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因爲遼王繼妃本來就與趙陌不和,而且名聲也不是很好的關系,她目前隻是趙陌的未婚妻,還未過門呢,在宮宴的場合上,有必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去向未來的太婆婆請安行禮嗎?那到底是禮數周全,還是顯得太過上趕着了?
更别說遼王繼妃來得晚,一來就去拜見太子妃,然後就出言不遜,貶低秦家家教了。換了别的宗室長輩,還能說一句倚老賣老,她說這種話,臉上不覺得疼嗎?秦含真又不是軟杮子,怎麽可能被人踩到頭頂上,還要做小伏低去讨好人?她的婚事是皇帝定的,遼王繼妃從來都做不了主,以後也不會在一起生活,說不定連婚禮後敬茶這一關都用不着過,因爲她與趙陌的婚禮很顯然會在京城辦,婚後不是在京城生活就是回趙陌的封地肅甯去,而遼王繼妃卻是常年待在遼東,幾年也不到京城來一趟的。秦含真怕她個球呀!
隻要秦含真不是在公衆場合裏真的打了她一個耳光,誰會爲了遼王繼妃,指責秦含真禮數不周全呢?
秦含真冷眼看着遼王繼妃的方向,腳下一點兒都沒有挪動的意思。
牛氏有些惱火地低聲說:“那婆娘發什麽瘋?他們上京這麽久了,也沒跟我們家打個招呼,我還沒怪她禮數不周到呢,她倒好意思說我們家的孩子家教不好?再怎麽不好,也比她家強!好歹我們家閨女不會陷害哥哥,也沒坐過宗人府大牢!”
承恩侯夫人許氏在旁也皮笑肉不笑地說:“可不是麽?我們家太夫人在世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賢良人。一樣是繼室填房,一樣要教養原配嫡子,我們家太夫人才是真正叫人欽佩呢。”其實許氏也是繼室,隻不過前頭原配下堂得不大光彩,又沒有留下嫡子女,所以沒什麽可說的罷了。
姚氏也難得地沒跟婆婆做對:“沒錯。咱們秦家可是皇後娘娘的娘家。遼王妃說這種話,分明就是看不起皇後娘娘的教養了?她真夠大膽的,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這話就有些上綱上線的嫌疑了。
對于親人們爲她打抱不平的話,秦含真隻是微微一笑:“不必理會。遼王妃要是看不上我這個孫媳婦,大可以跟皇上抗議去,否則也就隻能在嘴上過過幹瘾罷了。”
秦家這邊整體反應淡定,隻是明顯露出了不悅的表情。但今日是太子妃的芳辰,宮宴場合中,秦家人自然不會沒眼色地生什麽事的,那麽做就算占了理,也顯得太掃興。秦家身爲太子殿下的親舅家,自然不能給親外甥添堵。
太子妃顯然也明白這一點,看向秦家人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愧疚。她低頭吩咐了身邊的宮人,讓她代自己去安撫秦家,自己轉頭看向遼王繼妃,臉上的笑容已經淡了下來。
遼王繼妃其實在話出口沒多久,就反應過來了。她當時其實是沖着陳良娣身邊的陳家女發洩,畢竟那一位不但是喪婦長女,還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若不是遼王繼妃一心要爲長子娶回陳家女爲妻,陳家女中又數這位孤女最美貌,教養也好,出身也不低,她又怎會看得上區區一個孤女?她這麽看得起對方,對方就該感激涕零才是,居然還敢變卦?!若是爲陳良娣所迫,如今見了她,也該露出點羞愧的表情,尋機會來給她賠不是才對。這麽大喇喇地站着不動,好象沒瞧見她似的,是看不起遼王府麽?!就算東宮比遼王府顯赫又如何?這丫頭進了東宮,頂天了不過是個良媛、承徽,哪裏能跟遼王世子妃相比?!更别說這世子妃日後還會成爲遼王妃!
遼王繼妃一心惱怒陳家女,同時也沒怎麽把秦含真放在心上,别人問起,她随口就說了,說完才發覺,秦含真可不是無依無靠的陳家孤女,她親祖父乃是太子的親舅舅永嘉侯,說她的家教不好,便有影射秦家家教不好的意思,那豈不是把秦皇後也拖下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秦皇後就算死了幾十年,皇帝與太子也不會任由旁人踩她的臉!
遼王繼妃心下頓時懊悔不已,但她又放不下面子去更正自己的話,更不好意思說自己要罵的其實是陳家女,因爲那就真的是當面與陳良娣翻臉了,萬一這陳家孤女已成太子新歡,豈不是連太子也得罪了?除了陳家這條人脈,遼王府能在京城借得上的力,其實沒幾家。好些曾經與遼王有交情的人家,早在五年前他們夫妻帶着兩個兒子上京謀世子之位的時候,就因趙砡入獄與趙研賣兄兩件事,與他們疏遠得差不多了。遼王繼妃大事未成,實在不敢得罪了太子。
她硬撐着架子,不肯說自己說錯了話,心裏卻也知道,得罪了秦家,同樣會很麻煩。她往秦家女眷的方向掃了幾眼,心裏猜測哪一個少女是趙陌的未婚妻,隻要一會兒對方上前來給她這個未來太婆婆請安,她到時候說兩句好話,把事情混過去就好了。
然而秦含真沒有上前請安,秦家女眷也沒人出面搭理她。遼王繼妃便僵在了那裏,心下連秦含真也惱恨起來了:難不成還要她這個長輩去向未過門的孫媳婦賠不是?若不是看在秦家是國舅家的份上,她才不會給這個面子,真真是給臉不要臉!
遼王繼妃的臉色更難看了。
先前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笑着勸她把未來孫媳婦叫過來見禮的宗室婦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溜走了,如今坐在遼王繼妃身邊的人,都安靜如雞,誰也沒打算給遼王繼妃架個梯子,叫她順坡下驢。
就算都是宗室婦,大家也都不是仗着身份便不把人放在眼裏的。在今天這種場合裏,誰會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去踩别人呢?萬一讓太子妃見了不喜,豈不是給自家惹禍?至于遼王繼妃,幾年都見不到人,名聲又不好,兒子更是沒有前程的家夥,更與聖眷正隆的肅甯郡王趙陌關系疏遠。趙陌幾次依禮上門請安,都被草草掃地出門,可見是個心存歹毒心思,便連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的蠢貨。若是大家相安無事,她們與遼王繼妃虛與委蛇一下無妨,如今後者明擺着就是闖了禍,大家誰還有閑心去幫她解圍呢?
大家圍觀着看看熱鬧就好了,說不定未來一年茶餘飯後的笑話,又有了新談資呢。
遼王繼妃在大熱天裏不停地冒汗,把幾層華服都給浸濕了,卻隻能僵硬地坐在那裏,心下暗暗着急,不停地想着事後要如何把這件事混過去。後來,還是秦王妃淡淡地接了她的話茬:“嫂子這麽挑剔,怎麽不去跟皇上提?如今婚事都定下來了,你還說這樣的話,難不成是對聖旨不滿麽?”
雖然秦王妃的話不好聽,但也算是給了遼王繼妃一個台階下,她連忙道:“什麽聖旨不聖旨的?難不成弟妹以爲我說的是孫子的婚事?陌哥兒的婚事自有他老子做主,與我什麽相幹?我是替我兒子叫屈。好好的親事,都要下定了,才出了變故,真真叫人急死了!”邊說邊在心裏暗想,隻要秦王妃順着她的口風問起趙砡的婚事,她就能趁機敲打陳良娣幾句了。
陳家這門親事顯然是不能成了,陳良娣能爲了固寵,把堂堂親王府嫡子的面子丢到地上踩,可見根本沒把遼王府放在眼裏。就算日後兩家聯了姻,她也不會幫趙砡說什麽情的。倒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裏,多踩陳良娣幾下,說不定還能讨得太子妃歡心,日後有望給兒子說一位唐家的女孩兒爲妻,而且是娶元配,而不是續弦——陳良娣那個妹妹的牌位,索性也不必進門了。唐家雖然也沒有皇孫,但太子妃身爲太子正室,地位穩固,怎麽也比陳良娣一個側室強。況且唐家的實力,也不是小門小戶的陳家可比。
遼王繼妃算盤打得啪啪響,認定自己幫正室踩側室,定能讨得太子妃歡喜,誰知道,秦王妃就是不接她的茬,隻是淡淡一笑:“是麽?砡兒也是該娶妻了。”便沒了下文。
遼王繼妃有些傻眼了,難不成要她主動說出陳家毀婚的真相?萬一把太子給攪和進來,就絕非她所願了!
這時候,太子妃卻吩咐了身邊的宮人一聲,然後宮人宣布開宴了。緊接着,便有太子妃緻辭,衆人向太子妃敬酒賀壽,還有歌舞樂伎表演,哪裏還有遼王繼妃露臉的機會?這一場小小的風波,便算是過去了。
遼王繼妃暗暗松了口氣,根本沒發現,陳良娣與她的族妹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善。陳良娣也是在宮裏沉浮多年的老人,怎會看不出遼王繼妃的想法?對後者的癡心妄想和不滿,她嗤之以鼻,随即沉下臉來。
身後這個美貌的族妹是她在東宮翻身的有力工具,在前者還未爲她生下一個健康的皇孫之前,她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她的謀劃。遼王府又如何?不過是秋後的螞蚱,更生了個礙眼的孫子。隻要有機會,她定會将遼王府全家上下都清除幹淨,省得他們再來礙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