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怔了怔,看向青杏。青杏微笑道:“你隻管實話實說就是。我已經把事情始末告訴姑娘了。”
夏青呆了一呆,才跺腳道:“你怎麽能跟姑娘說這些事兒呢?沒得污了姑娘的耳朵!”
青杏有些不以爲意:“我們姑娘聰明着呢,有什麽能瞞得過她去?既然有人想算計她,她若不知情,日後萬一上了别人的當可怎麽好?反正姑娘想知道的事,我是斷不會瞞着的。姐姐也别怕,你是立了功的,姑娘不會怪你。”
夏青哪裏是害怕?她隻是覺得這麽做不大妥當。秦含真不過才八、九歲大,怎好跟女孩兒說什麽親事不親事的?這些本來也不是女孩兒應該過問的。
但她這些時日裏,早已被青杏馴服了,心中再無奈,也會照着青杏的話去做:“并沒什麽大礙。叫我的是松風堂的畫眉,她是鹦哥的親妹子。今兒她聽說我們太太知道了端午那天,是鹦哥自作主張叫人照着許家峥哥兒的喜好打扮我們姑娘,就生了氣,發話說一定要長房夫人給一個交代,她就慌了,忙去告訴了她姐姐。鹦哥把我喚去,想問是怎麽一回事,當日的事是不是我告了狀?我就照着青杏先前教我的說法答了她。”
秦含真聽得好奇,看向青杏:“你是怎麽教她說的?”
青杏微笑道:“我叫夏青姐姐跟她們說,當日因将姑娘打扮得格外清爽好看,我們太太瞧着喜歡,問是誰的主意,要賞呢。夏青姐姐這樣的老實人,自然不會做出把别人的功勞攬到自己身上的事啦,因此就實話實說,道是鹦哥姐姐幫着出的主意。我們太太得知不是姑娘跟前人的功勞,反而是素來少往來的松風堂的丫頭出主意,就覺得奇怪了,松風堂的人怎會知道我們姑娘有些什麽衣裳首飾呢?這話問出來,夏青姐姐肯定要幫着鹦哥姐姐解說明白的,總不能讓太太誤會鹦哥姐姐存了什麽不好的心思吧?便說是鹦哥姐姐提了要什麽樣的衣裳首飾,夏青姐姐從姑娘的衣裳首飾裏挑出類似的換上。太太覺得這事兒很奇怪,鹦哥姐姐也未免太熱心了,事關親孫女兒,她少不得要多打聽打聽。這也是人之常情嘛,卻也怪不到夏青姐姐的頭上。”
夏青好笑地嗔了她一眼:“這是自然了,照你的說法,我處處都是爲了鹦哥姐姐好,方才賣了她,她怎能怪我?她聽了我的話之後,确實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了,怎料到許二夫人上了一次門,就把她拆穿了呢?倒是她妹子畫眉,抱怨了我幾句,說當日三太太既然有異色,怎的我沒提醒她姐姐一聲?若是早有準備,如今也就不至于束手無策了。”
青杏冷笑:“這如何能怪到你身上?當日她是以長房夫人的名義吩咐的你,直到今日我們才知道是她自作主張。若真是長房夫人的主意,她不過就是聽命行事罷了,我們太太要發作,也隻會沖着長房夫人去,斷不會跟她一個小丫頭計較。如今既然說長房夫人并不知情,全是鹦哥在自作主張,那就隻能罰她了。不罰她還能罰誰?誰叫她多管閑事呢?我們姑娘的婚姻大事,與她有何相幹?要她操這個閑心!”
夏青歎了口氣:“我與鹦哥姐姐在一處當差幾年,也清楚她的爲人。她對長房夫人是再忠心不過的了,處處都想着主子。她既然知道長房夫人的想法,必定要盡她所能地把事情辦好的。不過……也很難說她是不是被人算計了。她才升上一等不久,在松風堂裏是體面,但論在夫人跟前的恩寵,怕是還算不上心腹親信。夫人心裏即便是真的有了什麽想頭,這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也不會對外聲張。除了夫人的幾個心腹大丫頭,外人哪裏有機會知曉?更輪不到她一個剛升一等的來操心了。我聽畫眉話裏話外的語氣,似乎是有人故意在鹦哥面前說了什麽話,激得她搶先幹下了這等蠢事,還自以爲替長房夫人分了憂。若果真如此,這事兒不過就是松風堂内鬥。姑娘,許家人,還有我們,都不過是棋子罷了。”
秦含真“啧”了一句:“把我們和許家都利用上了,就是爲了打擊一個松風堂的一等大丫頭?這背後的人還真是大手筆。不過花那麽大的功夫設套,勞師動衆的,目标卻隻是一個鹦哥,這格局也未免太小了些。誰這麽小裏小氣呢?”
青杏皺眉道:“這人到底是誰,定要揪出來才是!誰管他們松風堂裏誰得勢誰失勢呢?平白無故拉扯我們姑娘做什麽?這樣的小人一定要狠狠給她個教訓才行!”
夏青道:“還能是誰呢?松風堂裏的幾位姐姐都不是省油的燈,想必是哪一位看鹦哥不順眼了,想要整治她一番吧?我們如今是三房的人,不好插手去管松風堂的事,還是算了吧。鬧得大了,對姑娘的名聲也有妨礙。反正有老爺太太在呢,他們不會叫姑娘受委屈的。”
青杏新近認了親,對承恩侯府的人事情況有了更深的了解,倒是聽說過松風堂裏的一些内情:“長房夫人跟前的心腹丫頭,就數鴻雁和喜鵲兩個最得臉了。鴻雁與鹦哥交好,聽說鹦哥随我們三房回了京城,才進府就被提了一等,妹妹畫眉也補了二等,可是大大妨礙了喜鵲的好事呢。喜鵲原想着把自個兒的妹妹金雀提上來做二等的,再加上與鴻雁之間的恩怨,說不得便是她在背後搗鬼。這事兒也不難打聽,回頭我托人去問一聲就是了。”
秦含真覺得奇怪:“真的能問到嗎?你四堂叔原是在二堂伯跟前辦事的吧?現在也準備要跳槽到我們三房來了。他能有辦法打聽到松風堂的消息?”
青杏笑笑:“我四嬸原本是在松風堂出來的,而且喜鵲聽聞與盛意居很是親近,從她親近的人那裏打聽些消息,想必不難。若有了準信,我定會禀報姑娘。”
秦含真點頭,笑笑說:“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跟大伯祖母的丫頭過不去,但這種平白無故就有人算計到頭上的感覺太糟糕了,我總要提防着些,省得人家這回算計一個鹦哥,就拿我做了伐子,下回要算計鴻雁或者别的什麽人,就打上我祖父祖母或者我父親的主意了。大伯祖母素來是個聰明能幹的人,怎麽能對手下的丫頭如此縱容?”
長房的承恩侯夫人許氏據說原本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但三房牛氏尋的傳話人很給力,不到第二天,她就聽說了,吓了一大跳。
許氏自覺有些冤枉。她确實有心要促成秦許兩家再次聯姻,也覺得三房的秦含真不錯,年歲是小些,但畢竟是秦柏唯一的嫡孫女呀!許峥年紀有些大了,但他遠比許嵘要出色,隻要他本人樂意,這便是一樁良緣。她相信憑着許峥的優秀,再費點水磨功夫,加上她從旁勸說,三房的秦柏還是有可能會應下這門婚事的。牛氏那兒興許會有些麻煩,但若是把秦平也說服了,牛氏想必也不會反對下去。
可好好的計劃,誰知道就因爲鹦哥多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觸怒了三房呢?她更想不到,娘家弟妹許二夫人竟會在牛氏面前出賣了她與兄長,鬧得如今局面尴尬不已。眼下三房已經知道了她的打算,還向許二夫人明言否決了聯姻的可能,她便是有再多的想法,也隻能放棄了。
但長房與三房同居于承恩侯府内,兩房日後還要繼續長久相處下去的,許氏不能跟秦柏、牛氏撕破臉!如今秦松已經失了聖眷,秦仲海、秦叔濤官位低微,沒有聖眷正隆的叔父秦柏支撐,承恩侯府就真的要敗落下去了!爲了兒孫計,許氏必須要拿出個态度來。
許氏恨恨地訓斥了鹦哥一頓,鹦哥哭成了淚人,磕頭磕得額頭都出血了,看得許氏心中不忍,但她還是硬下心腸,将鹦哥重新貶回二等丫頭,又命其親自到清風館去給秦柏、牛氏賠罪。不過,考慮到事情牽涉到秦含真這位尚未出閣的姑娘,許氏也很有分寸地囑咐下去,不許松風堂中人聲張,連鹦哥前去清風館賠禮,也要悄悄兒地去,更不許對任何人胡言亂語!
也合該鹦哥走運,當她前去清風館請罪的時候,正趕上秦柏帶着妻子牛氏出門做客。鹦哥安靜地留在館中等候,午後秦柏夫妻回歸時,牛氏心情極好,說今兒去做客的那家人,園子十分精緻,飯食也很清爽可口,女主人溫柔和氣,知情識趣,孩子們也都知禮乖巧。由于心情太好了,牛氏見鹦哥來請罪,還一副狼狽可憐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着表示自己錯了,便也寬宏大量地饒了她。
牛氏隻有一句話:“日後放聰明些,别操心旁人家的閑事了,若是膽敢再犯,我就把你從大嫂子那裏要過來,直接賣到邊城去做苦工!想必大嫂子也不會不給。”
鹦哥再次把頭磕得咚咚作響,額上紅腫了一大片。但她心裏清楚,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她也在暗地裏松一口氣。
但是,三房這邊是應付過去了,她鹦哥的心裏卻還過不去。這事兒是誰算計的她,她心裏有數。此仇不報,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