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平靜地留在承恩侯府裏等待祖母與堂弟的歸來。祖父秦柏雖然不用去東宮向太子妃唐氏賀壽,但也被皇帝召進宮去了。清風館裏沒有一個主人在,秦含真也就不去那兒了,待在自個兒屋裏看書、練字,享受着這難得的清閑。
不過這樣的清閑,時間長了也挺無聊的。臨近中午的時候,秦含真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出門走走,哪怕是跟虎伯虎嬷嬷聊個天也好。對了,表舅吳少英就在隆福寺裏,不知今日會不會過來?要不給他寫個信?
正想着,趙陌就打發青黛過來了,給秦含真送了兩本書,說是看着有趣,就推薦給她,她若是無聊,就随便翻翻。
秦含真深感驚喜,一看那兩本書,一本是民間風俗八卦,一本是語言文字直白又不失趣味的遊記,還真挺合她胃口的。趙陌怎麽會知道她喜歡這樣的雜書?難不成他跟她有着同樣的喜好與品味?
青黛還微笑着對秦含真說:“我們哥兒說了,這是他偶然在琉璃廠那邊逛的時候看見的,翻了翻,覺得有趣,就買回來了,越看越覺得有意思。他總想着,若是有個人能跟他聊一聊這書裏的趣事就好了,可又不好意思跟簡哥兒提,隻好私下推薦給三姑娘,卻不知三姑娘是否喜歡。”
秦含真笑說:“我喜歡呀,剛才翻了翻,确實挺有意思的。這一本講的是京城裏的風俗吧?我還真是從沒聽說過,還教人怎麽做榆錢飯?可惜今年适合做這個的季節已經過去了。唔……明年找個機會試試好了。”
秦含真有了打發時間的新玩意兒,青黛便行禮退了下去,尋青杏與夏青說話去了。青黛常說,她與青杏的名字就差了一個字,年紀又大不了多少,看着就象是姐妹倆似的,一見青杏就覺得親切。青杏雖然覺得她這熱情來得有些莫名,但也能感受到她的真誠,并不排斥跟她做個好姐妹。這三個“青”于是就常常在一處說話聊天,做做針線,十分親密。趙陌那邊的事情不多,青黛除了照料他房中的事務,其實還是挺閑的,最常走動的地方,除了清風館,便是明月塢了。又因爲清風館是在二門外,青黛身爲内院的丫頭,到明月塢的次數更多。
秦含真興緻勃勃地翻看着趙陌推薦的書,等青黛要走的時候,還叫她順帶捎了幾樣新鮮點心過去給趙陌嘗一嘗。如今趙陌身邊有了丫頭婆子侍候,更方便在内院行走,這樣的禮尚往來,便漸漸多起來。
吃過午飯,消消食,再小睡片刻,秦含真就起身梳洗了,準備要開始練字了。這時候夏青她們才過來給她報信:“前院的方向有些動靜,想必是進宮的人回來了。”
秦含真聞言點頭表示明白,繼續練字大業。天氣這麽熱,祖父祖母他們回到家,肯定要忙着換衣裳、洗漱,坐下歇口氣,若是午飯在宮裏沒吃飽,還得再吃點東西。她這時候過去是在添亂呢,還是等把字練完了再說吧。
等完成了每日的練字功課,秦含真就開始動身往清風館去了。她的時間安排得非常好,到達清風館的時候,祖父秦柏與祖母牛氏都換了一身清爽的打扮,坐在屋裏喝茶聊天,趙陌竟比她先一步到了。不過梓哥兒并不在場。
牛氏告訴孫女:“大約是進宮的時候,走的路長了,太陽曬得又厲害,梓哥兒從出宮門開始,就一直有些恹恹的。我怕他又中了暑氣,叫他回屋裏歇着去了。虎嬷嬷正在熬消暑湯呢,一會兒熬好了就給他送一碗,你也喝一些吧。”
秦含真答應着,在旁坐下來:“祖父是在宮裏碰到了祖母,所以一起回來了嗎?”
牛氏笑道:“也算是吧。皇上特地傳旨,讓我帶着梓哥兒去乾清宮見他。我就是在那兒跟你祖父會合了,還遇上了你爹呢。那臭小子,成天說忙,連家也少回了,皇上也不說說他!”
秦柏無奈地道:“皇上哪裏有閑心管這些事?你别因爲他對你和氣,叫你一聲弟妹,你就真把他當尋常親戚看待了。那可是九五至尊哪!”
牛氏白他一眼道:“我看他就是把我當尋常親戚看待了,他看你不也是視作自家人麽?哪裏象是君王看臣下的模樣?你總端着個君臣有别的架子,我看皇上反而拿你沒辦法了呢。”
秦柏笑笑,又問她:“你真沒看見太子?”
牛氏搖頭:“沒看見就沒看見吧,這有什麽?我們去的都是女人孩子齊聚的場合,就算留下來陪太子妃說話的都是親戚,太子不過來也沒什麽,他不是叫内侍來送了給太子妃的生辰禮麽?好精緻的繡屏,說是江南一等一的繡娘繡的,在外頭價值千金呢!太子妃高興得不得了。若說太子的身體真有個什麽,太子妃能這麽高興?你呀,完全就是多慮了!”
秦柏并不覺得自己多慮,反而覺得這一出送禮的戲做得太過刻意。太子與太子妃乃是結發夫妻,要送個生辰禮,何必等到今日,在公開的場合,當着一衆皇親國戚的面來送?妻子先前還提過,今日太子沒有出現,有幾位宗室女眷私下也是有過嘀咕的,懷疑太子的身體有嚴重問題,才會無法出現。但那繡屏壽禮一出,衆人便改了口風,紛紛贊歎起太子與太子妃夫妻恩愛來。太子不出現在衆诰命面前,也成了守禮之舉。
若說太子不跟這些女眷打交道是守禮,那他秦柏也在宮中,爲何不見太子來見一見他這個親舅舅?能從京郊行宮返回皇城,并給妻子送上生辰禮,總不至于連見舅舅的力氣都沒有吧?
秦柏也曾問過皇上,皇上卻顧左右而言他。他不好逼問君上,惟有壓下心中的疑惑了,可不安的情緒卻在日漸增長。關于太子的身體,皇上一定隐瞞了什麽,而且是連他這個親舅舅都不能告知的秘密!會是什麽呢?莫非太子的身體真的不好了?
秦柏沉默不語,靜靜思索着。趙陌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福貴居中卻又是另一副光景。薛氏氣惱地歪坐在羅漢床上,闆着臉生悶氣。小薛氏坐在一旁低頭沉默。秦錦儀仍舊是進宮時的穿戴,衣飾華麗,小臉卻露出委屈的表情,揪着帕子不說話。
小薛氏見婆婆與女兒都悶不吭聲,心知她們心裏都不好受,隻得柔聲勸慰:“太太,儀姐兒,你們就别惱了,誰能料到太子妃賜了膳後,就沒叫我們進内殿說話呢?她隻傳了唐夫人和她嫂子,還有長房夫人與二弟妹去,連長房的三弟妹都隻能在外殿陪坐。三房的嬸娘若不是被皇上傳召去了乾清宮,也一樣是要落在外頭的。若說這是太子妃沒把我們二房放在眼裏,長房與三房又如何?太太還是别生氣了。這回隻是運氣不好。”
“狗屁的運氣不好!”薛氏卻是越聽越生氣,直接啐了回來,“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們二房,存心要給我們難看!長房有許媺和姚氏就夠了,闵氏不過就是個閑人,見不見有什麽要緊?三房那婆娘是先一步被皇上叫了去,否則你以爲太子妃會不叫她?隻有我們二房,一個人都沒能湊到太子妃跟前去說話!還有,往年太後太妃那邊總要叫我們過去見一見的,誰知今年隻有許媺與符老姨娘去了,其他人都要留在東宮用膳,還不許她們帶上别人!若是沒有這一條,我還能讓儀姐兒跟符老姨娘跑一趟。現在算什麽?花了那麽多心思,費錢給孩子準備了新衣首飾,結果全泡湯了麽?!”
秦錦儀聽着,眼圈就是一紅,眼淚汪汪的,幾乎要掉下來了。
小薛氏隻好繼續勸說:“今日沒能見,就算了。我們家還入不了宮中貴人的眼,強自貼上去,也隻是惹人笑話罷了。齊大非偶,太太還是改了主意吧。以承恩侯府的門第,咱們另外給儀姐兒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應該也不難。”
“放屁!”薛氏又啐了她一口,“我們家儀姐兒,生得好,人又伶俐,才藝出衆,又從小讀書識字,知書達禮的,還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孫女兒,正兒八經的侯門千金,她哪裏就入不了宮中貴人的眼了?!從前是宮中的貴人們看慣了儀姐兒孩子氣的模樣,沒想到她已經長大了,因此有所輕忽。隻要她們看見如今儀姐兒這副亭亭玉立的好模樣,絕對會改主意的!你少在這裏出馊主意,我早說過了,儀姐兒的婚事有我,你就别管了!”
小薛氏隻能無奈地縮了回去,薛氏安撫孫女兒道:“好孩子,你别擔心。今日是事情不湊巧。但這不過是太子妃的生辰罷了,過些天還有太後的生辰呢。到時候我一定會把你帶到太後面前去,叫太後知道你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