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說服了王大老爺伸出援手,也不必他開口說,就直接向他作了個揖:“恭喜父親得償所願。”
趙碩哈哈大笑:“好孩子,真不愧是我的兒子,不用我說你就猜到了。”
他笑着在椅子上坐下,見小蘭送茶上來,看了她兩眼,就揮手示意她與小玫下去。
小玫小蘭二人心中郁悶,但也隻能聽令行事。本來還想躲在窗外偷聽一下的,誰知趙碩也好,趙陌也好,都沒打算關門關窗。正屋裏所有窗門大開,院子裏還有别的仆婦在做事,她們根本沒法躲藏在一邊偷聽。沒辦法,她們也隻好離開了。
趙碩裝作不經意的模樣,留意了一下二女遠去的背影,才低聲對兒子道:“假章我已命人刻去了,橫豎隻要能糊弄過去就行,不必刻得太過精細,約摸三四天功夫,也就能得了。隻是到時候要如何令這兩個丫頭相信那是真印,順利蓋到假信上,還得設想周全才行。”
趙陌也壓低了聲量道:“父親放心,兒子已有腹案了,應該能讓她們上當。”說罷他附到趙碩耳邊,如此這般說明了好一會兒。趙碩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不錯,果然周全。”又挑了幾處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做了點兒修改,便定下計策來。
小玫與小蘭二女自然不知道趙陌父子正設了個套,預備着引她們跳進去。自那日王大老爺夫妻來了一趟,趙碩與小王氏夫妻倆似乎就關系緩和了些,不再每日吵鬧不休了。趙碩每日離家去上朝、上差,回家看兒子們,晚上就歇在正院裏,瞧着半點異狀都沒有。小王氏在家,既不去尋蘭雪母子的晦氣,也沒有找趙陌這個繼子麻煩的意思,竟象是真的安份下來了一般,連蘭雪的兒子小三兒洗三,她都沒有出面尋釁,而是任由蘭雪聚攏了幾個丫頭仆婦熱鬧了半日。這個家裏,仿佛忽然進入了和平時期,連點兒挑撥離間的理由都尋不出來了。
然而即使府中氣氛如此平和,趙陌對于身邊小厮丫環的管束依然很嚴,一直不許丫頭出院門,也不許小厮進二門。若非父親趙碩召喚,否則他就隻會在外書房與自個兒的院子兩點一線來回,從不往别的地方去。每日清早準時到外書房去待上半天,午飯回自己的院子吃,下午就老老實實待在屋裏看書練字。他自個兒都這樣了,他身邊侍候的丫頭,就更别想離開院子去别的地方了。小玫與小蘭入府四五日,竟是連一次出院門的機會都沒有,心下都焦急得很。
更讓她們焦慮的是,趙陌無意中在言談間透露:“住了這幾日,想必也差不多是時候要走了。父親過幾日要往昌平辦差,至少要在外頭待上三四天。我留在這裏,難免要提心吊膽,倒不如回秦家去省心。”
小玫與小蘭聽了這話,臉都白了。她們私下商議過,都覺得不能再耽擱下去了。若是等到她們随趙陌離開這宅子,還沒能完成遼王與遼王繼妃交代給她們的任務,回去後定要受罰的!而下次想要再來偷印,還不知道要等到幾時。
蜀王妃總不能每次見到小王氏,都要逼她把繼子接回家來吧?一次兩次還罷了,次數多了,當誰是傻子?這樣都不會起疑?
恰好,天助她們。一日趙陌清早照舊往外書房去讀書做功課,過了個把時辰,忽然命二門上的婆子到東院來傳話,道:“陌哥兒今日去書房做功課,說是忘了帶一本要緊的書,命你們打發個人送過去。是一個藍皮兒的本子,上頭寫着‘作業簿’三個字的就是。要快啊,哥兒正等着要用呢。”
小玫與小蘭二人心下大喜,忙應下了,回頭就奔去趙陌的書桌書架翻找,果然從書桌一角的幾本書下面,翻出一個藍皮的本子來,上頭寫着“作業簿”三個字。
小玫有些好奇地翻了翻,發現裏頭是趙陌看書時作的筆記,就道:“定是這個了。真奇怪,怎麽會起個這樣的名字?”
小蘭瞧了瞧封皮:“這字迹并不是陌哥兒所寫的,瞧着好象要稚嫩些。難不成是别人送的?”
小玫将本子收起:“管它是怎麽來的呢,我們把這本子送到書房去,也就有借口進書房去找王妃說的那方印了。”她擡腳就想往外走,卻被小蘭攔了下來:“還是我去吧。我細心些。王妃給我們看的那方印鑒,我記得是什麽模樣的。”
小玫白了她一眼:“我也記得呀。當初王爺與王妃特地命我們記清楚了的,我細心處也不遜色于你。”
“這有什麽好吵的?當心耽誤了正事。”小蘭正色道,“這樣好了,我們無論是誰今天去了外書房,都不能保證一定能把差事做成。若是今兒不成,下回就換你去,如何?”
小玫猶豫了一下,勉強點了頭:“那好吧,你可不許耍賴!”
小蘭笑笑:“放心。這有什麽好耍賴的?”
她帶着那個本子出了二門,因是上頭有話吩咐下來的,一路上都沒有人攔她。她順利來到了朝思暮想的外書房,一進門就瞧見趙陌坐在書案後方。她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因爲那正是府中男主人趙碩的位子,隻是眼下借給了兒子使。她興許隻需要在趙陌身邊侍立片刻,就能尋到趙碩私印所在!
趙陌本來正在練字,眼角餘光已經看到小蘭進來了,卻裝作看不見,但她半天沒動靜,他等得不耐煩了,便收了筆,擡起頭來:“怎的這樣慢?我不是說了正等着用麽?”
小蘭回過神來,忙雙手将那本子奉上。趙陌接過本子看了看:“就是這個了。好了,接下來沒什麽事了,你回去吧。”
小蘭怎麽可能甘心就這樣回去?她已經迅速打量了一圈書房中的布置,柔聲道:“哥兒,你在這裏也沒個人侍候,我留下來吧?”
趙陌道:“不必了。這裏有人侍候我。”正說着,蔣誠從門外走了進來:“哥兒,外頭來了幾位貴客,都是你宗室裏的叔伯。大爺吩咐您過去拜見,稍後還要陪着用午膳。”
趙陌忙應了一聲,對小蘭說:“午間我就不回去了,你們自個兒吃飯吧。”說着就随蔣誠一道離開了外書房。
小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如此幸運!連唯一的障礙都走人了,她此時不尋東西,還要等到何時?
她迅速圍着書案查找起東西來。可惜,書案前前後後都沒有趙碩那方私印的痕迹,倒是有一方閑章,就斜斜擺在硯台邊的印盒邊上。
她将視線轉到兩側牆邊的多寶架與櫃子中,正要過去細找,卻聽得有人進了屋,她忙跑回書案邊上站着,作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
來人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厮,長得頗爲清秀,穿戴齊整,看起來似乎是在這書房裏侍候的人。他見小蘭一個人待在書房裏,還有些不解:“你是哪裏的丫頭?在這裏做什麽?”
小蘭隻得回答:“我是陌哥兒的丫頭。哥兒今日忘帶了一本書,方才命人傳話回東院,叫我捎過來了。剛才大爺命蔣管事來喚了哥兒出去,說是要拜見幾位貴客。我怕哥兒還有吩咐,不敢輕離,正在這裏候着他回來。”
小厮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小蘭吧?哥兒方才提過了。我還以爲你早就回東院去了呢。哥兒去見客人,不吃過午飯是不會回來的。你在這裏也是白等,還是先回去吧。”說罷就上前收拾書案上的文具,紙用鎮紙壓好,硯盒蓋好,用過的筆放進水盂中清洗後挂起,水盂中的水倒入窗台下的水甕中,又将閑章拿起,走到牆角的一個小櫃前,從腰間取出一把鑰匙打開鎖,将裏頭的一部書取了出來。
小蘭雙眼瞳孔迅速收縮,死死地盯住那部書。小厮翻開書皮,露出裏面的内容來。原來那并不是一本真正的書,而是做成了厚書外型的多寶盒,裏頭分成一格一格地,都是裝的各式印章。正當中最顯眼的一方大紅袍雞血石印章,正是她與小玫此行的目标。
早在遼王府中,遼王繼妃便給她倆詳細介紹過那方印章的樣子。其實無論是遼王還是遼王繼妃,都沒怎麽留意過這個印章,是二少爺趙砡早年間不知出于何種緣故,私下去觀察過,才知道那是一方上好的大紅袍雞血石刻成的,聽說是遼王元妃唐氏昔年的陪嫁。大少爺趙碩因喜歡這方印石乃是正紅,象征着正室嫡出,便拿它做了私印,平日裏收得很緊。遼王繼妃母子三人好不容易,才收羅到一封印有這枚印章圖案的舊書信,可惜上頭的印記因年日久遠,保存不力,已有些模糊了,否則還可以照着那印記仿一個假的印出來。但爲了不被人發現破綻,還是用真印更穩妥些。
眼看着目标近在咫尺,小蘭忍不住上前走了兩步。然而那小厮把那枚閑章放進多寶盒以後,就很快将蓋盒上了,又将多寶盒放回了櫃中,關上櫃門,拿鑰匙鎖了。從頭到尾,他的動作都很利索。小蘭除非冒險把他打暈,否則是不可能越過他去偷到那枚印章的。
她當然不能打草驚蛇,便隻能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個櫃門,絞盡腦汁地想要如何把東西偷到手了。她忍不住偷偷多留意了小厮腰間的鑰匙串幾眼。
小厮回過頭,見她還在,翻了個白眼:“你怎麽還不走?快去快去,這裏不是你們這些丫頭待的地方!”說罷毫不客氣,就把小蘭轟出門去。
小蘭不甘不願地往二門裏走,因挂念着那個印,她還有些心不在焉的。到了二門,她迎面就差點兒撞上了霜兒。
霜兒認出了她,啐了一口:“沒長眼睛麽?!你四處亂走,是要上哪兒去?”
小蘭哪裏有閑心搭理她?随口說了一句:“我送東西去外書房給哥兒,正要回東院呢。”說完就匆匆離去,沒有留意到霜兒皺起了眉頭,看着她的背影,臉上露出幾分警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