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各家王府、公主府、國公府、侯府、伯府,都會舉辦春宴,即使是财政狀況不佳,也要勉強撐個場面。其他諸如尚書府、将軍府、學士府之類的,就看各家的意願了,一般也都會舉辦的。
各家的宴會形式不同,花費也不一,有些就是熟悉的親友聚一聚,有些書香人家會直接将春宴變成賞春茶會、詩會,也有些人家,出于擴展人脈,或是出風頭的目的,特地大擺宴席,遍請京中高門權貴,甚至連中低等官宦人家也要請過去,全天的來賓有超過千人,得特地租了大型的園林做會場,花費數千上萬兩銀子,處處講究排場。這種類型的春宴,每年估計也就那麽幾家會辦,而且有些鬥富的意味。誰家先辦了,辦得還好,那麽排在他家後面辦春宴的,就一定要超過他家去,絕不能認慫。不是豪門富戶,還真撐不起這樣的花銷。但同時,這也是非常有面子的事,京城上下人士,不管是哪一個階層的人,都很樂意參加這樣的宴會。
雲陽侯家的春宴,隻能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并不算是排場很大的那一種。雲陽侯的爲人,就不是那種喜歡出風頭的。即使有人勸他可以顯擺一下,他也不會理會,每年都差不多是同樣的規模,同樣的場地,同樣的節目,頂多是琪園的景緻、菜色與邀請的賓客或者表演團體會有些變化。他家辦春宴是每年的慣例了,連日子都幾乎是固定的,因此早早就四處派了帖子。
承恩侯府的春宴則有些不同。秦家的春宴規模相對要小一點兒,請的客人沒有雲陽侯府的多,除去大部分是親友,還有一部分是老侯爺在世時的舊相識,或者說是舊相識的子孫後代,也就是俗稱的世交了——哪怕這些世交平日可能已經很少有往來,甚至有很多人已經不在京城生活,承恩侯夫人許氏還是會遵照家族傳統,每年給他們發現春宴請帖的。這是符老姨娘告訴她的,從前老侯爺與葉氏太夫人在世時,從來沒有變過的規矩之一。
剩下的那部分賓客,才是長房與三房近年來結識的友人。從前秦松還未退隐前,則請過自己有心要結識讨好的權貴,比如王家大老爺父子們。至于人家來不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由于人員繁雜,還有一部分人是秦家需要遷就對方時間的,因此承恩侯府的春宴日期并不固定,一般都是提前六到十天的功夫,确認了重要的貴賓名單,方才會下帖子。反正那兩個月裏各家春宴不斷,也不會顯得太唐突。
今年的春宴,就還未正式送出請帖,隻有幾家熟人,是事先就打好了招呼的。如今長房說要将春宴日期推後,隻需要到那幾家熟人那兒說一聲,事情就能解決,倒也不算麻煩。但問題是,自家的春宴推遲了,要推到什麽時候呢?原本的日期本來就是查問了其他各家的春宴日期後,方才挑出來的吉日,能确保不會與賓客們的日程産生沖突,發生諸如跟另一家大戶的春宴撞了日子和時辰,逼得賓客們隻能選擇其中一家赴宴這種事。如今改了日子,這些提前準備的功夫就得重來一遍了,秦含真挺疑惑,長房就不覺得麻煩嗎?
但牛氏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反而還十分贊成:“太子和太子妃如果能來,當然再好不過,說不定皇上也會來呢,那就更體面了。長房那邊的意思是,把春宴的日子推遲到二月下旬,或者是三月初的時候。那時天氣已經暖和了許多,沒有眼下這麽難熬了,花園裏的花也會開得更好,景緻更美。我算了算日子,到時候你叔叔嬸嬸肯定已經到京城了,正好讓他們也露個臉。将來你叔叔要在京城做官了,多認識幾個人,做事也能順利許多。”
秦含真心裏微微含酸,悶了一會兒,才問:“日子到底是在什麽時候?如果真等到三月再辦,就有些太遲了吧?到時候各家該開始過上巳節了,都講究去踏春呢,誰還有空跑長房去參加什麽春宴?況且我記得有好幾家王府、公主府,都是打算把春宴挪到上巳節時,在城外的大花園裏辦,明擺着就是要大擺宴席。将日子拖到那時候,難不成長房要跟那樣的人家争出風頭?”
牛氏想了想:“那可不太好,還是早些辦吧。我看就隻有你二伯娘最想把春宴挪到三月裏才辦,你大伯祖母和你二伯都覺得二月下旬挺好,二月二十左右,天氣也不會太冷了。你小姑父又還未上任,到時候還能順道給你小姑姑慶賀一下生辰呢。鎮西侯府如今那個模樣,他們家肯定沒閑心給你小姑姑做生日的。”不過她接下來又頓了一頓,“這日子有些緊,不知道你叔叔嬸嬸能不能趕上。他們進京,是要把家搬過來的。你嬸嬸又有身孕,不能趕路。”
秦含真知道秦幼儀的生日是在二月二十一,如果春宴是在二月二十,那還真的正好可以給她小小地慶祝一番,還不會讓鎮西侯府有任何異議。那個日子,蘇仲英拖上一拖,還是能在京城多待幾日的,但到了二月底,三月初,他肯定必須到大同報到了。那邊也是邊關重鎮,不可能讓重要的軍職開那麽久的天窗。這麽一來,秦安夫妻倆就真的未必能趕得上了。
秦含真不動聲色地說:“日子是長房定的,他們如果想給小姑姑順道做一做生日,也是人之常情。大伯祖母就這麽一個閨女,婚後也不是過得很順利,大伯祖母肯定心疼着呢。再加上小姑姑跟着小姑父出京,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這個生日就顯得格外重要了。我們還是遷就一下長房的安排吧。反正叔叔嬸嬸進了京,有的是機會參加宴會。春宴趕不上了,端午節的宴會總是能趕上的。嬸嬸又有身孕在身,之前胎還不太穩,不要太過勞累比較好。她将來就在京中了,還怕沒機會與人交際?自然是養胎更重要。”
牛氏一聽到兒媳婦的身孕,就立刻把什麽想法都抛開了:“對對對,孩子要緊!春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一個月能去好幾家,家家都吃差不多的菜,吃得我都膩了。絕不能爲了一個小小的春宴,叫你嬸嬸累着了身體。”
把祖母安撫住了,秦含真就把這事兒抛開不管了。五叔秦安夫妻倆住的院子已經收拾好了,侍候的人手也紛紛配齊,接下來隻需要把軟裝與生活用品給布置上就好。這種事自有牛氏與虎嬷嬷去操心,秦含真不管,自個兒回房去畫她的畫兒。
先前雲陽侯府春宴時,她向餘心蘭要來了後者的山石圖,拿給祖父秦柏看了,秦柏也說餘心蘭的繪畫功底很好,讓她可以多多向人家學習。秦含真這幾日就拿着餘心蘭的畫,以及祖父秦柏的幾幅山水怪石圖作,正在臨摹揣摩呢。詩會上畫作比拼奪魁一事給了她很大的自信心,她開始覺得自己在繪畫上真的挺有天賦了。以前隻是想着要學點本事,自娛自樂,現在她覺得,自己也可以争取一下才女的名聲嘛。
餘心蘭那樣的真才女,也在繪畫上叫她比下去了一回呢。她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其實她的繪畫水平在現今的閨秀圈子裏,已經很說得過去了?
期待一下,要是将來在古董字畫的交易市場上,能出現她秦含真的大名,指她是曆史上小有名聲的女畫家什麽的……想想就爽。而且她擅長的題材一般不會有太多競争者,還很有機會被曆史學家們拿來做研究材料呢。青史留名的機會比其他同期的書畫家們都要大得多了。
秦含真練畫的熱情頓時增長了十倍,而且開始涉獵從前不擅長的題材了。既然想要混出點名聲,那自然要保證自己的本事過關才行。
秦含真就在每日忙碌的練習中,迎來了自己的十四周歲生日。過了這一天,她就要向十五歲進發了。在這個時代,十五歲,已經是可以出嫁的年紀。
秦含真當然還沒想到要嫁人,不過她過生日還是挺開心的。雖然祖父祖母給她辦的生日宴會規模很小,沒法跟春宴比,也沒辦法跟四月份即将及笄的堂姐秦錦華的生日會相比,但她挺滿足的。長房與三房的人都聚在一起給她慶祝生日,二房的秦錦春也過來了。宮裏賜下了禮物,太後、皇上、太子與太子妃都有,東西也都很合她的心意。最重要的一點是——
趙陌回來了。
趙陌趕在二月十一這一天回到了京城,第二天就梳洗一新,穿着新做的春裝,精神滿滿地來永嘉侯府參加秦含真的小生日會。他穿着明藍色的錦袍,腰間系玉帶,越發顯得他身高腿長,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然,說不出的吸引人。
他走進門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