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看了一眼門外,确保無人聽見她們在屋裏說什麽,方才将門關上,回身勸蘭雪道:“姨娘别生氣了,小郡王這幾年待我們本來就冷淡。當着世子爺的面,他還會做做表面功夫。方才世子爺又不在,他難免要怠慢我們些。這原也是尋常事,他是元配所出的嫡長子,又已封了郡王,平日不在家裏住,如今更是連世子爺都有仰仗他的地方。他嚣張一些,在姨娘面前沒了禮數,又有誰能說他的不是?隻怕連世子爺知道了,也不會責怪他一句的。”
蘭雪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的話,兩隻眼愣愣地望着虛空:“不對……他方才在那院子裏與姓馬的賤人打了個照面,竟然不曾上前去打招呼!他從前應該沒見過馬梅娘的,以馬梅娘如今受寵的程度,難道陌哥兒就沒點兒好奇之心?世子爺如今幾乎對馬梅娘言聽計從,如果陌哥兒能哄得馬梅娘站在他這邊,還怕掌控不了世子爺麽?依照常理,他至少該上前攀談兩句才是!但他卻遠遠地見人一面,就轉身走人了,就連馬梅娘也是如此,兩人不約而同地疏遠對方,那麽有默契,我可不信他們真的是頭一回見面!會不會……其實他倆早就認識了?甚至……馬梅娘就是他派來的人?!”
珠兒吓了一跳,随即低頭想想:“不可能吧?怎麽會有做兒子的想方設計弄個美人給自己做庶母的道理?小郡王看夫人與姨娘都不大順眼,怎麽可能再給世子爺獻美人呢?姨娘别胡思亂想了,這都是沒道理的事兒。興許您方才是看錯了,又或是想得太多?”
蘭雪卻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懷疑很有道理:“一定是這樣!若不是故意的,世上哪兒有這麽巧的事?那馬梅娘生得有幾分象我,連說話行事都照着我的來,才會第一眼就把世子爺給吸引住了。她分明就是故意進門跟我争寵的,根本就不懷好意!”
這叫蘭雪如何不吐血呢?
小王氏被剝奪了诰命,差一點兒就被休了。她當時多開心呀,雖說小王氏到底還是留在了這個家裏,但地位已經一落千丈,别說欺負她這個寵妾了,就是主持中饋之事,也輪不到小王氏了。她滿心以爲自己終于可以在後院一人獨大,盤算着要讓趙碩對她更爲言聽計從,然後想個法子幫趙碩東山再起。到時候在後院中,就再沒有别的女人能越過她去了。即使她沒法扶正,日後趙碩再娶又如何?趙陌另立門戶,趙碩膝下隻剩下趙祁一個兒子,将來爵位也定是讓趙祁去襲的。隻要她再用老法子,不讓新繼室生下子嗣,等到她的兒子成爲了這個家的新主人,她身爲他的生母,還有誰能壓在她頭上呢?就算是趙碩的正室,也辦不到!
蘭雪盤算得好好的,結果她還沒從趙碩的心腹管事出謀得中饋大權,趙碩竟然就納了新寵!這新寵還是比照着自己的模樣找的,連說話的語氣和行動的方式,都象足了七八成,偏又顯得更加高雅端莊,處處都能把她比下去!她有時候明知道對方在做戲哄趙碩,也不敢揭穿對方,因爲對方使過的法子,她自己也使過。一旦揭穿了對方,也就等于揭穿了自己。她自己的寵愛已經大不如前,絕對不能再冒險了!萬一趙碩在戒備馬梅娘的同時,連她也猜忌上了,即使能把馬梅娘攆出這個家,也沒多少意義,因爲還會有李梅娘、王梅娘等無數個美人冒出來!她依然會被更加年輕貌美的女子取代。
蘭雪也不知道馬梅娘都給趙碩灌了什麽迷|湯,竟然就說服他同意了好幾個從前絕不肯答應的條件。明明馬梅娘是因爲長得象她才被趙碩納爲妾的,可即使在她最得寵的時候,也沒能象馬梅娘這樣,令得趙碩言聽計從。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來曆?!她到底想做什麽?!
蘭雪隻要一想到,以趙碩寵愛馬梅娘的程度,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會再添一個兒子了,她就立刻打起冷顫來。若是趙碩在趙陌以外,不止有一個兒子,事情可就麻煩了,趙祁的繼承權也會更加艱難!同樣是妾,良家出身的馬梅娘,身份地位就比從通房丫頭升上來的蘭雪更高;同理,馬梅娘的兒子,身份也會比蘭雪的兒子更高些。到得那時,這個家裏還有她與趙祁母子倆立足的地兒麽?!
然而,蘭雪想拿對付小王氏的法子,同樣對付起馬梅娘,卻屢屢失手,甚至把一個好不容易才收買到的丫頭給犧牲掉了。也不知道馬梅娘是否在趙碩面前給她上了眼藥,趙碩可是有好些日子沒來她屋裏過夜了……
蘭雪越想越不安,她對珠兒說:“我們不能等下去了!這姓馬的賤人一日不除,我心裏就一日難安!快想想法子,是不是有什麽厲害的毒|藥,拿來給她試一試?再耽誤下去,萬一她生下個兒子來,我的祁哥兒怎麽辦?!”
珠兒目瞪口呆地看着蘭雪:“姨娘,你糊塗了?在這個時候對馬姨娘下毒?誰都能猜到是你幹的!”
蘭雪暴躁地說:“做得利落些就是了,隻要沒證據,誰能懷疑到我頭上?!這事兒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否則天知道那賤人會不會也生出個兒子來?!”
愚蠢!這又不是公堂審案,還非得要有證據才行。蘭雪如今不過是趙碩後院裏的一個妾,隻要趙碩起了疑心,就算是妻,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更何況隻是一個小小的妾?趙碩一念之間,就能決定她的生死前程!
珠兒沉着下來,盯着蘭雪,正色道:“姨娘冷靜一點兒!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馬姨娘再得寵,也還不能越過你去。你有祁哥兒呢,怕她什麽?即使她懷孕了,能不能生下來還不知道,是不是兒子也不知道,就算是兒子,誰又能擔保他一定能平平安安長大呢?我們祁哥兒可是已經有幾歲了,已經開了蒙,能說會道地,懂得背書背詩,聰慧非常。世子爺又不糊塗,還一向疼祁哥兒,又怎會棄他于不顧呢?姨娘這是醋了,難免激動些,可也别忘了正事兒才對!我們進這府裏來,可不是爲了跟人争風吃醋來的!”
蘭雪瞪着她,見她神色不變,并沒有被自己的眼神吓倒的意思,隻得收回視線,有些沮喪地說:“我正是爲了我們的大事着想,才讓你們對馬梅娘下手的,才不是爲了争風吃醋呢!”
珠兒不置可否,蹲下身去,迅速幹淨地把碎了一地的茶具碎片給收拾幹淨了,堆放到一邊。跟在蘭雪身邊的時日長了,她已經不象從前那般順從,看着對方犯蠢,她還會不客氣地教訓幾句。當然,她還是挺有分寸的,不會真的惹惱了蘭雪。
蘭雪斜眼盯了她一會兒,見她無動于衷,隻得有些不忿地暫時放棄了原本的打算,改而問起了另一件事:“你們還沒找到我哥哥麽?那麽大一個活人,還帶了随從,不過就是出門轉一圈,竟然就失了蹤。你們那麽多人,找了這許多日,難道就真的一點兒線索都沒查出來?!”
珠兒無奈地說:“藍管事失蹤得太突然了,我們隻能查到他當日去了城外一處園子,赴他朋友的約。可他人并沒有到那園子,主人家等了一日,也不見他蹤影,方才會到藍管事住的地方查問的。若非如此,我們還不知道藍管事失了蹤呢。”
其實,這話多少有些安慰蘭雪的意思,上頭聽說藍福生失蹤,就立刻懷疑他是卷款潛逃的。因爲随他一同失蹤的,還有剛剛發下來供蘭雪與藍福生花銷的任務金。那麽一大筆銀子,足夠藍福生過上幾年自在日子了。以藍福生如今的處境,上頭又三番兩次斥責他辦事不力,還有過嚴懲他的想法呢。他有了銀子不跑,連命都未必能保住,跑了也是人之常情。
隻有蘭雪堅持,她哥哥一定是遭遇了不測:“你們再去找找吧?就沿着他當日曾經走過的路去看一看,我就不信!這麽大的兩個活人,還能說沒了就沒了?!”
珠兒淡淡地道:“我們的人自會盡力。姨娘也别太擔心了,隻要哄好了世子爺,照顧好祁哥兒就好。”
蘭雪盯着她:“你們……該不會是見趙碩如今失勢,沒希望登上皇儲寶座了,所以也不再把我放在眼裏?你說你們會盡力去找我哥哥?隻怕是搪塞我而已!他人不見了,你們還樂得不去找,是不是?!”
珠兒頓了一頓:“沒有的事,我們人手有限,這事兒又不能聲張,隻得悄悄兒找人,找得慢些,那不是再尋常不過了麽?他是知道内情的人,我們不可能由得他在外頭亂晃的。”
蘭雪冷笑了一聲:“但願你們是真的用心去找才好。你們别以爲趙碩失勢了,我們母子就沒有了用處。趙陌聖眷極隆,人又年輕,将來說不定要過繼到宮裏去的。趙碩嘴上不說,心裏其實明白得很,别提有多妒忌他這個兒子了。等到将來趙陌正式過繼,我們祁哥兒就成了這個家的獨苗苗。趙陌若是有福氣能登基爲帝,将來總要關照關照血緣至親,能沾這個光的,就隻有祁哥兒了。無論上頭安排我潛入遼王府,是打着什麽主意,也要等到那一日,才能真正做些什麽。你們還有用得着我與哥哥的地方,别動不動就翻臉不認人!”
珠兒擡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簾:“是,姨娘。”
趙祁站在門外,放下原本想要敲門的手,小臉神色微微有些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