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少英對于忽然就把寶貝外甥女兒定下的未來外甥女婿,肯定是有些不大滿意的。嚴格來說,其實是審慎估量的意思。如果在婚事還未定下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件事,而且人在京城,對趙陌的态度可能就會挑剔一些,也沒那麽客氣了。不過,如今婚事都已經定下,而且是聖旨賜婚,再不可能更改的了。吳少英心裏便是再想挑剔,也不會太過顯露出來,一是不好對禦賜的姻緣提反對意見,二來,也是怕給寶貝外甥女兒将來添堵。婚事已定,他自然是盼着秦含真與趙陌将來能和和睦睦的,這時候惹趙陌生氣做什麽?豈不是給秦含真添麻煩?有再多的怨言,他也隻會藏在心裏。
與此同時,吳少英也明白,趙陌對于秦含真而言,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婚姻對象。
以秦含真的出身,以及秦柏、牛氏與秦平三人對她的疼愛程度,他們是不可能給她選擇不靠譜的婚姻的,但什麽樣的對象靠譜呢?不外乎高門大戶裏出身的品行過關的嫡出子弟。這樣的年輕子弟,才幹出衆者不能保證他會對秦含真溫和體貼,性情溫和者不能保證他将來會有出息,同時兼備了這兩個優點的人,家庭環境又有可能會很複雜,難以找到樣樣都理想的。可若是降低要求,他們又舍不得。他們覺得秦含真樣樣都好,無論是嫁個性情不和又不能知心體貼的能幹夫婿,還是嫁個性情極好卻又才能平庸的軟弱夫婿,又或是嫁進人口衆多、内部紛擾不休的大家族,都太委屈了。
更何況,擁有衆多優點的高門子弟,性情好,有才幹,前程似錦,長得也俊秀,那想要與他聯姻的名門千金就會更多了。秦含真雖是國舅的孫女兒,跟皇家關系也不錯,但還真未必能競争得過那麽多對手。秦家三房如此疼愛女兒,怎麽舍得讓她去任人挑剔?更别說是巴結讨好對方的親人長輩了。
這麽一來,趙陌就是個很理想的結親對象了。
他出身夠高,宗室親王的嫡長孫,本身也是郡王,有封地,有人馬,有财力,有聖眷,跟皇帝與太子兩代人的關系都很好,不提那什麽過繼不過繼的事,未來的前程也是可期的,絕不會泯滅于衆人,也能擁有足夠的權勢地位,令所有人不敢輕視他與他未來的妻子。
他本人有才幹,亦有學識,乃是秦柏親自教導出來的,品行爲人足可信任,也有能力經營自己的事業與财富,不會讓未來的妻子跟他受苦。
他家庭關系雖然複雜,但由于與祖父、父親都隻是面上情,并無深厚情誼的原因,他的妻子将來不必與公婆、太公婆住在一起,受長輩束縛,隻要表面功夫做到家了,其他需要顧慮的事就不多了。至于宮裏的長輩們,都不是正經公婆,能管束的事情也有限。等他們小夫妻成婚後回到封地上生活,就不會受到太多制肘,再輕松閑适不過。
趙陌在身份、實力、前程、财富、家庭成員等幾方面都讓人挑剔不出什麽來,其他的諸如長相、年齡、性情、喜好等方面就更沒什麽不好的了。兩人門當戶對,品貌相當,他又與秦含真是青梅竹馬,多年的情份,彼此都了解對方的性情,相處起來更是融洽。即使将來真有點小口角,無論是秦柏還是牛氏,甚至是吳少英自己,都可以無所顧慮地從旁勸和。這樣的夫婿,還有什麽不足的呢?
因此,吳少英雖然對趙陌年紀輕輕就盯上了年紀尚小的外甥女兒,盯了好幾年終于把人扒拉到自己碗裏去這件事,有些個不滿意,但跟秦含真的終生幸福相比,這點不滿意就算不了什麽了。他隻會在心裏抱怨幾句,興許見面了還會在言語間暗示着敲打敲打趙陌,更絕不會擺出臭臉來,讓趙陌以爲他對自己真有什麽不滿。外甥女兒出嫁後,他這個表舅還是要繼續跟她往來的,當然要跟她的夫婿和和氣氣地相處啦。
老表舅的這番苦心喲,貼心的外甥女兒真是再清楚不過了。也就是趙陌當局者迷,才會看不出來。
聽完秦含真的講解,趙陌恍然大悟:“怪不得,表舅待我的态度似乎生分了不少,但又很和氣。我還以爲是幾年不見了,他又對我們的親事有些看法的緣故,原來……”他又忍不住笑了,“表舅對表妹是真心好的,也難爲他了,方才他心裏一定很想罵我,怪我在表妹這麽小的時候,就盯上了你,處心積慮,圖謀不軌……”
秦含真忍俊不禁,翹起下巴嗔道:“所以啊,你将來可要對我好一點兒,否則我的娘家人多着呢,不提秦家這一大家子,連我表舅也是一心護着我的。你要是敢欺負我,當心他們打你!”
趙陌聽得笑了,輕輕地牽起她的手,柔聲道:“無論你娘家人多不多,我都不會欺負你的,自然不會給他們打我的機會。”
秦含真抿嘴笑道:“且看着吧,誰知道你說話算不算數呢?人生長着呢!”
“對我有信心一點嘛。”趙陌含笑道,“方才可是你親口說的,世上再沒處找比我更好的夫婿去了。才說過的話,你怎麽就忘了呢?既然你覺得我這麽好,怎麽如今又覺得我會欺負你呢?”
秦含真臉一紅,啐了他一口:“原本覺得你還不錯,隻是不知道爲什麽,自打定了親,你這臉皮就越來越厚了,說話也油嘴滑舌的,真叫人不知說什麽好!”說着就輕輕甩開了他的手,嬌哼一聲,轉身走人。
趙陌本來還想再追上去調笑幾句,眼角瞥見有婆子在附近路過,好象留意到他們在這兒了,知道秦含真臉皮薄,便按捺住了,免得真把媳婦兒惹惱了,回頭想要再一親芳澤時受到抵制,豈不是得不償失?他隻是笑着追上秦含真,用哄人的語氣說:“表妹别走這麽快,我還有事兒要托你呢。”
秦含真回頭瞥了他一眼:“什麽事兒呀?你方才不是說郡王府有事要忙,才告辭的嗎?這會子倒是不忙了?”
方才不過是借口罷了。趙陌笑嘻嘻地,把這話岔過去,直接進入正題:“先前我邀表妹去别院參觀,就是想讓表妹幫着出出主意,看要如何布置新屋子才好,家具、擺設、花草,樣樣都要添置。我又不擅長這些瑣事,郡王府的總管還在肅甯沒跟來呢,除了向表妹求助,我還能找誰?隻因表舅來得早,我們沒逛完别院就回來了,也沒來得及提這正事兒,如今隻能再求表妹一回。”
原來是這件事。秦含真放慢了腳步。室内設計這種事,其實她也不是很擅長,不過穿過來幾年,中小地主的日子過過,富貴高門的日子也過過,書香門第的人家她去過,王公貴族的府第她也沒少逛,連皇宮都每年去上好幾回,算是增長了不少見識,幫忙收拾幾間屋子還是沒問題的。
隻是,趙陌怎麽可能不懂得布置屋子?肅甯縣的郡王府就是他自己一力主持的,京城對街的郡王府也是他盯着工部的人在改建,就連别院裏的園林房舍,也是他最後拍的闆。秦含真跟他一塊兒讀書學畫了幾年,又沒少與他通信,對他的情況知根知底,心裏清楚這都是趙陌的借口。
若是她真的幫他收拾新屋子,那是不是要時常見個面商量一下?她是不是要經常到他的新居裏去監督?兩人便有了經常相見的理由。雖然聽着挺冠冕堂皇的,但有些事能一時糊弄住秦柏與牛氏二位長輩,卻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糊弄住。趙陌不住在永嘉侯府裏,倒是無妨,秦含真卻不想聽祖父祖母的碎碎念。
于是她便睨着趙陌道:“幫着參詳一下還行,但正經幫你收拾屋子是不可能的。一來傳出去會惹閑話,二來……你手下那麽多人,難道都是吃白飯的?我可不跟别人搶飯碗。大冬天的,你又沒啥事情要忙碌,隻管自己收拾呗。實在拿不定主意,請祖父替你去掌眼呀。我祖父的品味極好,包管能幫你把宅子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就算是皇上和太子來做客,也要誇好,你還占了便宜呢!”
趙陌有些沮喪,可憐巴巴地看着她:“真不行麽?”他知道她是猜出他的用意了,也不多做掩飾。
秦含真則嗔了他一眼:“呆子,給你機會讨好我祖父呢,怎麽就不懂得抓住機會呢?把祖父哄得高興了,你還怕日後他不偏着你?”
趙陌這才反應過來,高興得笑了,食指便輕輕勾上了秦含真的尾指:“好含真,我就知道你心裏想着我。”
秦含真呸了他一句,便脫出了他的手指,往前跑了。
不過沒跑幾步,她又停下了腳步,想到趙陌其實隻是想多見自己幾面,多跟自己相處幾回,就這麽回絕了,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雖說她暗示了他去哄祖父秦柏,也是爲了兩人将來着想,但還是要給趙陌一點甜頭才好,也不能讓他太失望了嘛。
于是她回過頭來對趙陌道:“你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你。”說完又轉身繼續跑。
趙陌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