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擺脫了王家的暗算,在秦家過了兩三個月的清靜日子,遼王與蜀王兩家一上京,又把他提溜出來了,拿他做個筏子去陷害父親趙碩,好象他是個傻子一般。他招誰惹誰了?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難道就真的是個軟杮子,任誰都要來捏上一捏?!
這回可好,他說服了父親去争遼王世子的名份,也助父親發現了遼王夫妻與蜀王一家的圈套。接下來,父親要與遼王、蜀王兩府鬥上一鬥,順便會把王家也卷進去,而小王氏與蘭雪又在内宅相争。父親趙碩也好,祖父遼王夫妻也好,蜀王府,王家……所有人都要忙碌一陣子了,想必也不會有功夫來打擾他。他應該可以再清靜一段時間了吧?
趙陌還真是有些好奇,這一場亂鬥過後,到底誰會是最後的赢家呢?私心裏,他還是盼着父親趙碩能是那個人的。别的不提,趙碩若真的成了遼王世子,日後的處境會好過許多,他這個做兒子的,也多少能沾些光。他不求這個父親真能帶給他什麽權勢地位,事實上,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又将他送往大同,即使他到了京城,父親也不肯接他回家之後,他就已經對父親死了心。這輩子,他已決定要獨自在外過活了。希望父親能有一個爵位,隻是希望自己出門在外、與人交往時,不會被人輕視而已。
而且父親有了爵位,與人争鬥時,多少也算是有了些倚仗,不至于輕易被人打倒。這也算是他身爲人子的一點孝心了。
趙陌回到新的住所,小玫小蘭兩人早已将行李安置好,向府中的下人讨要了熱水,預備給他洗漱了。趙陌簡單梳洗了一下,就囑咐她倆:“沒事不要在府中亂走,待在這院裏看屋子就好,有什麽事,隻管吩咐粗使婆子,免得叫夫人拿住了把柄。你倆雖然是王妃身邊出來的,但畢竟是奴婢。若是不小心觸犯了府中的規矩,叫夫人有了處罰你們的借口,即使是王妃親自出面,也未必能救得了你們。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是什麽都做不了的。夫人壓根兒就沒把我放在眼裏,自然也不會聽我求情。”
小玫與小蘭對視一眼,都沒說什麽,隻是乖巧地行禮應聲:“是。”
至于她們心中怎麽想,趙陌就管不了那麽多了。橫豎又不是他的丫頭,他何必操那個心?
趙陌将兩個丫頭打發下去,就閑閑地往窗下長榻上一坐,随意打量着屋中的情形。
這是位于趙碩新宅子東路的一個小院,正屋三間,一明兩暗,左右廂房各兩間,院中種了幾棵花樹,鋪了石子路,倒也算是整潔幹淨。屋中擺設中規中矩,雖說家具少了些,但該有的也都有了。就是多寶格上的擺件與屋中的日常用品,瞧着象是匆匆布置的,并不成套,而且很多都明顯不是給他這等年紀的少年人布置屋子用的。比如那松鶴延年的山子擺件,又比如那百嬰戲的對瓶,也不知道是小王氏的陪嫁,還是她進門後才命人采買來預備送禮的。
這間屋子裏,也就是書桌上的文房四寶才象是少年人使用的物件。那是琉璃廠的老字号文房店最新推出的款式。他前幾日去佘家胡同,順路去琉璃廠逛了一逛,就看見類似的文具,價錢不過中等,通常是中等官宦人家買來使的。趙陌自然知道遼王府與承恩侯府從來不用這等東西,王家想必也不用,但拿來送給尋常親友家的男孩兒作見面禮,倒是很合适。它們會出現在這間屋子裏,估計是小王氏在宮裏被逼得答應接他來住,回家後匆忙命人布置房屋,才随便從庫房裏尋出來充數的吧?
趙陌也不在意。他在大同用的東西,還不如這些呢。隻不過這屋子是小王氏命人倉促布置而成的,他自然是看哪兒哪兒不順眼了。相比之下,連他在燕歸來的屋子都比這裏強,就更别說清風館裏他曾經借住過的東廂了。
才離了承恩侯府幾個時辰,趙陌已經開始想念那個地方了。倒不是那裏真的有多好,而是秦家三房給了他許多快樂,令他眷戀不已。那樣的家,才是讓人心生向往的家呢。他是沒福,沒法擁有那樣真誠慈愛的家人。但能跟他們在一起住上幾年,也是他的福氣。
趙陌随意地晃到床邊躺下,心裏盤算着,等到舅爺爺秦柏搬進了新侯府,自己肯定也是要跟着搬過去的,等到将來自己長大了,不能再住在秦家時,他就在永嘉侯府邊上買一個小宅子,仍舊每日往舅爺爺家裏去。新的永嘉侯府邊上,一邊是承恩侯府,自然不可能讓他買下來,但另一邊卻是一條巷裏的四五戶人家,宅子都不是很大,正适合他。卻不知道哪一戶人家的宅子,會有出售的可能呢?
趙陌盤算着這還沒影兒的事,算着算着,就睡着了。一夜無事。第二天起來,天色已經大亮。他連忙起身梳洗。小玫将早飯擺放到外間圓桌上,道:“大爺已經進宮去了,臨走前特地囑咐了,讓哥兒睡到自己醒來爲止,不必往正院去請安。等大爺出宮回來,還要再來尋哥兒說話的。”
趙陌在桌前坐下,随意吃着東西,問小玫:“正院那邊如何了?”
小玫抿嘴笑道:“夫人早起就不高興,大爺讓她給蘭姨娘漲月錢,再給小少爺尋奶娘,還叮囑她記得給王府那邊報喜訊。大爺前腳剛出門,夫人後腳就發了一場火。本來還想去尋蘭姨娘的晦氣,叫身邊的大丫環們勸下了,正窩在屋子裏生悶氣呢。”
小蘭侍立在趙陌身後,見小玫說得忘形,擡頭看了她一眼。小玫立刻收斂了,補充上一句:“奴婢都是聽底下的婆子們說的。夫人這會子正生氣,哥兒還是别往正院去的好。橫豎大爺早吩咐過您别去的。”
趙陌自然不會去,但小玫竟然對這府裏發生的事如此清楚,分明是開始打探消息了。
他笑了笑:“父親有吩咐,我又怎會違他的意?對了,夫人既然生氣了,那父親先前叮囑她辦的事,她可吩咐下去了?”
小玫忙道:“還沒有呢。月底才是發月錢的時候,夫人拖上幾天也不要緊。小少爺那兒原有一個奶娘,少一個也無妨,何況藍管事本來就在尋奶娘呢。夫人不吩咐,他也會去辦的。至于往王府送信的事……”她頓了一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是怎麽吩咐的,但早上到眼下,府裏除了大爺進宮,似乎還沒人出過門呢。”
趙陌冷笑一聲,吩咐道:“給我叫人去喚藍福生過來。”
小蘭小心地問:“哥兒叫藍管事來做什麽?他一天到晚忙得很,這會子怕是還在忙蘭姨娘的事。”
“我就是有蘭姨娘的事要吩咐他。”趙陌淡淡地道,“你們隻管讓人去傳話。”
小玫小蘭照辦了,沒過多久,藍福生便趕到了:“哥兒有什麽吩咐?蘭姨娘那兒出什麽事了?”
趙陌道:“早上父親出門時,囑咐過要往王府報喜訊,但夫人好象忘了這回事。家裏如今沒個能管事的人,隻能由你出面了,盡快往王府去一趟,務必要趕在父親出宮回家之前,讓王爺王妃知道父親添丁的好消息。”
藍福生自然不會拒絕,隻是有些好奇:“哥兒,夫人胡鬧确實不該,但這喜訊報晚些也不打緊吧?您又何必着急?”
趙陌冷笑:“父親進宮,定會向皇上、太後報喜訊的,難不成父親的本生父母知道喜訊的時間還要往後靠?叫王妃拿住了把柄,對父親又有什麽益處?”
藍福生恍然大悟,忙笑着應下:“是小的疏忽了,這就命人報信去。”說罷退出了院子。
趙陌心中冷笑。藍福生并不是疏忽了,他隻是太忙了,忙于圍着蘭姨娘和她的孩子轉,哪裏還顧得上别的?
趙碩回到家裏時,來尋兒子說話,趙陌就把這件事告訴他了,又道:“父親平日總是帶着甄忠、蔣誠二人出入。雖說在外辦事,有兩個心腹候命,總是方便些。但家裏不留個可靠的人看着,您也不知道夫人會生出什麽事來。邵祿生要幫您打理産業,藍福生光是忙着内宅的事,就忙不過來了。倘若夫人又幹了什麽不該幹的事,您能及時得到消息麽?我看您還是把蔣誠留在家中坐鎮吧。真有什麽事,他好歹還能跟藍福生搭把手。”
趙碩一愣:“福生一人也盡夠了吧?内宅還有管事婆子們呢。”
趙陌搖頭:“家裏的管事婆子能有幾個是信得過的呢?藍福生連蘭姨娘的衣食起居、小弟的奶娘挑選,都要親曆親爲,忙起來根本顧不上正院的事。他再能幹也隻是一個人罷了,分|身乏術,您總要爲他着想一下。跟您出去的差使,尋個機靈些的長随就能辦了,但家裏這一大攤子事,沒個靠得住的人看着可不行。王家倒是有陪房,但您能信得過麽?”
趙碩沉吟不語。
趙陌也不在意,笑笑就轉移了話題:“您給宮裏報過喜訊了麽?太後娘娘可高興?”
趙碩複又露出了笑容:“自然,她老人家聽說你小弟是在她生辰當日出生的,可稀罕了。還說等你小弟長大一些,就讓我抱進宮裏給她看看呢。”他歎了口氣,“太後她老人家,可有日子沒對我有過好臉了。”
趙陌心中清楚其中的緣故,隻微微一笑。
趙碩隻是過來看看兒子,又站起了身:“我先去蘭雪那兒看看你小弟,午飯你到書房來與我一道吃,我還有事要與你商量。”
他轉身去了蘭雪的院子,看過兒子,心情十分愉快,又将在宮中報喜訊時的情形都告訴了蘭雪。蘭雪早就預料到兒子的出生日期會令太後心下大悅,心中暗暗竊喜。
她柔聲對趙碩道:“大爺,我們的兒子一出生就給您帶來了好消息,可見他有福氣。所謂佳報頻傳,我們不如給兒子取個小名兒,就叫佳哥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