沒法抱怨秦仲海,因爲堂弟确實爲他打算了,隻是沒成事之前不好先告訴他,怕他空歡喜一場罷了。陰差陽錯的,他就隻能抱怨自己了。
仔細想想,這一次錯過是可惜了,但以後他想要升官,還是要指望秦家的堂兄弟們才行。裴家那邊是有人脈不錯,但裴家子弟也不少,自然是先緊着自家人的。而裴家二姑娘又還未進東宮,将來的榮華富貴能否成真還是兩說,可秦家這邊,卻是打實打的骨肉親。
秦伯複又恢複了從前巴結讨好本家堂兄弟們的作派。這一回,他做得更娴熟了,席間還記得帶兒子去了一趟東小院,給符老姨奶奶請安問好。張姨娘是他亡父生前的通房,他可以無視,但符老姨奶奶畢竟是他父親的生母,是不能不敬着的。符老姨奶奶從前還是太後宮中的常客呢!這樣的體面,怎能說丢就丢了?
他這種想法,小薛氏與秦錦春從女賓席那邊過來看望兩位老姨娘時聽聞,立刻就猜到了。小薛氏隻想歎氣,秦錦春是直接無語了。裴家這門姻親,其實主要就是爲了打發難嫁的老姑娘秦錦儀,旁的還是别指望太多了。看東宮新進的陳良媛是什麽風格,還能猜不出宮裏屬意的是哪一款的姑娘麽?裴二姑娘與陳良媛相比,就是一棵小豆芽菜,過個三年,再考慮是否有希望吧。裴家若是聰明人,早就該清醒過來了。而裴家就算真的成功送女入東宮,又能代表什麽呢?秦伯複也未免太爲親家操心。
小薛氏與秦錦春母女倆陪着兩位老姨娘說了一會兒話,也就退下了。她們今天也想多跟幾位親友們交談,尤其是應邀請來的客人中,還有雲陽侯府的太太奶奶們呢。她們得抓緊時間,爲秦錦春刷未來婆家的好感度。再者,秦錦春既然與蔡十七訂了親,婚後就要分立門戶了,那時候她得肩負起交際的責任來。在眼下還未出閣的時候,先借着秦家的人脈,結交一波,等出嫁了,這些秦家的親友,就是她秦錦春的人脈了。
秦錦華被母親姚氏帶着去應酬,去跟唐涵之母永壽郡君說話;秦錦春也被母親小薛氏帶着應酬,去跟雲陽侯府的女眷們交談;秦含真倒是閑了下來,她目前沒什麽需要應酬的對象,未來夫家也沒有女眷應邀前來,需要她去招待。
益陽郡王府的二公子趙砡在京中養了一冬的傷,春暖花開後,見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南下的船,前往益陽與父母團聚。他受夠了京中的生活了,這裏隻有鄙夷他的人,沒有圍着他巴結讨好的人。他想要爲自己争個爵位都難,還要提防王府裏的下人被收買了來害他,真真一天安心日子都過不成。早點離開,他說不定還能多活兩年。
但益陽郡王府的三公子趙研,此時卻已經坐上北上的船,趕回京城來參加宗室封爵儀式了。他在兄長缺席的這幾個月裏,冒着腿傷恢複不良的風險,努力刷了一把父母的好感,雖然還未能取代母親心目中長子的位置,卻已經讓父親益陽郡王——也就是前遼王——認識到了他的才幹。别看這郡王長子之位,他目前還沒争上,但要對比落魄的親兄長,他在益陽郡王府與益陽封地上的地位,絕對是僅次于父親而已。至于趙砡,如今在益陽已經臭名遠揚,想要洗刷自己的壞名聲都要費不少功夫,更别提拉攏勢力了。
趙研一直與趙陌保持着通信,趙陌給京中未婚妻秦含真寫信時,就說到了他的一些小心思。比如他此番北上受封爵位,回程時還要路過王家原籍,捎上兄長趙砡的未婚妻王家嫡長孫女,讓她前往益陽與趙研完婚。這一路上,雖然有王家人送嫁,但趙研已經想好了幾個對付未來長嫂的法子,存心要讓趙砡的妻子剛到益陽就出幾個醜,将來也别想在封地裏經營什麽好名聲了。
趙陌對趙研的這些小心思不置可否,隻是提醒了秦含真,讓她小心些。趙研此人,心胸狹窄,眦睚必報,他無所謂,秦含真就不必跟他有什麽接觸了。
秦含真當然不會跟趙研有什麽接觸。京城裏的益陽郡王府如今并沒有主人住着,暫時隻剩下仆人們。秦含真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需要,隻知道先前趙砡還在京城時,阿壽每旬都要往那邊送些東西,附一張請安的帖子,還要當着許多人的面公開去送,以顯示肅甯郡王不曾忘了禮數,一直敬着本家親人長輩。事實上這些禮物和帖子都沒被送到趙砡面前,後者根本不領這個情,可那又如何呢?外人看在眼裏,隻會說趙陌的好話,說趙砡傲慢,順帶非議一聲趙碩的無動于衷。這對趙陌自然是有好處的。
比如現在,秦含真跟幾位閨中友人閑談時,唐涵之妹唐素就會告訴她一些宗室皇親們私下的議論,都是誇獎趙陌會做人,謙遜知禮,卻覺得趙碩不會做人,趙砡更是不知所謂,益陽郡王真是不會教兒子,還好趙陌是跟着永嘉侯秦柏長大的,雲雲。
秦含真聽着唐素對自家祖父祖母的崇敬與贊賞,臉上笑眯眯地,心裏也十分妥貼。一旁的壽陽長公主孫女張姝也附和着唐素的話,不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瞥向長輩們坐的席位,湊近了秦含真,小聲問:“那邊那位穿綠色比甲的,是不是就是蔡家的小姑姑呀?她看起來……好高呀!真不象是咱們這樣人家出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