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哂道:“表舅又沒做錯什麽事,如今是爹你跟祖母撒謊,留下了隐患,我才問你來着,就算我是偏着表舅些,又有什麽不對?”
這話好象也說得通,但秦平還是免不了有些吃醋:“你呀,好象跟你表舅更親近一點兒。”
秦含真眨了眨眼,伸手挽住父親的手臂,嗔道:“誰叫爹一走幾年,就沒幾天是跟我待在一塊兒的呢?小時候你也不愛在家,駐邊去了……表舅很關心我呀,待我親近,我也待他親近,這不是很正常的嗎?爹要是醋了,往後你是要留京的,多疼疼我就好了。怎麽說你也是我爹呀,世上誰還能比你與我更親?”
秦平頓時覺得渾身有勁兒,心裏那種高興是怎麽都掩飾不了的:“你說得對,世上再沒有人比我跟你更親近了,别說你表舅了,就是廣路也不成呀。你是我的親骨肉,從前隻是相處得少了,這說來也是爹的錯。爹以後會多疼你的。你有什麽想要的,隻管跟爹說。”一想到女兒明年就要出嫁,他又忍不住唉聲歎氣了。如果不是婚期已定,而且是禦賜的,已經在他回京前便廣而告之,他都忍不住想跟趙陌提出,把婚期壓後,好讓他與女兒多享兩年天倫之樂了。反正趙陌那小子斷不敢得罪他這個嶽父的。
秦含真哪裏知道老爹已經想到什麽地方去了?她還牢記着自己來找秦平的正事兒呢:“爹呀,你說你現在是哄住了祖母,可這事兒不是長久之計。等表舅的婚事定下來了,祖母再不必事事操心時,肯定就要問你婚事的事兒的。就算不是立刻定下,萬一她想要事先打聽姑娘家裏的情況呢?你拿什麽來哄她?是具體說嶺南那邊某個官兒的情況呢,還是瞎編一個?但你别忘了,祖母不是沒地方打聽消息的。如果她是讓祖父想法子打聽還好,咱們隻要把祖父再說服了,一切好說。但萬一她是讓親友家的太太奶奶們打聽呢?打聽到的情況不對,你就穿幫了。但要是打聽到的情況對上了号,你就真的要娶那家姑娘啦!你可要想清楚,是不是真的樂意。否則,趁着現在還有時間,趕緊想辦法解決這個麻煩!”
秦平被女兒說得渾身發毛:“不會吧?嶺南離得這麽遠……就算真打聽到什麽消息,等傳到你祖母耳朵裏,也至少是兩個月之後了。到時你表舅的婚事早定,恐怕連婚禮都辦完了,就算你祖母拆穿了我,也無甚大礙。到時候我隻說是怕你祖母追問,随便拿話搪塞的,也就混過去了,與你表舅無關。”
秦含真白了他一眼:“父親想得太天真了,祖母雖然好哄,但也不是傻子。況且你是因爲心裏有了看好的人選,才推拒了黃家那門親事的。那時候黃家又沒主動提出要把女兒嫁給表舅,你要怎麽解釋自己推表舅出來聯姻的動機?與其到時候讓祖母起了疑心,倒不如你犧牲一下自己。反正你也松了口說要再娶的,索性就趁着這段時間,看好一個人選。祖母見你真的有心要成親了,隻有高興的,哪裏還管對方是不是你先前提的對象呢?”
秦平這才明白了女兒的用意,無奈地看向秦含真:“如今竟然連你都在催父親再娶了,你就不怕後母對你不好麽?”
秦含真一哂:“我明年就要出嫁了,到時候就是郡王妃,誰來給我做繼母,都不會蠢到對我不好吧?爹選人的時候注意一下對方的品行就好,隻要是個正派人,爹又覺得順眼,能跟她相處的,我也樂得看見你将來能生活得幸福美滿呀。說實話,我覺得娘也是這麽想的,她才不會高興看到爹一輩子孤零零地爲她守着呢。”
秦含真沒敢說出内心真正的想法,關蓉娘對秦平其實并沒有真愛,連死都不是爲他而死的,又怎會在乎他在她去世後是否會再娶?隻要女兒過得好,她一點兒都不在乎這些。如今既然連吳少英都要娶妻了,秦平當然也可以尋找自己的幸福。
秦含真再勸秦平:“你看二叔,如今也是有妻有妾,兒女雙全,事業順利,前途似錦。他都過得這麽好了,爹憑什麽就不能過得比他更好?!”
秦平鼻子有些酸酸的,他知道女兒這是心疼他了。世上有幾個做兒女的,會主動勸父親續弦的?若不是真心關懷父親,斷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不由得眼圈一紅,嘴角卻露出了微笑,伸出食指,輕輕刮了一下女兒的鼻子:“又胡說了。”這是他在女兒很小的時候慣做的親昵動作,如今想來,似乎已經有将近十年沒這麽做過了。
秦平低聲安撫女兒:“你心裏對你叔叔還有怨呢?他其實就是容易相信身邊人,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卻是沒有壞心的,對你也一向疼愛得很。當年的事,他已經難過了許久,你也别總惦記着了,叫你祖父祖母察覺,豈不是讓老人心裏難過?你覺得他如今過得很好,卻忘了在京城比不得在大同。他在大同,無人壓制,邊軍人事簡單,立功機會也多,他隻要得了上鋒青眼,想往上升是很容易的事。但在京城,僧多粥少,你祖父又不會幫他,他那個性子,立功不易,隻能靠熬資曆慢慢升上去,論前程,還不如在大同呢。他可能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爹卻比他要強些,好歹是能獨當一面的,又曾在禦前當過差,無論留京還是外放,都很容易升職。更何況,爹還是世子呢。”
秦平對弟弟并不是沒有怨言,但父親爲了他,已經刻意打壓了弟弟的前程,甯可忍受骨肉分離之苦,也要将秦安壓在大同,數年不得進京。秦平感念父親的心意,絕不會在父母面前再露出半點對弟弟的不滿。他對秦安已經不可能象從前那般真心親近了,但他也知道,他表現得越是大度,父親便越會偏向他。秦安看似美滿,其實前程已經被束縛住了。做哥哥的,沒必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秦含真恍然大悟,心裏便有數了。雖然還是覺得秦安那般幸福,挺礙人眼,但能讓他幸福的小馮氏、秦含珠與莊哥兒,都是無辜的,她再怨叔叔,也不至于想要無辜的人跟着倒黴。于是她便道:“我不會表現出怨恨來,更不會讓祖父祖母察覺。隻是爹呀,你也早點兒找到自己的幸福吧。你過得越好,我心裏越高興,對叔叔的怨恨,自然就越少了。”
這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秦平啞然失笑,忍不住拍了拍女兒的頭:“人小鬼大!”
秦含真道:“我不小了!我是很嚴肅地跟你談論這個話題的。你也不必太過煩惱,先前祖母以爲黃家看中的是你,就托了闵家老夫人與蔡家的雲陽侯夫人幫吳表舅物色一個合适的妻子人選。現在既然黃家看中了吳表舅,闵家蔡家那邊也不能落了空,你就頂上好了。反正這兩家都是咱們的親戚,又是高門大戶,就算是旁支的女兒,聽起來也夠體面的。咱們在這兩家都有人,不怕你娶回來的媳婦會仗着娘家的勢作妖。回頭我去跟三伯娘與盧表姐說一說,要是他們兩家看好了什麽人選,在跟祖母說之前,先給爹和我遞個信兒好了,我們可以提前調查一下,挑選到合适的人,再跟祖母說。如果祖母還惦記先前你說的人家,大不了我去撒撒嬌,說我更喜歡知根知底人家出來的後母好了。”
秦平是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他正在想要如何回應女兒的建議,就感覺到秦含真輕推了他一把:“瞧,表舅過來了,肯定是祖母叫他去商量婚事的事兒呢!”他擡頭一看,果然望見吳少英在一個婆子的引領下,正往正院的方向走去。
父女倆對視一眼,秦平低聲囑咐:“别讓你表舅知道我撒的謊。”秦含真點頭:“那是當然!”然後一同上前去,把吳少英給截了下來。
吳少英的表情十分嚴肅,臉色也說不上好,也不知是不是事先得了信兒。秦含真暗暗叫糟,忙揮手把引路的婆子打發了,就把吳少英拉到一邊,問:“表舅你這是怎麽了?祖母找你是有喜事兒呢,你怎麽這個模樣?”
吳少英肅然對秦平道:“師兄,黃家這門親事原該是你的才對。定是那日黃姑娘聽到了你的話,誤會了,心裏生了氣,才會一時沖動,讓長輩向師母提出了與我結親的話。齊大非偶,我與她如何能成婚?趁着如今消息還未傳開,得趕緊說服黃姑娘改主意才行!我去向師母說清楚真相,請師母出面,撥亂反正,才是正道!”說着就轉身要進正院。
秦平臉色都變了,抓住他的肩膀:“你瘋了?!黃家已經提了親,提的就是你!你這時候拒了,今後怎麽辦?!我早說過無數次,不想與黃家聯姻!怎麽你們一個個都當耳旁風呢?!”
秦含真及時插言:“表舅,你别犯糊塗,這事兒說是沒傳開,但其實已經有外人知道了!今天黃家三老夫人是跟闵家女眷一塊兒過來的!”
吳少英一怔:“什麽?!”他腳下頓住了。
秦含真是故意含糊了闵家女眷其實是黃家長女的事實,隻道:“肯定啦,黃家要來提親,總不可能自家兼做媒人吧?所以請了闵家人來。闵家是我們秦家姻親嘛,闵老太太跟我祖母又是好朋友,是最好的大媒人選。而黃家人既然請了闵家人,闵家人肯定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他家人口那麽多,人多嘴雜。如果将來傳出消息,說你拒了婚事,不管黃姑姑跟我爹能不能成,黃姑姑的臉也早被你踩到腳底下去了!外頭的人可不會知道那麽多内情,隻會覺得黃姑姑婚事不順,年紀大了,連你這個老光棍兒都嫌棄她了,她将來還怎麽出去見人?!表舅,你可别害了人家!”
吳少英立時收回了邁出去的腿,整個人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