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的西廂正廳剛收拾好了,地方還算幹淨,倒也擠得下這麽多位堂姐妹,以及她們帶在身邊侍候的大丫頭。夏青非常幹練地帶着百巧把熱茶點心給端了上來,青杏則安安靜靜地繼續收拾着書房,又示意蓮實帶着其他小丫頭們先下去,等在門外聽候吩咐。
秦含真今天是頭一次在沒有長輩的場合裏也堂姐妹們相處,當中還有一向不大和睦的二房姐妹倆在,因此格外小心些。她笑眯眯地與衆人一起坐在圓桌邊上,時不時招呼她們喝茶吃點心,其他時候,就隻是由得别人說話,有問到她的地方,她才會回答兩句。
秦錦春果然如同秦錦華所說,是個嬌憨性子,從坐下來時起,就一直笑呵呵地聽别人說話,同時不聽地往嘴裏塞點心。這些點心是夏青事前向茶房要來的,預備着秦含真肚子餓了想吃,因是承恩侯府的口味,倒是很合秦錦春的胃口。小姑娘大概也是餓了,隻吃個不停。她姐姐秦錦儀大約是不大看得上妹妹這種行爲的,時不時看過去,給她使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吃了。可秦錦春一臉懵懂的,好象沒怎麽理解姐姐的意思,氣得秦錦儀臉都紅了。
這位依舊打扮華麗的大堂姐,倒是比秦含真預想中的要好相處些。她表現得溫柔大方,除了語氣中時不時透出一種“我是大姐,你要聽我話”的強勢,其餘時候的言行還算正常。跟二房的薛氏與秦伯複母子相比,真算不上是刻薄了。
若這兩位堂姐妹真正的性格就是這樣,那秦含真對于未來姐妹間的相處還算有了信心。二房再難纏,那也是長輩們的事,她不會遷怒到小孩子身上。
至于長房的秦錦容,雖然年紀隻有五歲,看起來也是安安靜靜地,跟那天初見時與同胞弟弟秦端爲了玩具吵起來的樣子不盡相同。也不知哪一種性子才是她的本性。不過隻要這位小堂妹的性格不是太糟糕,秦含真覺得自己跟她相處起來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秦錦華對秦含真的到來表現出極大的熱情,自進門就隻聽見她說話了,叽叽喳喳說了半日,先從她怎麽盼望着秦含真,盼得覺睡不好,飯吃不香,說到今日費了好大功夫才讓女先生答應了提前下課,然後又發散性地提起了女先生今天教了什麽東西,又跟秦錦春就兩人的功課誰學得比較好争論起來。也沒見争出個結果,隻因秦錦春一句:“這個點心好好吃,是誰做的?”兩人便又讨論起家裏好吃的點心來。
秦含真今天算是領教了,什麽叫做小女孩之間的談話。小姑娘們,你們的重點在哪裏?
秦錦儀還在努力表現着她身爲長姐的大度與和善:“三妹妹剛搬過來,若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隻管跟我說。雖然我們是遠離了父母,自己住一個院子了,但剛開始肯定會覺得害怕的。三妹妹千萬不要害臊,随時都可以來找我的。姐妹間本來就該守望相助才是。”
等說完了這番話,她又話風一轉:“三妹妹打算什麽時候開始去上學?聽二妹妹說,三妹妹從前都是跟着三叔祖讀書。三叔祖聽說也沒考中個功名,三妹妹也不知都學了些什麽。咱們侯府的女先生來曆可大不一般,從前是教過太子妃的老師呢!”
秦含真也拿不準,這位大堂姐到底是個啥意思了。她這是瞧不起秦柏?
這時候,倒是秦錦華說了句公道話:“大姐姐,三叔祖學問可好啦。我父親還叫我哥哥功課上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向三叔祖請教呢。三叔祖教出過翰林,比姚家族學裏的先生都強些。”
秦錦儀怔了怔,心下覺得這話跟自家祖母、父親說的有些對不上,雖說秦錦華小孩子家能知道什麽?但保不齊有什麽二房不知道的事。爲了避免出醜,她就閉口不再談論這個話題,改說起了别的:“二妹妹,姚家族學今年是不是不招新學生了?我父親總念叨着想把四弟送過去附館,隻是跟姚家人不熟,沒好意思開口,正想要求二叔幫忙呢。”
秦錦華一愣:“這個,我不知道啊,大姐姐讓大伯父問我父親好了。”
秦錦儀就不說話了。秦錦春卻傻傻地道:“大姐怎麽提起這個來了?你昨兒不是說,姚家族學不會收四弟的,勸母親别去二嬸那兒低聲下氣求人麽?”
秦錦儀氣急,橫了妹妹一眼,秦錦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說錯話了,忙又埋下頭去,繼續吃點心。
秦含真忍住笑意,把自己面前的點心盤子推了過去:“四妹妹把這個也吃了吧。”秦錦春沖她揚起大大的笑臉:“謝謝三姐姐。”
秦錦儀的臉有些繃不住了,她轉頭去問秦錦華:“二妹妹不是說,要爲三妹妹開一個小宴麽?是在什麽時候?”
秦錦華忙道:“就是今兒中午吧?我已經叫人去準備菜色了,哥哥們也會過來的。今兒天氣好,咱們索性就在院子裏用膳,怎麽樣?亭子裏擺一桌,咱們姐妹幾個坐,水池子旁邊的空地上再擺一桌,讓幾位兄弟們坐。”
秦錦儀表示:“你哪裏懂得這些?既然你要做東,我就去替你操辦操辦。”說罷就起身出了屋子,帶走了兩個丫頭。
秦錦華也不在意,還向秦含真解釋:“大姐姐最是熱心了。她近來剛學了怎麽擺宴招待客人,正好學以緻用呢。”
院子裏,秦錦儀指揮着明月塢裏的幾個婆子,在亭子與水池邊擺放桌椅,布置茶具,又遣人去問廚房關于菜色的問題,果然操辦得井井有條。相比之下,秦錦華這位真正的東道主卻是萬事不管,隻叫身邊兩個大丫頭——一名繪春,一名描夏——去幫襯秦錦儀,自己則安坐在秦含真屋中,與姐妹們在一處談笑。秦含真有些不安,表示:“我們不用去幫忙嗎?”秦錦華與秦錦容都表示:“不用,有大姐姐在呢。”秦錦春也說:“交給大姐就好,你不讓她做,她還不樂意呢。”
秦含真内心深深覺得,長房與二房之間的相處方式真是夠古怪的,不過長輩之間的恩怨沒有影響到孩子,也不失爲一件好事。同樣的,她日後與堂兄弟姐妹們相處,也會輕松許多。
等到秦錦儀把兩桌席面布置得差不多了,隻差飯菜上桌時,秦簡等一衆堂兄弟們也到了。他們今天隻上半天課,才從學裏回來,身上衣裳還沒換呢。秦含真掃了一眼,發現當中還有個生面孔的,年紀九、十歲的男孩,心裏便知道這是長房秦仲海那位很少露面的庶子了。阿彌陀佛,她總算是見到這位堂兄啦。
因秦素是頭一次見秦含真,兄弟姐妹們便又一次正式見了禮,秦含真也知道了二堂兄的名字。倒是秦簡有些好奇:“三妹妹的閨名是什麽?我隻聽得三叔祖母喚你桑姐兒,莫非三妹妹的名字是錦桑?還是單名一個桑字?”
秦含真忙道:“不是的,桑姐兒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含真,是我祖父親自起的呢。”
秦錦華忙問:“是哪兩個字?”
秦含真便用手指在手掌心中寫給她看,她歪了歪頭:“挺好聽的,比我的名字好聽。”
秦簡笑着刮了刮妹妹的鼻子:“傻丫頭,你的名字可是祖母親自取的,怎麽不好聽了?”說罷才對秦含真道,“妹妹的名字也好,抱樸含真,果然寓意深遠。”
秦含真笑笑:“祖父說,希望我做個真誠的人,所以給我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秦簡笑着合掌:“如此更好了。”
秦錦儀指揮着丫頭們上菜,高聲喚衆人過去:“快過來吧,要開席了。”
衆人紛紛入席,也不講究什麽主次了,不過是混坐。若真要照着房頭、年紀、嫡庶來安排席位,還不知要拖到什麽時候。
這頓飯因是秦錦華起意請的,菜色也是她求了姚氏幫拟,因此菜單基本以她愛吃的菜爲主。到底姚氏細心,考慮到秦含真是在孝中,所以菜色也多以素菜爲主,少見葷類。秦錦儀瞧了一圈,見沒什麽可挑剔的地方,心裏還有些遺憾,又滿面堆笑地招呼衆人起筷,并且熱心地往秦含真碗裏挾了許多菜。
沒有長輩在,這些半大孩子與小孩子們聚餐,也不講究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了,說說笑笑,一頓飯便吃完了。秦錦華大約是心情好,特别開胃,比平時多吃了些,吃完便嚷着自己撐着了。秦簡忙拉着妹妹在院子裏轉悠,又叫丫頭去取消食的山楂丸來。
秦錦儀指揮着丫頭婆子們将席面撤下,替秦錦華向秦含真道歉:“二妹妹總是這樣的脾氣,一高興便什麽都顧不得了,叫三妹妹見笑了。”
秦含真笑眯眯地說:“二姐姐性情直率,我很喜歡她呢。”
秦錦儀一怔,也笑開了。
因下午沒有課,衆人便索性在這明月塢裏放開了玩,順便消消食。秦錦春與秦錦華拉着秦含真進了西廂,幾位堂兄弟也跟着進來了。他們有些好奇地參觀着秦含真的新居,又去看多寶架上的擺設,其中有些玩物,是他們喜歡的,便也拿下來擺弄。
秦順進了書房,朝書案上張望了幾眼,便嚷嚷起來:“三姐姐,你怎麽有這樣的好東西?這都是二伯娘送過來的麽?”
一下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