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他可不是故意的!剛才好象是有什麽東西絆着了他,他才會摔了這一跤。他本意隻是想要誇一誇那隻漂亮的漆盒!因爲他記得蜀王世子讓給他的那隻機關匣跟這漆盒似乎有些相似,隻是上頭的圖案不一樣,他還想誇上幾句,就拿這事兒做個引子,将自個兒那隻機關匣子拿出來送禮呢。哪裏想到誇獎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先把人家的東西給摔了呢?!
這可怎麽辦?就算他立刻就能拿出一隻匣子來做賠禮,這機關匣跟漆盒也未必是一回事。況且賠禮可算不得壽禮,肅甯郡王就算收到了禮物,又真的會覺得高興麽?他是一心想要來巴結讨好的,可不是來得罪人的!
山陽王讪讪地看向趙陌,幹笑着說:“這這這……我不是故意的……我馬上撿起來!”說罷就果真跑到多寶格後頭撿匣子去了。那後頭是隔出來的一個小間,盤着大炕,是趙陌平日裏午間小憩的地方。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個私人空間,一般不對外人開放的那種。
山陽王心裏清楚,不敢久留,更不敢四處亂看,便忙忙撿了匣子出來。那機關匣其實并沒有摔得太慘,隻有匣蓋被摔得分離開來,匣子主體并未有損,連那秘密的内格也沒露出,僅僅是漆盒的表面稍稍刮花了不少罷了。修一修,這盒子還是能恢複如常的。山陽王見狀也松一口氣,賠笑道:“郡王爺恕罪,你隻管把這匣子交給我,我認得一個極好的工匠,包管能把這隻匣子修得如同新的一般,一點兒痕迹都不會留下!”
趙陌神情複雜地看向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必了,我自有熟悉的工匠可尋。王叔不必客氣。”
山陽王有些着急:“不不不,這不是客氣!是我摔壞了你的這隻機關匣,自然應該替你修好它的!”
趙陌眯了眯眼,太子目光微閃。他倆不約而同地想到,山陽王應該是頭一回見這隻匣子,即使匣蓋被摔掉了,匣中的機關也沒有露出來,他是怎麽知道這是一隻“機關匣”,而不是普通漆盒的?!難不成……
蜀王世子方才一眼就瞧見機關匣中并沒有放任何信件了,心中再一次慶幸自己收手收得早,才會逃過大難。不過如今替他背上黑鍋的,就是山陽王了。他本來隻是稍加引導罷了,沒想到山陽王表現得比他預想的更好,已經徹底引起了太子與趙陌的疑心。再這樣下去,太子與趙陌遲早會将山陽王視作真正的罪魁禍首的,那樣自己就平安脫身了!
蜀王世子想到這裏,嘴角微微翹了一翹,便上前對山陽王道:“王叔也太不小心了些,回頭可得好好向肅甯郡王賠禮才是。不過這匣子找誰去修,還是看郡王的意思吧。肅甯郡王府自家也有好工匠,用不着外人插手的。”他故意明顯地向山陽王使眼色,山陽王遲疑地笑了笑:“那……那好吧,就聽郡王爺的意思。但回頭我一定送賠禮來,郡王爺可千萬不要再拒絕了,我是真心想要向你賠罪的!”
趙陌扯了扯嘴角:“王叔客氣了,其實不必如此多禮。那不過……就是個尋常匣子罷了。”他接過那隻機關匣,随便将匣蓋合到匣身上,放多寶格上一放,心情複雜。
任誰把自己的敵人視作心腹大患,戒備提防了許久之後,發現對方原來并不是什麽聰明人,那心情都不可能好起來的。就算對方有點蠢又如何?趙陌知道自己确實差一點兒就被對方算計了。倘若不是及時發現了幼弟趙祁的異狀,而趙祁又難得小小年紀就明白事理的話……
趙陌回頭看了山陽王一眼,還是不敢相信,是這樣一個人在勾結北戎人,算計自己。難不成山陽王表現出來的愚鈍全都是騙人的?他内裏其實是個再精明狡猾不過的老狐狸?但他若真有這本事,又怎會三十多年來都無所建樹,一直過着受人輕視鄙夷的生活?
趙陌心中有許多困惑不解。他與秦含真先前讨論的時候,将蜀王世子視作最有可疑的人選,根本沒把山陽王當一回事。可是……倘若真正可疑的是蜀王世子,那山陽王爲什麽會主動提起機關匣?主動撞壞機關匣?甚至是主動在太子面前提到想要拜訪肅甯王府?
想來那與北戎人勾結,設計陷害他趙陌的宗室,就是這麽謀劃的吧?事先将僞造的書信藏在機關匣中,然後勸說太子在他生日這一天降臨肅甯郡王府别院,而主使者則同行,尋機會摔壞機關匣,露出裏頭的書信,接着便可以趁着撿起機關匣與書信的機會,暴露出信中的内容,透露給太子知道,陷害他一把了。
倘若不是匣中并無書信,說不定山陽王能做的事還會更多一些。他既然會出現在這間書房裏,還做了那麽多的古怪舉動,說他是無辜的……趙陌覺得也沒什麽說服力。
太子派來傳話的内侍曾經提過,蜀王世子與山陽王在東宮相談甚歡,然後就求了太子殿下,陪太子同行往肅甯郡王府來了。莫非蜀王世子與山陽王是同謀?
趙陌下意識地看了蜀王世子一眼,見對方一臉平靜而無辜的模樣,微微皺了皺眉頭。
太子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今日原本是要來看戲的,沒想到戲是看了,演員卻表現得如此拙劣,一點兒都沒有他預想的那麽高明。他居然是差一點兒就讓如此拙劣又愚蠢的人給算計了麽?到底是山陽王太蠢,以爲可以欺騙所有人,還是山陽王覺得他這個太子蠢到看不穿如此可笑的表演?
最令太子難以理解的是,無論怎麽看也不該會生出奢念的山陽王,居然還真敢妄想将兒子過繼皇家?他是不是還在對他父親的失敗念念不忘?是不是一直對如今的皇家懷恨在心?想要争奪皇嗣之位,就意味着他必須要将所有可能會與他兒子競争的宗室子弟打倒,趙陌也許隻是個開始,往後估計他想要打擊的人還會有許多吧?可山陽王既非近支宗室,亡父還是罪人之身,己身更有曾與蜀王勾結的黑曆史。他想要讓他輩份不合的兒子入繼皇家,需要打倒的人真是多了去了。難道這些宗室子弟的性命與前程,在他眼裏都不值一提?三十多年了,怎麽就沒人發現山陽王竟然是個如此擅長掩飾自己的野心家呢?!
太子忽然沒有了跟人虛與委蛇的心情,他草草與趙陌說了幾句話,把原本準備好要賞給趙陌作生辰禮物的東西留了下來,便匆匆回宮去了,沒有帶上蜀王世子與山陽王。他需得将今日在肅甯郡王府上的經曆告訴父皇,征求父皇的意見。也許皇家對山陽王太過縱容了,如今他們其實已經不再需要這麽一個名不副實的活招牌來證明皇帝的寬仁,還是讓有罪的人接受其該受的懲罰吧。
趙陌比太子殿下多一絲耐心,勉強招呼着山陽王與蜀王世子多聊了一會兒天。然後山陽王便期期艾艾地獻上了自己的壽禮,其中就有那麽一隻機關匣,看起來與他先前摔壞的那隻頗爲相象:“方才我是看到兩隻匣子挺象的,才想走近些多看兩眼,沒想到就摔了一跤……”
趙陌笑笑,看向他送的那隻機關匣,心裏更警惕了。若不是事先對自己書房中的那隻機關匣有清楚的了解,山陽王怎能準備下如此相象的禮物?這人果真有問題!
隻是蜀王世子也未必清白。
趙陌忍不住又往蜀王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蜀王世子則是一直盯着山陽王看,沒有發現他的目光。等到其有所察覺,轉眼望過來時,趙陌已經轉頭與山陽王說話去了。
兩位不速之客在太子離開後,又在肅甯郡王府别院多待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告辭離開。蜀王世子爲了穩妥起見,故意多留了一小會兒,似乎是好心在爲山陽王辯解:“王叔想必并非有意,他是聽說郡王喜愛機關匣,特地預先準備好了一份禮物,結果卻在郡王的書房中瞧見一個相似的匣子,一時好奇,才想要湊近去看的。若是兩隻匣子一模一樣,他就不好意思将禮物送出手了。會出現這樣的纰漏,絕非他所想。他真的十分用心準備了禮物,事前還特地向東宮的内侍打聽郡王的喜好呢。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拿機關匣做壽禮。”
趙陌心想,蜀王世子這話,到底是無意的,還是在暗示些什麽呢?山陽王若是曾經特地向東宮内侍打聽自己的喜好,那應該不難打聽到,自己已有了一個相似的機關匣,還是太子賞的。山陽王是真的湊巧準備了這麽一份禮物,還是預備拿這個做借口,好故意摔壞自己的機關匣,暴露出匣中暗藏的書信?
不管山陽王到底是何用意,蜀王世子特地這麽說,必定也有他的緣故吧?這是不是有些背後嚼舌的嫌疑?蜀王世子是希望他趙陌認定山陽王别有用心麽?
就在蜀王世子在趙陌面前爲了山陽王“說情”的時候,先走一步的山陽王,其實也沒有閑着。他正在跟送客的阿壽搭話:“這位小哥,今日我真是失禮了,也不知郡王爺生氣了沒有。小哥千萬要替我美言幾句,我真不是有意的……”
他給阿壽手裏塞了個鼓囊囊的荷包,一臉的懊惱:“我也不知當時是怎麽了,好好地走着路,居然就被絆了一跤。當時我腳下也沒掉什麽物件呀……但我感覺好象是有人絆了我一下。離得最近的就是蜀王世子了。說真的,那是我侄兒,待我又一向和氣,我原不該想太多的,但我與他并非沒有仇怨。興許他隻是想故意跟我開開玩笑,叫我吃個小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