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獨自在房中用過晚膳,又洗漱過。當他在書桌前坐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看了看桌面上的書本文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糟糕,我把作業簿忘在外書房了。”
小蘭本來正在收拾他的床鋪,小玫在書房裏剪着燭花,聽到趙陌這一句話,都不約而同地迅速擡起頭來,然後對視了一眼。
小蘭連忙丢下收拾了一半的床鋪趕過來,正要說替趙陌去外書房取書,他卻已經搶先一步對人在書房裏的小玫道:“這會子想必二門還沒下鑰,你趕緊去外書房,替我跟那裏的小厮說一聲,把我白日漏在那裏的作業簿取回來。”
小蘭暗暗跺腳,心恨怎麽趙陌偏在她不在書房的時候想起這一出,結果随手就近點了小玫。昨兒她去過書房兩次了,論起對地形的熟悉,小玫哪裏及得上她?她還知道是哪根鑰匙才能開藏印的櫃子呢。雖然她也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告訴小玫了,但耳聞怎比親眼所見?若是她去,包管省時又省力。
她忙上前賠笑道:“小玫沒出過院子,哪裏認得路?還是奴婢去吧。”
小玫看了她一眼,抿抿唇,心裏有些不高興。明明說好了是兩人輪流去外書房探查的,結果昨日小蘭連着去了兩次,仿佛忘了先前說好的事一般。如今小蘭又要搶着出風頭,真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不過如今還是任務要緊,大晚上的,她确實不如小蘭熟悉環境。于是她就閉了嘴。
小蘭對小玫的識趣非常滿意,面帶笑容地看着趙陌。
可趙陌卻沒有接受她的建議:“不過是去外書房罷了,誰還認不得路不成?也用不着你們去找東西。那裏日夜有人看守,小玫讓看守的小厮去幫我尋就是了。我白日裏在那裏看書習字,一向是那裏的小厮服侍,他們最熟悉不過了。就讓小玫去,我還有事要囑咐小蘭你去做呢。”
趙陌把話說到這種程度,爲了不讓他起疑,小蘭也隻能退讓了。她将小玫拉到院中僻靜的角落,問:“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可都還記得?印章是什麽樣的?在哪個櫃子裏?哪個多寶盒中?要用哪根鑰匙去開鎖?”她啰啰嗦嗦問了一大堆,小玫有些不耐煩了:“行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你不必再說一遍了。陌哥兒正等着呢,再拖拉下去,當心他起疑心。”
小蘭也知道她說得在理,無奈道:“你去試試吧,若是實在不行,也别勉強。我們還沒走人呢,再尋機會就是。”然後将藏在身上的那封假信交給了她。
小玫将信袖了,走出院子,一路到了二門上。這時候才剛天黑不久,二門還有人進出,她領了趙陌的命令,到也順利出了門。隻是二門上的婆子早就奉了正院的令,留意着小玫小蘭二人的行蹤。因此小玫一出二門,瞧着還是往外書房的方向去的,婆子立刻就飛報正院了。
小玫對此一無所知,一路來到外書房門前,見房中有光,似乎有人影在屋内晃動。她咬咬牙,叫了一聲:“有人麽?”書房裏便走出了一個小厮:“你是誰?大晚上的來這裏做什麽?”
小玫将來意說了,小厮想了想,笑道:“是了,我記得有這麽一回事。當時還想,哥兒怎麽把那本子給落在這裏了。不過我想着哥兒明日還要再來的,倒也無妨,就把本子收了起來。你等一會兒,我拿給你。”說罷轉身就進了屋。
小玫怎麽可能老實待在門外,等小厮取了本子給她就走人?她一咬牙,索性跟着進了屋,迅速打量一圈屋裏的情形,回憶着小蘭的描述,很快就看到了藏印的櫃子。
小厮在多寶架上翻找着東西,嘴裏還在嘟囔:“奇怪了,我記得是放在這裏的……”
小玫忙道:“我來幫忙吧?兩個人找起來快一些。哥兒正等着要用呢。”
小厮猶豫了一下,就點頭了:“你隻許翻這邊架子上的東西,旁的地方别碰啊。若是打壞了什麽,大爺是要重罰的!”
小玫應了一聲,一邊裝作在翻找多寶架上的物件,一邊笑道:“小哥确信我們哥兒的本子是在這裏麽?這架子也不大,我一個人找就可以了。小哥你若是有正事要做,就忙去吧,不必理會我的。”
小厮笑道:“你倒是個熱心人。”他又猶豫了一下,“那你先找着,我一會兒就過來幫你。”
小玫還以爲他要出去呢,誰知他隻是轉身走到書案邊,收拾起案面上的東西來。字紙疊好放到一邊用鎮紙壓住,硯盒蓋上,毛筆清洗幹淨,水盂裏的水倒空,然後……他就将手伸向了一個閑章。
小玫的雙眼直盯着他的動作,直直地看着他走向牆邊的那個櫃子,從腰間取出鑰匙,打開了鎖,然後将閑章放進多寶盒中。小玫的呼吸頓時放輕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有人在窗外叫那小厮:“榮兒,你快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跟你說過這幾株花都是極珍貴的名種,每日澆多少水都是有定數的,萬萬不能多澆,否則花兒是會死的。今晚本來還沒到澆水的時候,怎的花盆裏水汪汪的?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的話?!”
小厮慌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跺了跺腳,随手将多寶盒塞回櫃中,将櫃門一掩,就在外面那人的連聲催促中跑了出去:“忠叔,對不住,是我忘了昨日已經澆過水,今天不用澆,結果就……”
“臭小子!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這麽簡單的事也能忘……”
窗外,那“忠叔”猶自在責罵着小厮榮兒。窗内,小玫已經迅速跑到了櫃前,打開櫃門将多寶盒取了出來。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遇上這麽好的機會。也許那個小厮榮兒挨完罵後,很快就會回來,她沒有多少時間去浪費了!她打開多寶盒,很快就發現了正中間那枚紅色印章。雖然覺得那紅色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鮮豔,但想想眼下是晚上,書房中燈火不堪明亮,看不清楚也是有的。昨日小蘭已經确認過,就是這枚印章,應該不會出錯。
小玫又将那紅色印章取出,仔細對着燭光辨認了一下,發現圖案與遼王繼妃給她看的那封書信上的印章大體是一緻的,那就沒錯了。
她轉到書案邊,從袖中取出假書信攤開,借用了書案上的印泥,迅速往書信上蓋了印。
守在漆黑一片的廂房中的趙碩等人,看到小玫的動作,嘴角都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小王氏的心腹大丫環霜兒帶着幾名健婦,忽然出現在外書房前的院子裏,而且還直接沖向了書房的門。正守在廊下的甄忠見狀一愣,連忙攔了上去:“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霜兒冷笑:“來做什麽?自然是來抓奸了!”說罷使了一個眼色,便有健婦沖進了屋中。榮兒慌忙上前阻攔,可他一個人哪裏攔得住那麽多有力氣的仆婦?很快就被其中兩人揪住了雙臂,動彈不得,叫兩名健婦沖進了屋中。
趙碩在廂房裏看得目瞪口呆:“這是怎麽回事?!”蔣誠也急得跺腳:“不好,這回可打草驚蛇了!”趙碩氣極,一回頭,卻看見小王氏扶着雪兒的手,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小王氏扶着雪兒進了書房,健婦們已經押住小玫,逼她跪倒在小王氏面前。可屋裏并沒有旁人在,雪兒掃視一圈,便臉色微變,湊近小王氏耳邊低語了兩句。
小王氏的臉色也變了變,厲聲問:“大爺呢?!”
甄忠在門外已經被氣得滿面通紅了:“大爺怎會在這裏?夫人,此處是外書房,不是您随意帶丫頭婆子進出的地方!”
小王氏本是來捉奸的,沒想到隻捉到了一個小玫。沒有趙碩在,哪裏算是捉奸?她暗暗氣惱,隻能把火氣都撒在小玫身上:“狐媚子,不要臉!大晚上的,你打扮得這副花紅柳綠的樣子到大爺的書房來做什麽?!你們王妃自個兒是個擅于籠絡男人的,你們這些丫頭侍候她久了,也學了她的本事,跑來籠絡别人的男人了?!你們本是被王妃賜給趙陌做丫頭的,不好生侍候主子,卻妄想高攀大爺,以爲借機污了大爺的好名聲,你們王妃就能得好處了麽?!我告訴你,休想!”
趙碩在廂房裏閉上了雙眼,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蠢貨!”
蔣誠也覺得主母蠢得讓人無法直視,但事到如今,也無計可想了:“大爺,如今可怎麽收場?”
怎麽收場?這還真是個問題。因爲小玫不甘心自己被擒住,她又有些身手,在健婦的壓制下拼命掙紮着,就把方才匆匆收在懷中的那封信給掉了出來。
霜兒眼尖:“那是什麽?”迅速上前将信撿起,小玫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霜兒簡單看了看信中的内容,臉色已是大變。她忙将信交給了小王氏,小王氏也跟着變了臉色。
她尖聲質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信……這信是哪裏來的?!我們大爺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趙碩在廂房裏歎了口氣:“罷了,那蠢婦已是壞了事。陌兒說得不錯,果然是夜長夢多。我們過去收拾善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