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儀這個月底就要滿十七周歲了,生日過後就可以算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别的地方,這年紀的姑娘連婚事都還沒個眉目,家裏人定是要着急的。秦含真想起當年的沈家大姑娘,因守孝拖到十八歲還未許人,家人都能直接把她許給中年人做填房了。若不是她那個眼空心大的妹妹沈二姑娘不忿嫡姐能直接嫁過去做官太太,阻了一阻,也輪不到茅家的侄兒抱得美人歸。
如今聽說茅家侄兒已中了舉人,與沈大姑娘夫妻和睦,兩人今年初還添了一個兒子,日子過得幸福美滿,也不虧當初祖父秦柏出面牽線,說成了這一樁媒。但沈大姑娘嫁到茅家,雖然實際上是初婚,名份上也是繼室呢。茅家侄兒從前的未婚妻未過門就去世了,他把她的牌位娶進了門,就先占了元配的位置。
秦錦儀不爲守孝,居然也拖到了十八歲,也虧得她能坐得住。雖然秦含真覺得姑娘年紀大些也沒什麽,小馮氏就是二十一歲才嫁給了秦安,如今也過得挺好的,黃清芳今年也超過二十了,還未許親,同樣不急。可小馮氏是嫁來做填房,黃清芳有家世父兄撐着,秦錦儀有什麽?她如今也不是侯府千金了,六品官的女兒還如此挑三揀四,說是美人,其實也沒到絕色的地步,才藝學問更是平平,隻有早年還未分家時,曾靠着琴藝炒作過一個才女的頭銜,早就被人忘光了。她哪裏來的底氣?!
如果是真的不急于嫁人,樂得安享閨中清閑時光也就罷了,偏偏一年到頭,都在相親。但凡是能參加的宴席聚會,她都參加了。她祖母薛氏是寡婦,不方便上人家家裏做客。母親小薛氏是商家出身,性情又偏淡泊,其實不擅交際,且身份也不太夠,能得到邀請的,都是低品級官員家中的宴會。秦錦儀對這樣的宴席不大感興趣,也就是偶爾參加一兩回而已,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厚着臉皮到從前未分家時曾經交好過的公侯世族人家裏,沾那些舊日閨蜜的光,去蹭人家的宴席。哪怕她每次都打出名号來說是國舅家裏的千金,秦皇後的侄孫女兒,又有幾個人看得起她?
到了這一步,她還驕傲着,放不下身段來呢。總記得從前連蜀王幼子的婚事她都婉拒過,沒理由嫁個身份地位差得太多的,全然忘了那一回所謂的拒婚不過是他們自作聰明,人家根本就沒打算娶她,也忘了蜀王幼子如今的境況跟光頭宗室子弟也沒多少差别了,連人身自由都受限制,京城裏比他更理想的結婚對象,簡直不知凡已。她若一心隻念着人家從前的風光,總盯着那些最出色的高門子弟看,自然難以找到好姻緣。
秦錦春雖然一向跟這個長姐不睦,但因着母親,還是會爲她擔心的:“其實也不是沒有合适的好人家,我母親說那些都是門當戶對的好兒郎,隻要有學問,肯讀書,願上進,便是眼下家世差着些,将來也有後福。可惜大姐姐不肯聽,也不知是打哪裏來的傲氣,整天看不起人。從前我母親還想過要把她嫁回薛家去呢,那時祖母和父親都不許,如今外祖父外祖母也念叨着‘姑血不還家’,再不提這事兒了。本來我母親還打過薛家二房的主意,後來有人說了一家國公府,祖母與父親拿人家公府公子來駁了母親,母親就再也沒開過口。如今不過是每日發愁罷了,她給大姐姐看好的人家,祖母父親都不滿意,大姐姐自己也嫌棄,母親害怕大姐姐要在家裏拖成老姑娘,有時候愁得晚上都睡不着覺,時不時就要病上一場,隻有在佛祖面前念念經文,數數佛豆,心情才能平靜些。”
秦含真聽得好奇:“既然有國公府上門提親,怎麽二伯祖母和大伯父就沒答應了人家?難道國公府還不夠好嗎?總不能因爲曾經肖想過王府公子,就真的非王府不嫁了吧?”那可就難了,全國上下才幾家王府?這些王府裏的子弟也不是個個都能有爵位的,況且,也要人家王府公子看得上她呀!
秦錦春歎氣:“那家國公府雖然有個爵位在,但其實早已落魄了,不過是靠着祖上的榮光勉強支持罷了。要不是那家子的老夫人還在,有正兒八經的國公夫人诰命撐着,大門口的牌匾恐怕早就換了。祖母和父親嫌棄他家破落,駁回母親後,沒兩天就拒了人家。但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這等門第的人家上門來提親了。”
除此之外,其實也有過知府、布政使一等的官員家透露過聯姻的口風,說的都是家中子侄。薛氏與秦伯複不是嫌人家在外省做官,離京城太遠,就是嫌那聯姻的子弟不是嫡長子。還有一位品階最高的布政使,是給家中的庶子說親來的,差點兒沒叫薛氏罵了出去。可秦錦儀嚴格來說就是承恩侯府的旁支庶房之女,哪怕是嫡出,又能比人家尊貴到哪裏去呢?那家庶子好歹還有功名在身呢,據說性情人品都不錯。薛氏與秦伯複一個都沒看上,秦錦儀也是挑剔得緊。
早幾年她還能矜持,如今連有意的人家都少了,蓋因人人都知道他家挑剔。她現在都蹭起别人家的宴席來了,不過是厚着臉皮死撐着面子,還放不下身段,可見是真的不想嫁出去了。
秦含真吐嘈道:“這又是何必?就算已經分了家,京城裏人人都知道咱們原是一家子。大姐姐姿态這麽難看,可别把我們的名聲也給連累了。外人笑話她,我們臉上又有什麽光?”
秦錦華歎道:“其實早兩年,有不少人家不清楚大姐姐的那些傳聞,見她才藝好,又生得美貌,還是皇後娘娘的侄孫女兒,都樂意上門提親的。無奈大姐姐太挑剔,二叔祖母與大伯父又傲慢得很,把上門的人家都駁了回去,得罪的人多了,才連累得她如今連個門當戶對的親事都難尋。我母親有時候私底下也感歎呢,說大姐姐是被長輩給耽誤了。若是早日清醒過來,尋一門實在些的婚事,哪怕京中的名聲不好了,往外地去尋也成的,那大姐姐将來還能過得好些。但他們要是執迷不悟下去,大姐姐日後隻怕就真要成老姑娘了,到頭來要給人做填房,後悔都來不及。”
秦錦春哂道:“别說日後了,我父親現在就想過要把大姐姐嫁人做填房呢。說的好象是什麽王府世子,都快有四十歲了,前後死了兩個老婆,嫡庶兒女一大堆。大姐姐不肯,跟父親鬧了一場,還挨了兩個耳光。後來還是我在大哥哥那裏打聽到的消息,知道那位世子早就說好了要迎娶妻妹做續弦,根本就沒打算往外聘人去,這事兒才罷了。但父親還是惱了大姐姐,已有兩三個月沒給她好臉色看了。不過大姐姐在家裏還有祖母撐腰,倒也不會受什麽委屈。”
秦含真曾經聽趙陌介紹過宗室情況,很快就猜到了秦錦春說的是誰:“怎麽是他家?那位世子爺不但年紀大,人品也不大好,整天隻知道吃喝玩樂,還好賭錢,都快把家底輸光了。若不是沒有别的兄弟,他恐怕連世子位都未必能坐穩呢。他妻妹願意嫁給他,多半是看中了他的皮相還可以。但這樣的男人,又如何能好好過日子?”
秦錦華說:“我聽聞他那個妻妹好象是庶出的,雖說姐夫不好,但嫁過去就是現成的王府世子妃,也算是風光了。大概是沖着這一點才嫁的吧?”
秦含真啧啧兩聲:“真是瘋了,一個世子妃的名頭,難道還能當飯吃不成?”
秦錦華拿帕子掩口,含笑着瞥了她一眼:“三妹妹将來是要做王妃的,自然看不上世子妃的名頭了。”
秦含真啐她一口,幹咳了一聲,滿臉不自在地轉移了話題:“對了,大姐姐的婚事一日未定,四妹妹就不方便說親了吧?這可真愁人。雖說現在四妹妹年紀還小,但也快到議親的年紀了。要是大姐姐一直拖着嫁不出去,難道四妹妹也要跟着耽誤了不成?”
秦錦華忙道:“那自然是不成的!我已經跟祖母、母親都說好了。大姐姐怎麽樣,不與咱們相幹,但四妹妹的婚事,祖母和母親定是要出力的,怎麽也要風風光光送她出門子,才不枉費了我們姐妹間多年相伴的情誼。”
秦錦春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捂臉道:“姐姐們說話,怎麽還牽扯到我身上了?要說親,也是二姐姐先說。”她從雙手後面露出一雙眼來,“我可都聽丫頭們說了,二嬸娘正在給二姐姐看人家呢,等二姐姐及了笄,就要定下的。二姐姐又不用等着大姐姐,我看明年的這個時候,說不定二姐姐就出嫁了,後面都能添個小外甥了呢!”
秦錦華聽得也紅了臉,笑着往她身上撲過來:“我還在爲你的終身大事操心呢,你就打趣到我身上來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姐妹倆繞着圈子打鬧起來了,連身後的菊花都沒顧上,弄得滿地黃花,她倆還笑個不停,隻圍着秦含真玩鬧。秦含真含笑端坐,捧着杯子喝了口茶,擡頭看了看天色。
今天天氣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