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是宗室子弟,與秦錦儀年紀相仿。
蜀王妃的小兒子趙硯也是宗室子弟,不過比秦錦儀大了三歲,尚未定親。
趙陌的父親趙碩是未來東宮儲君的熱門人選,隻是近日略微有些失勢的征兆。
趙硯則是眼下外界小道消息中,極有可能會比趙碩更有希望入主東宮的儲君候選人。
算算時間,秦錦儀先是對趙陌青眼有加,不斷糾纏,接着又忽然冷漠以對,更施以白眼,改爲巴結起趙硯的母親蜀王妃。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承恩侯府本就是外戚,秦家的人對這方面的事總是會格外敏感些,因此牛氏一猜就猜出來了。她不由覺得好笑。秦錦儀一個小女孩子,想得倒是很多,隻是也太勢利眼了些,隻盯着那些未來有可能一飛沖天的宗室貴胄,難不成還想學她姑祖母,成爲一國皇後,母儀天下?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秦錦儀除了姓秦,有哪一點足夠出挑,能叫那些天之驕子看中她?
牛氏對丈夫秦柏說:“都是你們家的家風不好,好好的孩子,才幾歲大?就已經想着要攀高枝兒了,嫁進皇家還是什麽好事不成?雖說皇上登基後,你家裏人都跟着雞犬升天,這幾十年裏算是享盡了富貴,可你們父母兄弟爲此受了多少苦呀,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又受了多少苦?可見這皇家媳婦難做。結果你們家的孩子,眼裏隻看到家中的富貴了,卻不知道從前長輩們受過多少罪!”
秦柏無奈地道:“這怎麽是我們家的家風不好呢?我們自家人素來都是樸實穩健的;長房大哥雖糊塗,有大嫂在,侄兒們都被教導得心思端正,侄媳們也不是好高骛遠之輩;隻有二嫂糊塗,當年又不曾吃過什麽大苦頭,所以一心覺得做外戚很風光罷了。左右不過是她的一點妄念,雖教壞了孩子,可能會害得小輩們日後受苦,但總歸妨礙不了什麽。她是癡心妄想,也要人家樂意呢。”
牛氏又撇了撇嘴,輕哼一聲。
秦含真眨了眨眼,她聽明白秦柏與牛氏話裏的意思了,不過說真的,秦錦儀在她看來,還隻是個小學都未必畢了業的小女孩,居然也會操心起自個兒的婚姻大事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之前她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古怪舉動……
秦含真的表情越發古怪起來。
趙陌剛剛才沉默地聽完了牛氏的話,眉宇間隐隐有些憂色,如今瞧見秦含真的表情,倒是挺直了腰:“表妹這是怎麽了?可是爲舅爺爺舅奶奶的話震驚?你也沒想到你這位大堂姐是這樣的人吧?”
秦含真面色古怪地搖了搖頭:“原本确實沒想到,隻是覺得她行事很古怪。不過聽祖母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她看向牛氏,“端午那天,許家兄妹不是到我們家裏來了嗎?在枯榮堂的時候,大姐姐就有些奇奇怪怪的,如今想來,她應該是對許家的許峥……有點意思吧?許峥和他妹妹與我說話的時候,大姐姐就一直給我臉色看。許峥妹妹叫她回去休息,她不肯,許峥一說,她就乖乖離開了。我記得,底下丫頭們曾經有過議論的,但後來就沒什麽人提起了。”
牛氏也記了起來:“是啊,那日錦儀丫頭确實有些不得體。我們看在眼裏,便猜想她說不定是對許峥有了仰慕之心。”她嘲諷地笑笑,“許家的女人好象對這種事習以爲常了,說是全京城的名門千金,就沒幾個不覺得他們家許峥好的。我倒覺得隻是平平,不過就是長得不錯,又有些才情而已。論性情,還不如你祖父那幾個學生少時讨人喜歡!”
笑完了,牛氏也覺得不對勁了:“慢着……她若真的仰慕過許峥,如今又怎會……該不會是弄錯了吧?”
秦含真笑着說:“應該沒錯。前些時候,祖母不是爲了許家人與長房鹦哥的事,對許二夫人發過火嗎?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當初許家想過要讓我嫁給許峥的。府裏小道消息滿天飛,興許是叫大姐姐知道了。許二夫人與許大奶奶來府裏做客那天,她們來清風館和祖母您說話,我就躲回明月塢去了,在院門口遇上大姐姐,她沖我說了些陰陽怪氣的話。我還奇怪她莫名其妙的怎麽又發起瘋來,如今想想,定是她聽說了小道消息,心中嫉恨,所以才會沖我發火吧?”
牛氏吃了一驚:“什麽?她既然沖你發過脾氣?怎麽先前沒聽你說起?她都說了些什麽?”
秦含真聳聳肩:“還能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說是在外頭聽别人說我的閑話,告誡我,如今已經是秦家的姑娘了,就要知道禮儀廉恥,不要小小年紀就操心些不該操心的事兒,壞了秦家的好名聲,什麽什麽的。我都懶得理她,見她不知所謂,就問她是聽誰說的?哪一天?在誰家?她答不上來,我又問她爲什麽聽了别人說她妹妹的壞話,不去弄清楚對方是誰,也不去跟對方争論,反而裝沒事人一般忍了,回到家反而指責起無辜的妹妹來?我她往日那些好姐姐的表現都是裝出來的,既然說不出是從誰人嘴裏聽來的閑話,可見這些話都是她編的。我隻認這事兒是她的鍋,要是将來真的聽到什麽人在背地裏說我的閑話,那隻管到長輩面前告她的狀好了。她那時候大驚失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簡直就慫到讓人沒眼看了。”
牛氏氣得直拍桌:“豈有此理!這丫頭真是可惡透頂!居然還學會造謠了?!”
秦柏也陰沉着臉,對秦含真說:“日後再有這等事,記得馬上禀報祖父祖母知道。我們自會去尋錦儀的長輩,質問他們是如何教養孩子的,竟讓她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來!錦儀犯下這等錯處,定要她當着全家人的面給你賠不是,發誓日後不敢再犯才行!若她膽敢再犯,便直接送她去莊子或是庵堂抄經禮佛算了。我們秦家的女兒,怎能行此鬼祟失德之事!”
秦含真有些詫異地看着祖父,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麽大。猶豫了一下,她才笑着安撫秦柏道:“祖父别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大姐姐就是沖動,妒火一冒出來,就不管不顧的了,編個謊話都不講邏輯,還第一時間鬧到我面前,卻連謊都沒說圓。我一逼問,她就慌了,過後更是直接慫了,簡直就等于是當面向我承認了是她自個兒在胡編亂造。這樣的人成不了大氣候,她也就是在家裏耍耍橫罷了。”
趙陌有些不贊成地看着她:“表妹,即使秦大姑娘再愚鈍,女孩兒家的閨譽總是要緊的,你不可如此輕忽。萬一她真的在背地裏說你的閑話呢?你又不出門見人,外人并不知道你今年才幾歲,秦大姑娘又是你的姐姐,外人說不定真會信了她。一旦别人誤會了,即使過後能澄清,也終究是叫人挂在嘴邊翻來覆去非議過,對你的名聲大有妨礙的!”
秦柏深以爲然地點點頭:“不錯。我們秦家的女孩兒,怎能無端叫人這般議論?!這事兒不能輕饒,我得叫錦儀丫頭知道她錯在何處才行。這回興許隻是小事,但她要是習慣了這等伎倆,日後對着外人也耍弄起來,自以爲高明,卻叫人抓了把柄,壞的終究是我秦家的聲名!”
他暗暗盤算:“二房裏頭,二太太是個糊塗的,跟她說不清楚,錦儀會養成這樣,多半是讓她教壞了!大侄媳婦瞧着倒還是個明白人,可惜性情太過軟弱,也不能成事。隻好跟伯複說一聲,但願他能體會長輩的苦心。不過,這終究是閨閣中事,還是要請大嫂子出面,管教一下錦儀才成。”
這時牛氏又開口了:“這麽說來,這錦儀丫頭也真是夠厲害的。小小年紀,先是對許峥有意,又糾纏廣路,如今又讨好起蜀王妃來。她到底想幹什麽?她一個女孩兒,究竟能嫁幾個少年才俊呀?這真真是……她爹娘是怎麽管教的她?這還是名門千金呢!她祖母總瞧不起我,說我是鄉下來的。可就算是我們鄉下人,也沒這麽不知廉恥呢!這叫什麽?腳踏三條船嗎?”
秦柏聽了妻子這話,越發拿定了主意,這事兒絕不能輕易放過!
秦含真看看祖父,看看祖母,再看看趙陌,心想也許她真的太過小看了流言的威力。這回秦錦儀大約真的要吃個大虧吧?以後姐妹間相處,怕是更尴尬了。
不過也難說,秦錦儀從前也沒少被她打臉,每次事後都能裝回沒事人。興許這小姑娘心理夠強大,不會把這點挫折放在心上呢?
時間不早了,秦含真要回明月塢。趙陌送她進二門,忽然叫住了她:“表妹,其實舅奶奶的話,也不全對。皇家媳婦是不好做,但這并不意味着,趙家的媳婦就做不得了。隻要遇上對的人,并不是人人都會受罪的。”
秦含真疑惑:“啊?趙表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陌的臉微微一紅:“沒什麽。”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