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王被他駁得滿面通紅,卻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到了這種時候,王大老爺覺得自己有必要出來說句話了。
他和氣地笑着上前拉住趙碩與遼王,試圖打圓場:“王爺、賢婿,你們都消消氣吧。既然王爺與二公子都是被人逼迫,才做出僞造證據之事,如今誤會已經說清楚了,大家還是想想要如何應對蜀王府的逼迫,不要光顧着吵鬧才好。”
王大老爺對遼王道:“王爺還是希望二公子平安無事的吧?您也不是非要将賢婿置于死地,不過是被逼無奈罷了,是不是?”
他又轉頭去勸趙碩:“賢婿也不希望與父親兄弟反目吧?叫外人知道遼王府父子兄弟相殘,你臉上又有什麽光?況且二公子固然是犯下了大罪,但真鬧到皇上面前了,你這個兄長也難免要受牽連。眼下蜀王府的小公子風頭正盛,你的清名一旦受累,隻怕就再也不是人家的對手了。”
經過王大老爺兩頭相勸,遼王與趙碩總算都冷靜了下來。趙碩闆着臉道:“我自然不希望與父王、二弟反目,隻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别人害我,而不作任何反抗吧?”
遼王則道:“隻要能讓砡兒平安無事,擺脫蜀王府的威脅,旁的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他不善地看了趙碩一眼,“皇位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在遼東日子過得悠閑自在,才不稀罕呢!”
趙碩心中冷笑,若是父親不稀罕皇位,當初何必對母親唐氏的娘家阻止他參與奪嫡耿耿于懷?唐家分明是救了他的性命,他卻隻知道記恨,如今還打算叫趙砡争那東宮儲位。所謂的不稀罕,不過是嘴硬罷了。
王大老爺可不管遼王是不是嘴硬,他隻是覺得,眼下是進行談判的好時機了。他問女婿趙碩:“對于蜀王府,賢婿有何看法?”
趙碩淡淡地道:“小婿能有什麽看法?蜀王府手裏不是有二弟的把柄麽?若是父王執意要保二弟,我們少不得要受制肘的。”頓了頓,“除非父王手裏也有蜀王府的把柄。”
遼王瞥了他一眼:“我若有他們的把柄,又怎會受他威脅?”
難不成真的沒有?趙碩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一直在旁安靜圍觀的趙陌又一次開口了:“王爺當初會答應蜀王府的要求,難不成就真的一點兒倚仗都沒有?您不怕您幫着蜀王府除去了父親,蜀王府就倒打一耙,将二叔的罪行公之于衆麽?”
遼王皺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煩。他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孫子那麽讨厭?竟然連這種事都察覺到了!
趙碩雙眼一亮,盯着遼王看:“父王,陌兒說得不錯。即使您想不到,王妃也會想到的。她絕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被人拿捏住。您一定留下了什麽東西……可是書信?蜀王既然派了密使來見您,您總不會聽那密使說自己是蜀王派來的,就真的信了他吧?難道蜀王就沒給密使幾件信物?書信?”
遼王抿了抿嘴,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我手裏确實有他的親筆書信沒錯,上頭還有他的王印。”若不是有這些東西,他還沒那麽輕易答應跟蜀王府合作呢。
當初他聽了蜀王密使的威脅,也是十分生氣的,隻是礙于密使口中蜀王所掌握的趙砡罪證,才暫時屈服而已。但他與繼妃二人都十分心疼兒子,不想看到趙砡終身都要受蜀王府束縛,繼妃便想出了個法子,先是與蜀王府合作,借機套取幾件信物,然後除去嫡長子趙碩,若趙碩能死于非命,或是病重、傷重,難以再謀前程,就再好不過了。到時候他們再将蜀王的信物拿出來,反咬蜀王府一口,把蜀王幼子的前程也給斷掉。如此一來,趙碩與蜀王幼子趙硯都無法再成爲儲君候選,遼王府正好将自己的子嗣推出來,做那得利的漁翁。
趙砡若是能入主東宮,三子趙研便是遼王世子,兄弟倆同享富貴榮華。若是趙砡最終做不成那漁翁,至少還有遼王世子可做,也不吃虧。
斟酌過後,遼王同意了愛妻的計劃,心中并沒有憐惜嫡長子之意。隻是這種事,如今卻不好當着趙碩的面說出來,他便略過不提。
但就算他不提,趙碩也能隐隐察覺出父親對自己并無多少慈愛,但他早已習慣了,也不在意,隻是對父親口中的蜀王書信感興趣:“書信上都寫了些什麽?除了書信以外,還有别的證據麽?那位蜀王密使,眼下可還在您這裏?”若是能再添一個人證,那就更有把握了。
遼王不答反問:“證據我是有,密使在我手上,書信上也把整件事說得很清楚,可你打算拿它們做什麽?信中提到了你二弟的事,若是把信拿出來,你二弟定逃不開罪名。我不會讓他受那個罪,所以你還是死心吧!”
趙碩噎住了,咬咬牙,勉強才把那口氣吞了下去。
王大老爺皺起眉頭,覺得事情都快要走進死胡同裏去了。即使知道了整件事是蜀王府在背後搗鬼,可是遼王如此不配合,他與趙碩要如何把問題解決掉?
這時候,趙陌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王爺,這些證據是不會交出去的,父親隻是想要拿它們來震懾蜀王府罷了。”
遼王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這話是什麽意思?小孩子家休要胡言亂語!”
趙陌微微一笑:“王爺,蜀王府拿二叔的把柄來威脅您,可父親也可以拿蜀王府的把柄來威脅他們呀?蜀王府若不想自己做的事被皇上知曉,就不敢将二叔的事說出來了。”
王大老爺忍不住道:“陌哥兒,你想得太簡單了。若是這些把柄能震懾住蜀王府,王爺也就不至于會受蜀王威脅,對你父親下手了。”
趙陌笑笑:“那是因爲王爺關心則亂,蜀王府笃定王爺不會爲了父親,讓二叔冒險而已。可是……若證據落到了我父親手裏,蜀王府還能如此笃定麽?”特别是,趙碩隻是要求蜀王府不要再對他出手,可不是要護着趙砡。可若是蜀王府不去對付趙碩了,趙砡又算是哪根蔥呢?
王大老爺一愣,漸漸醒過神來。沒錯,以趙碩兄弟的關系,他手裏若有同時能指證蜀王府與趙砡兩方人馬的罪證,才不會在意趙砡的風險,随時都會樂意甩出去的。這才是真正能震懾住蜀王府的關鍵。
遼王的臉色不太好看:“我不答應!”他心知長子次子之間素有嫌隙,又怎會将次子的前程交到長子手中?
趙碩臉上神色變幻,好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毅然道:“父王,若您将證據交到我手上,我向您保證,隻要二弟不與我爲難,我自不會将他供出去!”
遼王看着嫡長子,也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可以向蜀王宣稱東西在你手中,但我是不會把它們交給你的。頂多是蜀王來問我的時候,我撒個謊,說證據确實是給你了。至于王妃與你二弟……我也敢擔保,他們不會再與你爲難。”心中卻清楚,今日的事連趙陌與王家都知道了,次子恐怕是沒什麽希望入主東宮了。
趙碩看着父親,心中無比失望。父親的擔保若是有用,他這些年也不會吃盡了苦頭。父親會說出這番話,其實也意味着,他始終被視爲一個外人。遼王、遼王繼妃以及繼妃所生的兩個兒子,他們四個才是一家。
父子倆沉默對視,趙陌忽然插了一句話:“若王爺不肯将證據交給父親,那……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眼?好歹我們也要知道那些證據都是什麽,才好去吓唬蜀王府吧?”
遼王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長孫,頓了一頓:“可以。”反正有他看着,文弱的長子和孫子都不可能從他手中奪走那些證據,他們也沒必要毀了它們。
趙碩轉開頭去,不看父親的臉:“希望父王能信守誠諾,不要再縱容王妃與二弟、小弟作惡才好。兒子雖然拿不到蜀王府的把柄,可是二弟的把柄還在兒子手上呢。”他整理了一下袖子,“那兩個丫頭,還有那封僞造的書信,可是被抓了現行的。”
遼王的臉色又黑了,他深吸一口氣:“倘若你能救你二弟一命,他們母子再與你爲難,我自會給你一個公道。但你若非要抓着偷印的事不放,執意爲難你二弟,那就别怪我這個父親不講情面了。别忘了,你如今還是我的兒子呢!”一句不孝就足以壓垮的兒子。
趙碩的臉色也黑了。
王大老爺連忙笑着,再次來打圓場:“都消消氣,消消氣,父子倆哪兒有什麽可生氣的?話說開了就好,說開了就好。”打完圓場,他又拉着遼王道:“王爺,親家,您看……今天這事兒,怎麽說也是趙碩受了委屈。難爲他深明大義,孝悌友愛,并不與兄弟計較,還願意幫二公子解決麻煩。您是父親,總要給他一點獎勵才是,别讓孩子寒了心嘛。您說是不是?”
遼王有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才不情不願地說:“行,趙碩,你說吧,你想要什麽?我聽說你前頭媳婦陪嫁的林場已經快廢了,我再給你一個林場,如何?”
趙碩冷笑了一聲。一個林場就想打發了他?
他看向遼王,慢條斯理地道:“父王,兒子是您的嫡長子,如今也成家立業了。您打算什麽時候爲兒子請封世子?外頭對您的舉動猜測紛紛,還有不少人說二弟妒恨兒子,意圖奪兒子的世子之位。想必蜀王府的舉動,就是因爲這等謠言而來的。父王覺得,是不是到了澄清謠言的時候了?”
遼王的臉再次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