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問她:“這是什麽意思?她母女倆那麽大的人,怎麽可能會無影無蹤了?就算她們雇了馬車,帶了婆子,可全都是女人,應該很顯眼才對。難道真沒人能打聽到她們上了哪兒去?!”
秦柏也覺得有些意外。秦安既然已經打發人去尋何氏并看望章姐兒了,那人知道了那樣的消息,總要多打聽些消息,才好回報吧?他覺得自家小兒子還是挺心軟的,都打發人去問了,不可能聽說何氏母女失了蹤,就真個不聞不問了。
因着上回念家書時,秦簡趙陌都在場,牛氏一時沒提防,叫他們也聽到了自家兒子那點子不争氣的醜事,心裏覺得有些丢臉。爲了小兒子在晚輩面前的臉面着想,這一回讀家書,艙房裏就隻有秦柏、牛氏夫妻與孫女兒秦含真,再外帶心腹虎伯與虎嬷嬷兩口子,連虎勇都沒加入進來,更别說是丫頭婆子們了。因此,衆人都覺得說話沒必要避諱,直來直去即可。
秦柏問秦含真:“信後面寫了些什麽?你二叔可有讓人打聽去?”
秦含真翻了下一頁信紙,還好,後面還有後續情況介紹。
陳家不在乎章姐兒是否跑了,但卻在乎被她偷走的銀子和首飾,當時就炸了,命人去追趕。他們在當地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大戶,雖然如今落魄了,但爛船還有三斤釘,人脈尚在。用心一打聽,就有人告訴他們,看到章姐兒鬼鬼祟祟地提着一個小包袱往縣城門口去了,在那兒上了一輛馬車。
那目擊者認得她是陳家女兒,見她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出門在外,還問她上哪兒去。章姐兒說去看她娘,因此那目擊者就沒有攔人。
他隻看到馬車是由一個婆子和一個四十來歲的車夫駕駛的,車裏有一個長相挺俊俏的小媳婦幫着掀車簾子拿包袱。車裏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在,但是沒有露面。章姐兒上了車,就直接鑽進了車廂裏。她跟坐在車轅上的婆子認識,上車前還打過一個招呼,叫了一聲“嬷嬷”。
正因爲章姐兒表現得跟對方很熟悉的樣子,又說是去看娘的,那目擊者壓根兒就沒起疑心。若不是陳家人事後找人,鬧得沸沸揚揚的,他還不知道章姐兒是卷了家中的财物逃跑的呢。
陳家人從這位目擊者處得知章姐兒的去向,就一路追了上去,沿途尋人打聽,倒也有人見過那輛馬車,但追到一處偏僻的岔路口處,便跟丢了。若真要繼續派人去打聽,倒也不是不能找出章姐兒所坐的馬車到底是走了哪條路,但當時陳家還有正事要忙,實在抽不出這個空來。
章姐兒之所以能瞅到這個空子,卷了财物出逃,是因爲陳家上下都在忙活一件事:給家中女兒說親。臨縣主簿的兒子看上了他家一個美貌的閨女,隻是主簿太太有些嫌棄陳家家底太薄,但拗不過兒子,才給了陳家一個機會,讓他們帶女兒出來給自己相看。爲了給她留一個好印象,陳家特地傾全族之力,爲那閨女準備了好衣裳首飾,又由族裏身份最體面的一個秀才娘子帶着她去見主簿太太。
據說對方相看過後勉強同意了親事,隻是婚約一日未正式下定,都不能掉以輕心。在這種時候,怎麽能輕易叫人知道陳家有女兒私自卷了财物出逃?陳家見追不到章姐兒回來,就偃旗息鼓了。
雖說損失了一些财物,但秦安先前送到陳家的章姐兒生活費,還有幾十兩銀子剩下呢,也能給陳家女兒添些不錯的衣料首飾做陪嫁,他們倒也不算虧。等到跟主簿家做了親家,多少銀子賺不回來呢?
不過,陳家見秦安打發人來問,便又生出幾分妄想來,派了一個族人,跑到大同去要求秦安賠償章姐兒偷走的财物,還把失竊的清單誇大了十倍,打算要發一筆橫财。誰知遇上盧嬷嬷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人羞得恨不能鑽到地洞裏去。陳家知道秦安是侯府公子,也不敢再鬧了,甯可賠上路費,灰溜溜地回臨縣去了。
牛氏聽到這裏,解恨地說了一句“活該”,又道:“當初派盧嬷嬷去,果然是再正确不過了。等閑人可沒法糊弄她。陳家居然還有臉來訛詐?!”但是章姐兒偷東西私逃離家,又讓牛氏覺得十分丢臉,“不省事的臭丫頭,跟她娘一樣不是好貨色!她好歹也是在安哥家裏養大的,自小如珠如寶,怎麽就養成了一個賊?!萬一叫人家說安哥家的女孩兒教養不好,豈不是連累了咱們自家的孩子?!”
秦柏安撫她道:“别生氣,章姐兒怎麽也是姓陳的,又是她親娘帶大。她親娘都被休了,誰還能說安哥的女兒教養不好?二丫頭如今才滿月,等到她長大,還有誰記得這些糟心事?”
他轉頭問秦含真:“後來如何了?你父親可有在信裏說你二叔是否再派人去追何氏母女?”
秦含真又翻了翻信紙,回答道:“父親說二叔在家書中沒提後來如何,隻說沒有了何氏與章姐兒的下落,不知從何找起,想着她們母女身邊還有幾百兩銀子傍身,溫飽應是不愁的。何氏又是個精明性子,想來她會選擇帶着女兒出走,必是不願清燈古佛過一輩子,也不想讓女兒在陳家繼續受苦。她必然已考慮周全,想好要如何與女兒一道在外過活。二叔若貿然找過去,反倒壞了她的盤算。二叔想着,到底夫妻一場,也是憐惜章姐兒小小年紀就遇到許多苦難,因此對她們的下落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秦柏挑了挑眉:“難得,這話聽起來豁達,卻不象是你二叔會有的主意。”秦安若早就想到這些,又何必送走了章姐兒還要安排上兩個照顧她的仆婦,還堅持每年往陳家送生活費?更别說那被休棄後住進了庵堂的何氏,生活用度也是秦安在供給。他可不是狠得下心來與親生兒女的生母徹底斷絕關系的人。
對此牛氏有一個猜測:“該不會是那個金環搗的鬼吧?安哥這孩子,素來耳根子軟,若是金環正得寵時,在他耳邊吹吹風,興許他就真個以爲放手不管是爲了何氏與章姐兒着想了。”她撇了撇嘴,“我早就說過,那金環能在何氏身邊待了那麽久,還成了她的心腹,斷不可能是什麽善心人!”
興許真是如此吧。但秦柏夫妻倆都遠在外地,不曾經曆小兒子做出這般決定時的情形,也沒法輕易下結論。
秦含真插言道:“祖父,祖母,雖然二叔在送到京城的家書裏隻寫了這些字,但是随他的信一同送到父親手裏的,還有盧嬷嬷的手書。父親把這封手書也附在信後,一并送來了。”她揚了揚手中另一封信,上頭用絹秀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寫了大半張紙,正是盧嬷嬷的筆迹。
牛氏精神一振,忙道:“快讀來聽聽!”
盧嬷嬷的字寫得很小,秦含真要在燭光下湊近了看,才能看得分明。她在信裏介紹了何氏與章姐兒出走的情況,基本跟秦安說明的差不多,但有一點不太一樣,那就是在秦安做出決定,不去追蹤前妻與繼女的下落後,她想着何氏畢竟是梓哥兒的生母,爲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弄清楚何氏的下落才行。
何氏素來不是個省油的燈。秦安那邊的男女仆婦,私下也曾透過話給她知道,她清楚秦平之妻關氏的死,跟何氏是脫不了幹系的。妯娌二人長年不在一處生活,能有多大的仇恨?居然就能害人性命。這樣一個惡毒婦人,忽然行蹤不明了,倒比她回到秦家來,更讓人擔心呢。
盧嬷嬷手上也有銀錢和人手,瞞着秦安,托張萬全幫忙,雇了幾個信得過的小子,往臨縣去了一趟,繼續追查何氏與章姐兒的去向。老天保佑,這批人去到臨縣時,離何氏出走已經過去了幾天功夫,但由于陳家人多嘴雜,與縣主簿家的婚事又已定下,便有種種小道消息傳了出來。幾個小子順着那些小道消息,沿着何氏母女所坐馬車離開的方向走下去,到了岔路口,就兵分兩路打探,終于探查到了她們的去向。
何氏與章姐兒,是往京城方向去了。
盧嬷嬷因此特地寫信回京報信,就是擔心這對母女上京,會尋到秦家門上。雖說這一個被休的婦人,一個與秦家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女,到了秦家也沒什麽臉面能賴着留下,但誰知道呢?何氏的臉皮可不是一般的厚。更别說,她親生的梓哥兒如今獨自一人留在了承恩侯府,這孩子素來脾氣和軟,若是知道生母與親姐有難,興許會心軟也說不定。
讀到這裏,秦含真、秦柏與牛氏的臉色都變了,站在一旁的虎嬷嬷沉不住氣,開口道:“不會吧?她倆怎能進得了侯府的門?隻要她們進不來,哥兒又不出門,如何能知道她倆上了京城呢?”
秦含真卻道:“誰知道呢?要是何氏舍得出銀子,那麽大的承恩侯府,還怕找不到一個願意傳信遞話的下人?更何況,那府裏如今還有一向看三房不順眼的二房在呢。”
她看向秦柏:“祖父,這事兒不能放松了。雖然父親已經知道,定會有所防範,可他整天都要進宮當差,家裏的下人又沒幾個能撐得了事的。萬一真叫何氏找上梓哥兒,那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