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她又補充一句:“我也是怕大堂哥娶了個不省心的嫂子,我也跟着倒黴呢。”
她如今算是在長房寄人籬下,擔心會被未來當家的嫂嫂厭惡,也是人之常情。
秦錦華看起來就信了:“原來是這樣。也對,那一家子怪煩人的,上回在大報國寺遇上她們的時候,我娘差點兒要當場發火。再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人,早就跟他們說過不可能結親了,還要貼上來。姐姐不成了,就讓妹妹頂上。要是我大哥再拖兩三年才成親,她們是不是還要讓三郡主再試一試?山陽王府的三郡主,年紀比我還要小兩三歲呢!”
她安慰秦錦春道:“放心吧,我母親才看不上那一家子呢。要不是皇上寬宏大量,早就将他們一家貶爲庶人了,他們哪裏還敢肖想我哥哥?!”
山陽王府本來在朝中的地位就很尴尬。山陽王的父親當年助其他皇子奪嫡,對當今皇帝可沒少耍陰謀詭計。不過當時山陽王年紀還小,皇帝初登基時,爲了穩固局勢,并沒有對所有兄弟的追随者都趕盡殺絕,隻誅除了首惡,流放了一些無法收服的死忠派。大部分不忠心的官員都是革職了事,做了牆頭草卻沒有什麽惡行的人,則留在了原位上,在此後再花數年時間,慢慢淘汰更新,換上皇帝自己的人。山陽王被皇帝當成寬宏大量不算後賬的牌坊,穩穩地做着郡王,還娶了個太後娘家的侄女爲正妃。有他在,朝野間誰也不能說皇帝不夠仁厚了。
山陽王心知自己的處境,本來也覺得這樣的平靜日子挺好的,反正他隻有三個女兒,沒有子嗣,就算争到了權,奪得了利,也不能傳給子孫後代,何不安生過日子呢?但自從他的王妃小塗氏給他生下了一個小兒子後,他的野心便又抑制不住地冒了出來。恰逢他與蜀王交情好,蜀王夫妻爲小兒子謀取皇儲之位,山陽王便依附過去,出面替遠在蜀地的蜀王在京城裏做一些事。那個時節,他還真的曾一度十分風光,人人都忌憚他三分。因着蜀王長子已娶妻生子,小兒子的婚姻又有更高的期望,蜀王一度指望山陽王的嫡長女能嫁進承恩侯府,成爲秦家嫡長孫媳,進而拉攏秦家成爲他的助力。
當時承恩侯府才經曆了承恩侯失卻聖眷的打擊,一切都要倚仗三房的永嘉侯秦柏在皇帝面前支撐着秦家的臉面。他們當然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聯姻,姚氏更是看不上山陽王府的郡主。要知道,在蜀王幼子進京争儲位之前,山陽王府上下對秦家還隻有舔着臉巴結的份。誰要娶這樣人家的女兒做長孫媳呀?姚氏給兒子挑未來的妻子,都是沖着那些頂級世家名門的嫡出千金去的。
隻是山陽王府背後還有蜀王府在,承恩侯府不知道将來的儲位到底屬于誰,但當時人人都覺得蜀王幼子的可能性最大。爲了不得罪未來的儲君,他們也不好強硬回絕,隻能拿别的話搪塞着,借口秦簡年紀還小,功課重要,暫時不議親。在趙陌的建議下,秦簡随秦柏下江南遊曆,避開了這一劫。等到他跟随太子從江南回來,京中局勢已是天翻地覆了。
太子病愈還朝,蜀王因爲涉嫌刺殺太子,已經被皇家軟禁起來,蜀王妃身死,蜀王幼子徹底失去了入繼皇家的可能。蜀王世子本來還能在蜀地維持局面,如今也無力再支撐下去,合家遷入京城,在皇家的監視下戰戰兢兢地生活着。蜀地如今由朝廷派過去的地方官與軍隊入主,蜀王這塊名義上的封地,其實已經是朝廷的囊中物。本身沒有半點根基,隻是依附蜀王府的山陽王府,更不可能有什麽好結果了。
隻因爲山陽王并沒有明顯的罪行,隻是打着幫堂兄弟忙的旗号,替蜀王幹些瑣碎小事,因此他并沒有被革爵。皇帝看在山陽王妃也是塗家女的份上,隻當給太後留點臉面,沒有多加追究。但塗家都已自身難保了,哪裏還能再給山陽王府什麽助力?山陽王也就隻空有一個王位,權勢地位還不如蜀王幼子未進京之前呢。
至少在那之前,雖然人人都能看不起他,但因他還有王位在身,是皇帝立起來的牌坊,别人還能給他留點兒體面。但在那之後,世人皆知他附逆,絕不可能有什麽前程可言了,隻看皇帝什麽時候忍不下去,就要将他全家連根拔起。因此,就連宗室皇親們,也不肯再與他家來往,生怕沾上了麻煩。
山陽王府本來還想跟承恩侯府聯姻呢,如今承恩侯府當面強硬地回絕,也沒人再說秦家的不是了。大郡主拖了幾年,婚事都沒有着落,還是到今年年初,才好不容易嫁給了一個知府的嫡長子,出嫁的時候,都已經超過十八周歲了。
京中還有傳聞,說那個知府家裏是繼室當家,存心想要坑原配留下的嫡長子,才慫恿丈夫答應了這門親事。大郡主婚後與丈夫不睦,還要随夫到公公任上生活,遠離娘家親人。日子過得如何,可想而知。
山陽王府落到了這個份上,還不肯認命,一邊想要把二女兒再往秦家塞,一邊又想把小女兒安排到東宮做敏順郡主的伴讀,真是頑強得令人無語啊。隻是他家這樣死皮賴臉的作派,又有誰能看得上?
秦含真很不看好他家的做法,不過,這是人家的自由,又跟她有什麽相幹呢?反正山陽王府的三郡主,又不可能真的被選進東宮做伴讀去的。
她對秦錦春道:“山陽王府如今是破罐破摔了,才會什麽辦法都想要試一試。他們家就隻剩下個郡王名頭罷了,其實在宗室裏一點兒地位都沒有。他家能拉得下臉面,讓嫡出的女兒去給皇孫女做伴讀,不意味着别家王府也舍得讓女兒去。所以這根本沒有參考價值。我看太子妃最終也不會往那些王公貴族家裏挑人的,多半會從唐家或是唐家的親戚裏頭,挑幾個性情溫和的小姑娘吧?這是要給敏順郡主選小夥伴,當然是要挑能跟郡主合得來的,又能照顧好郡主,機靈懂事,溫柔細心。我跟二姐姐都是家中獨女,平日受寵慣了,五妹妹則是性子太過霸道,都不是能照顧人的。外人不知情也就罷了,太子妃想打聽還不容易?大伯祖母和伯娘們又不會幫着遮掩,所以我們兩府的女孩兒根本就不在候選名單内。”
秦錦華也在一旁點頭,笑道:“其實,如果太子妃真有意要讓我們去給郡主做伴讀,早就會給祖母遞話了。我們家根本沒動靜,可見是不打算應選的。五妹妹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聽風就是雨的,還以爲自己有希望呢。其實,太子妃會請曾先生進宮詢問,就是不會從我們家挑人的意思了,否則曾先生是我們的老師,難免會有所偏向,會叫人說閑話的。”
秦錦春笑得有些勉強:“原來如此。可惜五妹妹想歪了,反而誤會了三姐姐。回頭我們去跟她說明白吧?”
秦含真擺手道:“說來做什麽?她又沒有明說是因爲什麽鬧了脾氣,回頭她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我們不提,這事兒就算是抹過去了。若我們鄭重跟她解釋,她說不定更羞惱些,到時候才難收拾呢。反正我又不住在這府裏,如今也不用每天上學了,不去見她就好,能礙着什麽事?”
見秦含真大方不計較,秦錦華與秦錦春也不再多言。姐妹三個又聊了一會兒天,都是些衣裳首飾什麽的。不一會兒,秦含真瞧着天色不早了,便要告辭。
秦錦春忙起身道:“正好我也要回屋去,我送三姐姐一程吧?”還按住了秦錦華,“二姐姐就别起來了。外頭這樣冷,當心吹了風。”秦錦華笑笑,坐回了炕上。
秦錦春一路送秦含真出來,到得明月塢門口,她猶豫了一下:“三姐姐,我……我有件事想求你。”說着還往周圍掃視了一眼,好象生怕被别人聽見自己的話似的。
秦含真心中隐隐有所察覺她想說的是什麽。其實,這幾年二房狀況不佳,秦錦春時常寄居長房,在姐妹們面前,說話行事都跟小時候有了不小的改變。如今她總是小心翼翼,還時不時說些讨好秦錦華的話,哄得後者十分高興。姐妹間原本單純的情誼,發生了這樣的變化,自然讓秦含真有些難過。但秦錦春的處境,又讓她說不出勸說的話來,隻能當作不知道了。力所能及的時候,她就找些借口,不顯眼地給秦錦春送些東西,隻當是接濟貼補這個堂妹,又不傷對方的自尊。
果然,秦錦春說出了她預料之中的話:“我……我想去應選東宮郡主的伴讀,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