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華拉着秦含真道:“三妹妹,這幾位都是我要好的朋友,你也是認得的。今兒難得遇上,你也一塊兒來吧?你在京城認得的朋友實在是太少了些,就算想要在家裏辦個茶會、詩會,也沒處請人去,我實在看不過眼。”
秦含真怔了怔,心想她何時要在家裏辦什麽茶會、詩會了?那種場合她都巴不得避開。不過秦錦華也是好意,那群閨秀也确實不是陌生人,她也就乖乖任由堂姐拉着一并上前湊趣了。
秦錦華的這群閨秀朋友,不是勳貴出身的公侯伯府千金,就是哪家皇親國戚的女兒,簡單來說,就是通通出身非凡,與秦錦華家世背景十分相似——與秦含真的家世背景也同樣相似——交往起來,沒什麽文武之分,不會吵架,不用考慮各自身份高低,家境貧富,大家都自在。
過去的這将近四年時間裏,秦含真雖然常常随祖父、祖母出遠門,在江南、嶺南等地旅居了不短的時間,但在京城的時日也不少,偶爾遇上長房設宴待客,她也會跟着祖父祖母過去參加的。秦錦華常常請了這些朋友到家裏來做客,她自然也沒少見她們,彼此知道身份、年歲,認得出各人相貌,有幾個人連性情喜好都有所了解——從秦錦華那裏聽來的,但她跟她們隻是泛泛之交。
秦錦華也曾設些小宴招待朋友們,可秦含真很少去參加。祖母牛氏交際圈子很窄,能在宴會上找到說話交流的人不容易。長房女眷們忙着招待客人,對牛氏隻能怠慢些;許家二夫人心思難測,牛氏早已疏遠了她;闵家女眷倒是投緣,可她們自有親友,又不可能隻陪着牛氏一個。秦含真擔心祖母席上覺得無趣,通常都會陪在她身邊,自然也就沒什麽時間去交新朋友了。
不過,今日在慈甯宮這樣的場合,衆閨秀們又都是認得秦含真的,知道她與秦錦華十分要好,便也待她親親熱熱地,拉着她一道去說話。秦含真頂着個蘿莉外皮,内裏卻是成年人的芯子,既有意跟這些閨秀們結交,自然能把她們哄得高高興興地,不一會兒,便也将她當成是好朋友了。大家一塊兒說笑一陣,在花園裏又逛了一會兒,方才結伴一同回到正殿的宴席上去。
進了殿,衆人就要分開了,大家的席位并不是在一處的。
臨分開前,雲陽侯府的嫡長女蔡元貞對秦含真道:“二月我家裏有春宴,本已經給秦二下了帖子,她早就答應要去的,我卻忘了妹妹。等今兒回家,就給妹妹補上一份帖子,妹妹千萬要賞光才好。”
秦含真笑道:“蔡姐姐家裏的‘琪園’,京城上下無人不知,我聞名已久了,能有機會親自前往遊玩,乃是我的榮幸。姐姐可千萬别忘了把帖子送來,否則我就要求上門去了。”
衆人都笑了,另一位閨秀唐素,性格比較活潑,聞言還假裝跟秦含真說悄悄話,其實聲量大得她們所有人都能聽見:“秦三妹妹,咱倆今日聊得投緣,我教你個乖。咱們蔡大小姐是位才女,她家要宴客,她請了我們姐妹幾個去,定是要起詩社的。你若是不擅長這個,可記得要提前準備上幾首詩,到時候也好搪塞。若不然,可就要叫那兩位女詩人搶光了風頭去,咱們隻能做個陪襯了。”
這話本來有些不中聽,可唐素說得俏皮,在座沒一個人是生氣的,蔡元貞還輕輕擰了她的臉頰一記:“又編排人了,你不擅長詩詞,我們何時逼過你去作?不過大家玩笑罷了。你自己好面子,非要弄虛作假,如今又教壞了新來的小妹妹,也不怕叫人聽了笑話!”
唐素笑着往後躲:“怕什麽笑話?秦二還不是一樣叫她哥哥弄虛作假?我比她還強些,好歹還曾經胡謅過幾首呢。即使是找了哥哥幫忙,那也是叫他幫我改詩,不是直接叫他作好了,換成是我的名字,就當是自己的詩了。”
秦錦華面紅耳赤地掐她的手臂:“你還說這個?我不就是弄虛作假了一回麽?那回也不曾奪了魁首,隻比你略強些,你怎的就啰嗦個沒完了呢?!”
唐素往秦含真身後一躲,吃吃笑道:“那一回你作的詩竟然能叫心蘭心悅誠服,我自然是記得牢牢的。後來真相大白的時候,心蘭臉上那表情,足夠我笑上一年的!我爲什麽不提呢?”
壽山伯府的千金餘心蘭本來一直微笑着站在一旁看戲,萬萬想不到火竟會燒到她身上來,聽了唐素的話,不由得也臉紅了,嗔道:“好好的怎麽把我拖下水了?我吃個驚罷了,也值得你笑話上一年?”跺跺腳,竟直接轉身走了。
唐素伏在秦含真肩膀上笑得肚子都疼了。秦含真卻是一臉懵逼,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蔡元貞沒好氣地對唐素說:“瞧你,還是那麽促狹,又把心蘭惹生氣了。不過是件小事,你何苦翻來覆去地提?”
唐素咬着帕子吃吃地笑道:“蔡姐姐别生氣,大不了我以後都不說了。”
秦錦華瞪她:“你本來就不該說!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弄虛作假,你自己也沒幹淨到哪裏去。大家不過是玩兒罷了。我因爲害怕受罰,才錯了一回,倒叫你拿住了把柄,再不敢犯了。我自己都抛開了此事,你卻不依不饒起來。”
唐素紅着臉,拉着她的袖子撒嬌:“好姐姐,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氣,我給你賠禮了。”說着還真個屈膝行了一禮。
秦錦華哪裏是真的生她的氣?瞪了她一眼,便也重新露出笑容來。
當下便算是約定好了去蔡家赴春宴的事。蔡元貞還對秦含真說:“你别聽唐丫頭的話,我們姐妹幾個聚會,雖說要起詩社,但真的隻是在玩而已。每次都是餘家妹妹與裴家妹妹争輝,沒有我們其他人什麽事兒。你也不必真個事先用心準備什麽詩呀詞的,到得春宴那日,放寬心到舍下痛快玩一天就是了。”
秦含真笑道:“蔡姐姐放心,我于詩詞上雖然隻是平平,倒還能胡亂謅幾首打油詩,隻要姐姐别笑話我就好。”
秦錦華道:“蔡姐姐别聽她的,她詩詞上平常,卻畫得一筆好畫,到時候别叫她作詩,隻讓她把你家的好景緻都畫成畫,就象是行樂圖那樣,包管你喜歡。”
蔡元貞雙眼一亮:“不成想秦三妹妹竟還有這樣的本事?那我可當真要好好見識一番才行。”
秦含真笑道:“二姐姐太擡舉我了,蔡姐姐别信她,我那兩筆塗鴉,又算什麽畫呢?”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國公府千金裴茵插言道:“都别相互吹捧了,我們快回位置上去吧。在殿門處鬧了這半日,宮人已經在看我們了。”
衆女聞言連忙收了笑,整理了一下衣飾,小心端正了表情,重新以端莊優雅的姿态回到殿中,各自分散回席去了。
秦含真與秦錦華原本的坐位離得不遠,如今許氏、牛氏、姚氏與闵氏都不在,秦含真就索性坐到秦錦華身邊來了。她壓低聲音問:“方才唐姑娘說的,二姐姐讓大堂哥代替做詩,是怎麽回事?”
秦錦華臉一紅:“你怎麽也問起那事兒來?那回是因爲餘心蘭做東道起詩社,出的題目特别難,我打聽到以後,怕會出醜,就提前試着作上一首詩來備用,卻怎麽作都作不好,隻得求了哥哥代勞。沒想到哥哥的詩作得太好了,竟然讓餘心蘭都心悅誠服,甘拜下風。幸好那一回是蔡姐姐的詩得了魁首,我才掩飾過去了。誰知唐丫頭後來發現了端倪,就當着大家的面拆穿了我,倒把餘心蘭給臊得臉紅。因爲餘心蘭不止一次誇我那詩作得好,卻沒想到是哥哥作的。”
秦含真心想,原來隻是這樣的小事,那還真是沒什麽值得多提的。唐素的笑點也太低了一些。而且這姑娘是不是有些缺心眼兒?既然大家都有弄虛作假,也沒有真個把自己炒作成女詩人,她何必把實情說出來?反正結果都沒什麽不一樣呀?
秦錦華告訴秦含真:“唐素的性情天真了些,有時候說話沒分寸,會讓人下不來台。可她這人沒什麽心眼,并不是存心要給人添堵的,因此大家都樂得跟她交好。”
唐素是新晉大理寺卿之女,母親是秦王府的郡君,也是皇親國戚。她上頭還有一個出衆的同胞哥哥,自己卻是家中唯一的女兒,自幼受寵慣了,沒什麽心眼。秦錦華她們都喜歡她這個性子,即使她時不時會說些叫人下不來台的話,但沒哪個人會真的跟她計較。
秦含真以前跟唐素隻是點頭之交,還真不清楚她是這樣的性格,正想要多打聽些其他幾位閨秀的性情喜好,今後來往時也好多加注意,就看見姚王氏與姚氏母女倆從殿門進來了,看臉色都不是很好。
秦含真與秦錦華連忙起身迎接。後者攙住了姚王氏的手臂,小聲問:“外祖母,事情怎麽樣了?”
姚王氏面帶倦意,無言地搖了搖頭,什麽話都沒說。姚氏則低聲囑咐女兒:“不要問了,也别跟旁人提起這事兒。”秦錦華扁了扁嘴,但還是聽話了。
秦含真見狀就知道她們隻能回家後再想辦法從秦簡處打聽了。她也不多問,隻裝乖巧狀,給兩位長輩倒茶。忽然聽得内殿方向傳來一陣笑聲,沒過多久,就出來了一行四名女眷,一位老太太,一位中年婦人,另外兩個是十幾歲的少女,其中個子比較高的那名少女,生得十分美貌,讓周圍的人都不由得朝她看過去。
宮人殷勤地請這四位女眷回到席位上。周圍有人小聲交頭接耳,議論她們得了太後的厚賞。
秦含真有些好奇:“這是誰家的女眷?”瞧着臉生。
回答她的,卻是姚氏幽幽的聲音:“是鎮西侯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