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心下不由得有些緊張。她請餘心蘭與蔡元貞上門玩耍,可沒打算依照姚氏的心意,給秦簡與餘心蘭牽紅線做紅娘。讓人知道她把來做客的閨秀從聚會的場所請走後,就跟她的堂兄見面了,那事情傳出去可不好聽!關鍵是,篆兒不在嗎?秦錦華不是來外書房找餘心蘭了嗎?還有自家祖父秦柏,應該也在這裏吧?秦簡與餘心蘭,隻要不是單獨相會,那問題就不大。
秦含真心念電鑽,腳下加快了步伐,拐過幾重大書架,來到正間。
看到自家祖父就坐在大書案之後,秦錦華立在餘心蘭身邊,篆兒也守在門口處,她暗暗松了口氣,笑着迎上去:“是什麽典籍呀?祖父又得了新的好東西嗎?”
秦柏笑着擡頭望過來:“這一回可不是祖父得了,而是你大堂兄意外得了好東西。”
秦簡也滿面是笑:“三妹妹,你過來瞧。我再沒想到自己真有這樣的好運氣。爲了确保我不曾買到假貨,三叔祖與餘姑娘幫着查了半天的書,總算确認了這是真本了!”
餘心蘭也面帶微笑,颌首表示贊同。
秦含真湊了過去,認出她手裏的那本古書,好象是祖父秦柏提過的一本典籍,隻是早年前失傳了,沒想到會被秦簡弄到了手。隻是看這本古籍的外表,似乎有些狼狽,沾滿了塵土不說,有些書頁還是壞的,又有蟲蛀與浸水的迹象。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地說:“怎麽搞成這個樣子?得想辦法修複一下才行。”
秦柏笑道:“就把書放在我這裏吧。我來想法子修複好它。等修好了,簡哥兒再拿回去。這是極難得的一本好書,你既然得了它,日後就要好好愛護才行。”
秦簡十分驚喜。他本來是打算把這書孝敬給三叔祖秦柏的,沒想到秦柏反而讓他自己保留。他便道:“三叔祖這兒的好書多,又通曉古籍保養的決竅,還是請三叔祖收下這本書吧。我想要看時,再過來借,也是一樣的。”
秦柏卻笑着搖頭:“這是你親自搜羅回來的書,與别的書不一樣,我怎能橫刀奪愛?休要再啰嗦。它再好,也隻是一本書,我還不至于跟你一個晚輩搶。不過,等書修複好之後,我想借來看些日子,暫時就定作一個月,如何?”
秦簡忙道:“三叔祖盡管看就是。一切都由您老人家做主。”
餘心蘭在旁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出聲。秦含真瞧見,便猜到她的想法了,估計是不好意思開口吧?便笑着說:“今日鑒定古籍,餘姐姐也出了不少力吧?你是不是也很想看這本書?不如等到祖父與大堂哥看完後,就借給餘姐姐瞧瞧?”
秦簡這時才反應過來,忙說:“這是當然!其實我也不急着看這本書,等三叔祖看完了,就請餘姑娘先看吧?”
餘心蘭微微紅了臉,柔聲道:“多謝秦大哥好意,隻是這本書,我原也不急着看,你願意出借,我就心滿意足了。你今年還要參加鄉試,興許更需要看這本古籍,還是等你看完了再說吧。”
秦簡笑着說:“無妨,等書修複好了,我就先把書抄一遍,到時候姑娘與我便都能翻看這本書了。”
餘心蘭露出了微笑,行了一禮:“那我就先多謝秦大哥了。”
秦簡笑得更歡了些:“餘姑娘客氣了,這隻是小事罷了。”
餘心蘭抿嘴笑笑,微微低下了頭。
秦含真隐晦地打量了他們幾眼,覺得這世上有些事,真的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秦柏輕咳一聲,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時候不早了,該用午膳了。”
秦含真醒過神來:“是了。我是來請餘姐姐回園子裏用飯的,沒想到一來就看到了大堂哥的古籍,竟把正事兒給忘了。”她回頭看了秦錦華一眼。
秦錦華頓時一個激靈,笑道:“是呀,我也是來請餘姐姐的,也忘了呢。”她好象猶豫了一下,才去挽住餘心蘭的手臂,“餘姐姐,我們回園子裏去吧?”然後又狀若無意地瞥向兄長,“哥哥是打算在西府用飯,還是回家裏去?”
秦簡有些嚴肅地表示,他要回家了。秦柏說他:“這時候回去做什麽?陪我和你叔祖母吃飯吧。”秦簡立刻答應下來。
秦含真便拉着秦錦華向秦柏、秦簡告辭,餘心蘭也恭恭敬敬地向秦柏行了禮,又與秦簡告别。她在今天之前,對秦簡其實是相當陌生的,隻才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兩人就已經混熟。她連對他說話時的語氣,都和軟了許多。那本珍貴又受到前主人薄待的古籍,還真是立了不小的功勞。
秦含真帶着餘心蘭與秦錦華返回花園鳳尾軒,路上說起餘心蘭今天的收獲,後者就興奮不已。她不但看到了傳說中已經失傳的古書,還得秦柏允許,借到了幾本難得的好書,除去她最愛的詩詞歌賦,還有些醫療養生方面的,很可能會對她母親的舊疾有所助益。她再三向秦含真道謝,若不是秦含真領她去了永嘉侯府的外書房,她可能都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這幾本書。
秦含真與她客氣了幾句,心裏很想問問秦簡是怎麽回事,但看到餘心蘭的模樣,又覺得她應該沒察覺到什麽不對的地方,貿然說出一些話,反而會讓大家都覺得尴尬,便忍下了提問的沖動,先陪客人與姐妹們用過午飯再說。
畢竟隻是閨閣女孩兒間的小型午宴,菜色不算多,也就是六菜一湯的标準。但菜色用的材料都很新鮮,有大量的蔬菜瓜果,味道又很不錯,吃着美味又清爽,一緻獲得了衆人的好評。大家吃過飯,喝了一杯果汁,又說了一會兒閑話,消消食,時間就差不多了。小聚會結束,雲陽侯府與壽山伯府的人來接走了各自的千金,秦含真把收拾殘席的事交代下去,又吩咐豐兒客客氣氣送走了盧悅娘,便拉着秦錦華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把丫頭們都趕出了屋子,才問秦錦華:“大堂哥是怎麽回事?他怎會到外書房來的?還這麽巧,遇上了餘姐姐?”
秦錦華忙道:“真的隻是巧合!我聽了你讓人傳的話,知道你要進宮,餘姐姐留在了外書房,身邊隻有一個小丫頭陪着,我就立刻過去與她做伴了。但那時候大哥已經在外書房裏了,他不知打哪兒弄來了那樣一本古書,本是想拿來給三叔祖瞧的,沒想到三叔祖不在,反倒是餘姐姐在那裏。餘姐姐認出了那本書,很有興趣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于是兩人就開始讨論,還翻找其他藏書查證……”
秦含真想起自己出門的時候,确實是看到秦簡從外頭進來。當時因爲有吳司言在場,她們要趕着進宮,也沒顧得上與秦簡寒暄。估計是秦簡不知道外書房裏今日有嬌客在,又恰好撞上她和祖父爲了招待餘心蘭在外書房裏不受打擾地看書,特地把小厮給撤了,還不許閑雜人等接近外書房附近,于是秦簡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這麽直直地走了進去……
當時秦柏還沒從正屋裏出來呢,秦錦華剛得了信,又尚未到達外書房,誰能想到呢?
秦含真不由得歎了口氣,覺得事後她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家的門戶安保措施了。她又繼續問秦錦華:“那後來呢?大堂哥與餘姐姐在外書房,沒有單獨相處吧?可有别的人知道了?蔡姐姐知道嗎?盧表姐呢?”
秦錦華連忙搖頭:“她們都不知道!我怎會不清楚這其中的利害?半句不該說的話,我都不會提的。篆兒嘴緊,我還特地囑咐了她,守在門外,别叫閑雜人等靠近呢。不過哥哥一直謹守禮儀,餘姐姐好象全副心神都在那本古書上,根本……根本就沒什麽想法……”說得她都失望了。
秦含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語氣不對:“二姐姐,難不成你還盼着他們……”
秦錦華小心地看了秦含真一眼,壓低聲音道:“我知道我母親有些想法是不好的,可是……餘姐姐真的很好呀。倘若她真能嫁給我哥哥,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她今日會在你們西府的外書房遇上我哥哥這個東府的少爺,完全是意外,并非什麽人刻意安排。可見,他們二人是天定的緣份。若是要故意去阻擾,那就太不應該了。”
秦含真皺眉:“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二姐姐,我請你去陪餘姐姐,你就不該走開的。哪怕是有心想要撮合大堂哥和餘姐姐,也不好讓他們孤男寡女地相處。要是傳出什麽閑話,我們可沒法跟壽山伯府交代,我也沒臉見餘姐姐了。”
秦錦華的臉更紅了一點兒:“我沒有,真的!我起初一直在那兒陪着他們,還有篆兒在呢。後來是三叔祖過來了,也和他們一起讨論起古籍的真僞。我想着有他老人家在場,料想也不會有誰敢亂嚼舌頭,這才回園子裏去的。而且我後來還回去過幾回,看他們進展得如何了,絕對沒有讓他們孤男寡女地相處。”
說起這事兒,她心裏還有些遺憾呢。她的哥哥真是個守禮君子。明明今天這樣的情形,乃是上天造就的好機會,他正該與餘心蘭多多相處才是。可他卻從頭到尾都謹守禮儀,沒有半點越禮之舉。連需要去次間、裏間查找别的書籍做參考時,他也是讓餘心蘭安坐等待,自己動身去找。倘若是餘心蘭進了藏書間,他就絕不會跟着進去,也不會離開秦柏的視線,反而是打發小丫頭篆兒去給餘心蘭做幫手。總之,他刻意地避免了所有可能會引起非議的舉動,沒有跟餘心蘭單獨相處過一分一秒,表現得十足清白正直。
秦錦華本來挺想爲哥哥制造一些機會的,但遇上這樣品行正直的哥哥,她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