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偶爾會在各種場合遇見,見面也會聊一會兒天,有朋友請客吃茶吃酒之類的場合,他們也會有碰上的時候。但要說到相熟,那還差得遠。基本上,他們是混不同圈子的。如果不是秦簡的妹妹秦錦華與餘公子的妹妹餘心蘭做了閨蜜,他們之間的關系可能還要更生疏些。不過,秦家如今與雲陽侯府蔡家成了拐着彎的姻親,托蔡世子的福,秦簡也算是一隻腳踩進對方的圈子了。有了蔡世子引介,餘公子上門拜訪秦簡,似乎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餘公子的到來,給秦簡帶來的好處,可不僅僅是踏進了一個從前對他而言有些遙遠的圈子。
身爲實權文官之子,餘公子自幼混迹京城士林名家圈子,他幾乎是讓那些名家大儒看着長大的,平日裏極熟,也沒少受那些人的指點。秦柏與蔡世子可以給秦簡帶來名家大儒們的文章,但餘公子卻可以拿着他的文章,去請那些名家大儒們指點。秦簡與餘公子相交,無疑是他得的好處更大。而餘公子能得到的回報,也就是可以接觸到永嘉侯秦柏的藏書,豐富了自己的見聞與學識。秦簡有時候私下覺得自己占的便宜太大了,可餘公子卻不在乎,他認爲自己的收獲更大。而他幫秦簡的那點小忙,也不過是多說幾句話,捎了幾回文章罷了,根本不費半點力氣。
總之,這一場結交,可以說是皆大歡喜。秦簡心中對蔡世子感激至極。雖然後頭蔡世子開始有公務要忙,來得少了,但時不時就會有書信上門,當然信封上的收信人名字,寫的都是秦簡,信裏也是正常的朋友間通信的談話。不過秦簡非常知機,每次都會把書信裏附送的另一封書信,悄然送到表妹盧悅娘手裏,做了這對未婚夫妻的信使。反正蔡世子與盧悅娘早已定了親,又合過八字,過了禮,連婚期都定了,隻等七月出嫁了。作爲表大舅子,秦簡十分樂見表妹與表妹夫恩愛和睦。
有了書信往來,蔡世子又少了上門,取而代之的是時常帶着文章來與秦簡讨論的餘公子,盧悅娘自然也就不必再到折桂台去“幫忙”整理書本文稿了。秦錦華隻當自己是幫了哥哥與表姐的忙,高高興興地結束了任務。秦錦春也并沒有把兩次長房之行放在心上,隻是很高興與表姐盧悅娘相處得不錯,已經開始通信了。
這一點,連她父親秦伯複也沒少誇她呢,甚至爲此,對她母親小薛氏都和顔悅色了許多。祖母薛氏近日傷勢漸複,雖然行走仍然不便,但脾氣已經回複了,沒少在兒子媳婦面前耍威風,又時不時嚷嚷着要去看望大孫女兒秦錦儀。但這一回,由于秦伯複沒有在母親面前屈服,偶爾還會在母親面前幫妻子說兩句好話,助她脫身,秦錦春心裏雖然在爲家事煩惱,但心情卻比先前要好不少了,對未來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承恩侯府上下,繼續過着平靜而有些緊張的日子。全家都在爲秦簡參加八月鄉試而準備着,對于蔡世子、餘公子等人上門之事,幾乎所有人都是樂見的。當然,并不是所有人想到的是與這兩位貴公子交好,秦簡能得到多大的好處,也有人想到别的事上。比如盛意居裏幾乎成了隐形人的胡姨娘,就一直在想辦法慫恿她親生的庶子秦素,借着住處離秦簡近的便利,想辦法在蔡世子與餘公子上門做客時湊過去,在兩位貴客面前獻獻殷勤。隻要能得他們中的任何一人賞識,秦素今後的前程便有了保證,甚至不需要埋頭苦讀,還未必能考得中功名。
秦素性情怯懦安靜,對于生母的慫恿,他也不是沒動過心,隻是沒膽子訴諸行動罷了。他曾經在聽聞蔡、餘二位公子上門時,在折桂台院門外猶豫徘徊,被守門的婆子盯了好幾回,終究還是沒敢踏進去。胡姨娘私下數落他,催促他,不過很快就有盛意居來的大丫頭,把他給帶到了嫡母面前。姚氏什麽話都沒多說,隻吩咐他給自己抄佛經,又叫胡姨娘去揀佛豆。母子倆從一大清早開始,到夜暮降臨爲止,都離不開盛意居。秦素甚至連每日要上的課都被停了。
他很快就放棄了曾經的想頭,老老實實向嫡母姚氏認了錯,然後恢複了每日早出晚歸的上學生涯,不再企圖請假在家等候貴客上門了。胡姨娘再勸他,他還反過來勸生母:“姨娘何必多事?奶奶怎麽可能會讓我們去打擾大哥讀書交友呢?即使真的能與蔡世子、餘公子攀扯上幾句話,奶奶要治我們,仍舊是輕而易舉的事兒。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難不成蔡世子和餘公子還會無視與大哥的交情,爲我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說話麽?”
他慫了,胡姨娘再怎麽恨鐵不成鋼也無用,隻能眼睜睜看着好機會錯過。她隻能改變想法,打算去讨好盧悅娘,等到盧悅娘嫁到雲陽侯府,若能記得她這份情誼,提攜秦素一把,她這輩子就有指望了!
然而,她想見盧悅娘也沒那麽容易呢。姚氏命丫頭看着她揀佛豆,每天把她拘在盛意居之中,不許外出。而福貴居那頭,從守門到灑掃,都是盧家的下人。她與秦幼珍又沒什麽交情,後者從沒打算讓自己的嫡長女與她這個娘家堂兄弟的小妾結交。胡姨娘除了偶爾見到盧悅娘到盛意居時,行個禮,說句客套話,根本就沒有與對方熟絡的機會,隻能在心中暗暗扼腕了。
她這份心思,并沒能瞞得過姚氏。姚氏每次看到她就覺得恨,私下與心腹玉蘭道:“當初我就是被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騙倒,以爲她真是個好丫頭,直到我懷着簡哥兒,将要生産時,忽然看見她與二爺睡在了一處,身上還穿着我的舊衣裳,染了我慣用的熏香,我才知道她是個多麽狡猾奸詐的人!這賤人一心想往上爬,隻要有機會,就會咬住了不放!從前她想要把二爺勾走,幸好二爺不理會她,她如今又年老色衰了,便又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我怎麽可能會讓她生的賤種奪走我簡哥兒的好機會?做她的春秋大夢吧!等簡哥兒的婚事定下來,我就給她生的賤種定親!就尋那些小門小戶的庶女,沒見識又沒能耐,看那賤種這輩子還怎麽出頭!”
玉蘭隻能盡力安撫她。胡姨娘名叫香暖,原是姚氏的陪嫁丫頭。被信任的陪嫁丫頭背叛,乃是姚氏心中最痛之事。她至今不能諒解,對庶子秦素,更是視之如眼中釘。胡姨娘與秦素老實度日,她尚且要折騰他們母子一把,更何況如今他們犯了她的忌諱呢?玉蘭謹記自己的身份與立場,向來都是站在姚氏這邊的,半點兒沒覺得胡姨娘有什麽可憐,隻覺得她是罪有應得。
姚氏罵完了胡姨娘與秦素,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兒女們身上了:“蔡世子近日來得少了,倒是餘公子來得多些,十天半月裏至少會來一趟。玉蘭,你說……他這樣的品貌人才,這樣的家世人品,倘若能配給我們錦華就好了。如今他與簡哥兒也混熟了些,倘若我托人向壽山伯夫人捎話,提起聯姻之事,不知道壽山伯夫人會不會答應呢?”
玉蘭頓了一頓,有些遲疑地道:“奶奶怎會忽然生出這樣的念頭來?如今哥兒與餘公子交好,在功課文章上也有了進益,這可是大好事兒呀?”
姚氏嗔了她一眼:“當然是大好事!正因爲是大好事,我才覺得,倘若兩家成了姻親,餘公子做了咱們承恩侯府的女婿,與簡哥兒成了郎舅,豈不是更好了?如今隻是兩個小輩私交好罷了,但若是作了親,便是兩家人交好。說不得,壽山伯還能幫着提攜我們二爺。二爺出身人品才幹樣樣不缺,隻是缺了點兒運氣,因爲是外戚的身份,才仕途艱難。但若有重臣相助,二爺的前程想必可以順利許多?”
玉蘭低聲道:“可是……奶奶,哪位重臣能及得上皇上呢?”如今是皇上有意抑制外戚呀!
姚氏一時語塞,半晌才道:“皇上也是怕别人說閑話,道他重用外戚,才要避嫌的。”
玉蘭猶豫着說:“奶奶,這朝堂上的事兒……我們不懂。若您有意,不如先跟二爺商量商量?如今二爺已經定下了姑娘與唐家少爺的婚事。爲此他還跟您吵了一架。倘若他知道您還有把姑娘另配的念頭……”
姚氏的臉色衰敗下來:“罷了,反正二爺就是把我當成了蠢婦,半句話都聽不進去就是了。我還不是爲了孩子們好麽?他怎的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我哪裏是隻看門第的人?若餘公子的才華人品不是信得過,我也不會起念想要他做女婿。京城那麽多的王府、國公府呢,他們的門第豈不是更高?可你們幾時見過我會不顧這些人家的子弟人品,見着個未說親的,就想要配給錦華?就連簡哥兒的婚事,我也是看了又看,精挑細選的。同樣是公侯門第出身,又與錦華交好的,我就從來沒想過要讓裴國公府的千金做兒媳,反而隻看中雲陽侯府與壽山伯府的千金,就是因爲這兩位千金都是品貌出衆的淑女。我心裏自然是盼着兒女們能締結好姻緣,一生夫妻和美的!”
玉蘭低聲安慰着她,她也不知道是否聽進去了,沒過多久便擺擺手:“罷了,二爺都惱我惱成這樣了,我若還要在錦華的婚事上生事兒,他隻怕就要休我了。隻可憐了我的錦華,隻能嫁給三品官的兒子,區區一個秀才……隻盼唐涵今年鄉試能中舉,别讓錦華出嫁時太委屈吧。”
她歎了又歎,稍稍打起了精神:“宗人府是不是送了帖子來了?他們把肅甯郡王與三丫頭的訂親日子定下來了,是不是?是哪一天來着?唉,我這成天光是家裏的事兒,就夠忙的了,竟然還要兼顧三房的事務。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呢?五奶奶幾時才能生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