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沒弄清楚是誰在太後面前帶節奏,但太後看起來對她印象不錯,态度和藹,估計沒有受到什麽不好的影響。雖說日後可能需要時不時進宮來見一見太後,但秦含真既然準備要嫁進宗室了,這種事兒以後估計少不了,早些習慣也有好處。若有太後撐腰,她今後在宗室女眷裏也能很快立足。
秦含真帶着魏嬷嬷出宮。方才魏嬷嬷不曾跟着她進殿,但前者在宮外也沒有呆等。她是内務府出來的,在慈甯宮裏也有幾個舊識,短時間裏可能沒法找到所有人,但還是跟其中兩位舊識重逢了,并聊了幾句别後的家常,其中有一位是太監。
與宮女、女官們不一樣,太監是有機會出宮辦事的。對方如今既然與魏嬷嬷重新搭上了關系,又知道她目前住在哪裏,私下投資了哪家小茶鋪,手頭寬松,日子舒心,那日後出宮時,若有閑暇,消個遣,帶個信,送個東西,又或是借錢求辦事之類的,也就有地方可去了。
這是秦含真見太後之前,趁着吳司言不在的時候,抓緊時間與魏嬷嬷達成的默契。若能與慈甯宮裏侍候的宮女太監搭上線,她們也算在宮裏有了耳目。平時也不用這些耳目派上什麽用場,隻需要在關系到秦含真與趙陌的事情上,能有個消息來源,就不算白費了功夫。尤其是秦含真如今猜測,在太後身邊,可能有人想要搞事的時候。事先有點防範,是十分必要的。
由于吳司言又負責送她們出宮,所以在路上,秦含真并沒有跟魏嬷嬷談起後者的成果,隻是安靜地走着路,偶爾與吳司言搭個話,聊些天氣、衣料或者太後的喜好之類的安全話題。吳司言果然是有心向她示好,還告訴了她,太後通常在什麽日子會有事要做,什麽日子會有空,到時候秦含真再遞牌子進宮請安,會比較方便,而不用擔心會吃了閉門羹,又或是等待候見,要等太久的時間。
她們進宮出宮時,走的都是神武門。從慈甯宮走到神武門,路上需要經過不少宮室。不過當今皇帝後宮人少,宮人也不多,因此一路過去,她們都沒遇上多少人,更不可能有哪個不長眼的宮妃跑到面前來耀武揚威。
但她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哪位意外的人物。走到半路時,她們看見前方迎面來了一擡步辇,上頭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常服的太子。秦含真等人連忙退到路邊拜倒在地。
太子看見了秦含真,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他停下步辇,溫和地問起秦含真,進宮來做什麽?家裏人身體可好?小舅秦柏最近在忙什麽?又賀喜秦含真與趙陌定了親事,讓她日後與趙陌好好相處。若是趙陌惹她生氣了,盡管到東宮來告狀,他這個表叔會爲她做主的。
秦含真與太子其實已經很久沒見了,但他的态度依然還是如此的溫和親切。秦含真心中感激,再三謝了恩,也說了些祝福的話。太子微笑颌首,又囑咐她日後常進宮來玩,便讓人重新起辇,繼續前行了。他今日是要到慈甯宮去,給太後請安的。
秦含真并沒覺得遇見太子是什麽大事。多尋常呀,太子就在宮裏,又跟太後關系不錯,他要去看望太後,請個安,聊個天什麽的,多正常。
隻有吳司言感到有些奇怪。這根本不是太子平日慣常去給太後請安的時辰。而且太子早上不是已經去過一回慈甯宮了麽?怎麽忽然又……
當然,儲君要向太後盡孝,誰敢說他不應該這樣做呢?興許太子隻是想起了什麽事,要與太後商量,才會忽然又跑過去的。
吳司言也沒多想,徑直将秦含真與魏嬷嬷送出了神武門,看着她們坐上馬車離開,方才轉身返回慈甯宮。
在回家的路上,秦含真向魏嬷嬷打聽了她與舊識們聯絡的詳情。這還是頭一回,暫時看不出有什麽效用,但保住這條線,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
對于在太後面前提起她名字的人,魏嬷嬷一時半會兒地打聽不出來,但她從别人那裏聽說,最近太後比較重視的是蜀王世子之女,那位不幸摔斷了腿的小縣主。小縣主的傷勢已經好了,但殘疾卻無法改變,但小女孩非常堅強而乖巧,看着周圍的人爲她難過,她還反過來安慰其他人。這讓蜀王世子夫妻更爲女兒傷心了,太後也對小縣主越發疼愛。爲了能讓她在慈甯宮裏過得好,不但親自挑選了侍候她的宮女,還把從前照顧過蜀王的老宮人召回來服侍她,又讓她的哥哥也進宮來陪她住。
蜀王世子妃近來都卧床不起,蜀王世子既要守孝,又要照顧妻子,已經十分辛苦,對兒子便有些疏忽了。太後将他的長子接進宮中住下,他還覺得是幫了自己的大忙呢,再三謝恩不說,還親自爲太後抄血經祈福。太後雖然很感動,但還是勒令他停下,隻需要盡心意抄經就好,不要用自己的血,保留健康的身體,才能爲朝廷出力,爲父母兄弟贖罪。蜀王世子磕頭謝恩,在抄寫不用血的佛經的同時,還往宮裏送了不少名貴的藥材與珍稀的珠寶、蜀錦等物,大部分是孝敬太後的,也有一小部分,是散給了慈甯宮裏的其他人,包括太妃太嫔以及有頭臉的宮人太監等。
很顯然,他不僅僅是在孝敬太後,還想要巴結讨好太後身邊的人呢。不過理由倒是無可挑剔——他這是擔心住在宮裏的兒女,希望慈甯宮裏的人多看顧他們些。
魏嬷嬷的兩位舊識都分得了好處,私下聊天時,一方面感歎蜀王世子的富庶,一方面則請魏嬷嬷幫忙,将他們手頭上的物品變賣成活錢,以銀票的方式保存下來。魏嬷嬷已經答應了幫忙,出宮的時候,懷裏就揣着一對金珠軟镯和一小包貴重香料呢。她進宮時是帶了幾張銀票的,原本隻是預備供秦含真打賞用,如今用了幾張,還剩得幾十兩,正好拿來給這兩位舊識做了押金。
秦含真近日時常能聽到蜀王世子的消息,也不以爲意。她看了看那兩個小包,就對魏嬷嬷說:“家裏也有鋪子,嬷嬷隻管把東西交到鋪子的掌櫃手裏,讓他照着市價最高的數額給銀子。下回我再進宮,嬷嬷繼續跟着,就把銀票交給那兩位吧。咱們别在明面上做任何可能涉及賄賂、收買的事,免得犯了忌諱,日後叫人查出來,不好看。隻當作你是單純地在幫兩位故友辦點小事兒,賬面上都是清清白白的。但事實上,該有的好處,都别漏下,還得讓那兩位心裏有數。”
魏嬷嬷會意地點頭:“姑娘放心,老奴心裏知道該怎麽辦。”
兩人回到永嘉侯府時,已經快到飯點了。秦含真先去正院見過祖父祖母,隻是秦柏不在,說是在外書房呢,已經知道她回來的消息了。她也不在意,便趕去花園見請來的朋友,還得爲自己的缺席向她們賠罪。
蔡元貞與盧悅娘聊得十分愉快,對她的缺席并不在意,還笑着說:“太後召見,乃是恩典。看來太後挺喜歡秦三妹妹你的,你今後就不必擔心會有人與你爲難了。”
蔡元貞是個心裏明白的主兒,她這話一說出來,秦含真就懂了,沖她笑了笑,彼此都有默契。
盧悅娘也不問,微笑着給秦含真倒了杯茶:“二表妹方才還在這兒的,如今到外書房去陪餘姑娘了。三表妹既然回來了,不如親自去把她們請回來?眼看着也快到午時了,咱們是不是吩咐廚房開宴?”
今日本是茶聚,但因爲秦含真臨時進了一趟宮的關系,時間拖長了,到了飯點,總不能讓客人們挨餓,所以茶聚就轉變成了一次小聚餐,仍舊是在鳳尾軒進行。方才盧悅娘與秦錦華小聲商議了,去跟牛氏打過招呼,讓廚房準備幾道清爽又别緻的飯菜來,再配上永嘉侯府特色的清涼果汁。以夏日花園裏的小宴席标準,這樣的規格已經算是拿得出手了。
秦含真自然不會有異議,她隻是有些疑惑:“餘姐姐還在外書房呢?”怪不得她進園子後沒瞧見對方。餘心蘭真不愧是才女,她還以爲餘心蘭在外書房裏待上個把時辰,就該回花園裏來,跟大部隊會合的。萬萬沒想到,對方至今還在那裏,沒有挪動的迹象。
盧悅娘點頭,确定了她的猜測:“餘姑娘自打去了外書房,就沒回來過。三表妹你出門後,二表妹過去陪了她一陣,就叫她趕回來了。二表妹沒法子,前後陸陸續續去看過她兩回,給她送了些茶點,就讓她在那裏自得其樂。方才二表妹是第三回過去,本來是打算把人請回來用膳的,但看起來似乎不大請得動。”
蔡元貞在一旁笑道:“餘妹妹最是愛書之人。她到我家裏玩耍時,也是如此,看到書,就挪不動腳了。沒有大毅力,可沒那麽容易請動她呢。”
秦含真聽得好笑,忙向蔡元貞賠了不是,又請盧悅娘幫自己繼續招待蔡元貞,然後自己轉身前往外書房。
她走小路過去,也沒帶丫頭,直接從外書房後門進了屋。還沒轉到正間,她就隔着重重書架,聽到餘心蘭在說話:“秦大哥,如此看來,這幾個印鑒都是真的,這部古籍的真僞也就有了定論。你能得到這樣珍貴的典籍,真是好運氣!你可要好好珍惜呀,千萬保存好它,别再叫它蒙塵了。”
秦含真腳下一頓,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