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要移居明月塢的事情定得早,那時候從米脂帶來的行李還未完全拆箱呢,她便索性省了下,并沒有把所有東西都取出來分散擺放,也好日後再搬家的時候方便。不過姚氏給她布置的新房子實在是太周到了,什麽都齊全,許多東西都不必帶過去。她似乎隻需要将貼身用的細軟帶上,就足夠了。日常用品那邊有全新的,鋪蓋被褥也都是全新的,甚至連新做好的換季衣裳,那邊都已經備下了一大箱子。她隻要把自己帶過去,就随時能入住了。
牛氏勸秦含真,把行李都留在清風館裏。反正以後她也不是不回來了,肯定還要時不時回來住一兩天的,甚至還有可能每天都盡可能回來吃一頓飯呢。西廂房裏若留下她的衣裳用品,将來自然也方便些。隻是秦含真有些糾結,個人用品她還是更喜歡用自己用慣的那些。就算這些東西未必比得上姚氏準備的東西高大上,好歹都是合她心意、又用慣了手的呀。
秦含真終究還是把一些貼身的用品都給打包了,還有平日裏習慣穿的衣裳,也打算帶走一半。相比之下,青杏比她幹脆多了。除了些比較私密的物件,青杏啥都沒帶。身爲秦含真的貼身丫頭,她如今還有了二等的待遇,明月塢那邊自然也給她備下了全套裝備,衣食住行都應有盡有。她頂多就是稍微煩惱一下,日後要見哥哥李子,可能就不如先前方便而已。
也許是因爲秦含真準備要搬走的關系,這幾日牛氏待她特别溫柔關懷,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優先留給她,連一向受寵的孫子梓哥兒都要稍稍退一步。秦柏嘴上不說什麽,卻停下了秦含真除去練字外的所有功課,給她多一點時間去翻找那幾隻箱子,喜歡什麽,就都帶上。若是沒找到合心意的,他們就到丙字号庫房去,再取幾隻箱子來看。
秦含真心裏暗暗在歎氣。雖然這是她穿越過來後,頭一次離開祖父、祖母這麽遠生活,但說真的,明月塢與清風館之間,也就是隔着一個聽雨軒而已,直線距離不足五十米,擡擡腳就到了。且不說她很有可能每天都會回清風館裏見祖父、祖母,二老真的想她了,也随時都可以到内宅裏來的。這可比現代社會中,家裏孩子住校了,父母見不到孩子,每天牽腸挂肚的情形要強得多了!
不過,這終究是祖父祖母的一片慈愛之心,秦含真心裏也就接受了。
她内心必須承認,知道自己是備受寵愛的孩子,她心裏還是挺爽的。
于是她就高高興興地去翻那些箱子,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能用的東西。别瞧這些都是舊物,也有些保存得不是很好,但件件都是精品,還很有意思。祖父是早就不用它們了,頂多是有空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回憶一下過往。與其讓這些東西投置閑散,倒不如秦含真自己拿去使了,也好充分發揮它們的用處?
趙陌仍舊是她擺弄這些小玩意兒時的同伴。但随着她搬離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趙陌似乎變得有些心神不甯,時不時走個神,偶爾看着秦含真,還一臉黯淡的模樣。相比起秦含真那幅萬事不放在心上的開心模樣,他就多愁善感得特别明顯了。
秦含真擺弄着手裏一個新的機關匣子時,擡頭瞧見趙陌盯着自己發怔的模樣,便伸手到他面前揮了揮:“回回神吧,趙表哥你到底在愁什麽呀?”
趙陌醒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我沒愁什麽,就是……有些走神而已。”
秦含真想了想,便把手中的匣子遞給他:“瞧瞧這個你會不會開?”
趙陌拿着匣子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實在靜不下心來研究,隻能幹笑着說:“我不會。”
秦含真吐嘈道:“方才我已經開過一回了,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是完全沒看見嗎?”她手裏飛快地撥動了匣子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小開關,将匣蓋給順利抽了出來,露出了匣内空間,又抽起匣子其中一端的木塊,顯露出了匣底的另一個小夾層,然後從這處夾層中,抽出了一塊兩尺見方的素白絲帕,上頭用筆墨畫了一幅繁複的博古圖。這是秦柏小時候的作品之一。
趙陌看了她這番動作,愣了一愣,想起方才秦含真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而他居然完全沒放在心上,便有些讪讪地:“我……”支支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秦含真重重地歎息一聲:“趙表哥,這有什麽不好說的。我要搬走了,你這是舍不得我嗎?”
趙陌猛地漲紅了臉,低下頭不說話。
秦含真卻笑得特别沒心沒肺:“這有什麽呀?咱們一向相處得很好,我要搬走,你當然會舍不得啦。除了我,你也沒别的朋友了——啊,梓哥兒興許算得上半個,可他年紀還小呢,你說的話他都未必能聽明白,沒法象朋友一樣聊天。你是怕我走了以後,你一個人在這裏會覺得寂寞,才會不舍吧?沒關系的,雖然你們進内院不大方便,但我出來就很方便了,我以後當然會常常回來的呀。我祖父祖母和弟弟都在這兒呢。我爹的屋子也在這兒。”
趙陌想了想,重重點頭道:“表妹說得是。你以後要常回來,舅爺爺舅奶奶都舍不得你呢。”頓了頓,又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也不是舍不得……你住得近,回來很方便,我都是知道的。可是……到底比不得如今,咱們在一個院子裏住着,出門就能瞧見,叫一聲就知道彼此在哪裏……”
秦含真想想也對,笑着說:“沒辦法啦,大局重要嘛。祖父祖母說,希望我能象其他堂姐妹一樣,接受正常的閨閣教育。而且我住在這裏,今後堂兄弟姐妹們過來的話,肯定會發現你的。與其叫别人對你的身份起疑心,給你帶來危險,還不如我早些搬出去算了。這隻是暫時的而已。我也不知道我們家會在承恩侯府裏住幾年,但我祖母和我爹早就想要搬出去了。等将來我們有了自己家的宅子,就沒那麽多顧慮啦。”
趙陌笑了笑,想起自己目前面臨的麻煩,也是暗暗歎氣。
秦含真将機關匣子恢複原狀,便拿着那塊帕子去尋秦柏了,還不忘将趙陌也叫上。
秦柏看着這幅博古圖,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它的來曆:“這個應該是我九歲那年畫的。我母親快過生日了,我預備着要送她一樣别緻的生辰禮,便親自畫了圖樣,打算叫匠人打造出一對博古挂屏來。這就是那時候畫的圖樣,可惜後來沒用上。我從别人處得了一樣更好的東西,正是母親最喜歡的名家字畫,就把這圖給丢到一邊去了,直接拿那幅字畫做了生辰賀禮。”
他将帕子拿在手裏,細細看了好幾眼,才感歎道:“一眨眼,四十年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這東西還在,我還以爲早就丢了呢。不過,這樣的圖樣應該有兩幅,這幅上面點綴用的是花卉,那一幅上面畫的應該是各色果品。”
秦含真忙道:“我隻找到這個,不過興許在那堆機關盒子裏,還有另一幅在呢。”
秦柏笑道:“也不必勉強,畢竟都是幾十年前的舊物了。秦家又經曆過查抄,能保存一幅下來,已經是萬幸。”
牛氏拿過帕子看了幾眼,感歎道:“老爺真真好本事,才九歲就把畫兒畫得這般好了。我瞧着,上頭的花比我們素日繡花用的花樣子還精細呢。”說罷還嗔了秦柏一眼,“我從前叫你幫我畫個花樣子,你怎麽還說不會呢?”
秦柏幹笑:“我是會畫花兒,可花樣子就……”他露出幾分難色,“若是照着尋常畫的花卉來畫,你又嫌我畫的不象是花樣子,繡起來不方便了。”
牛氏撇嘴:“我就不信你畫不出來。”
秦柏面露難色,秦含真連忙幫着解圍:“祖父畫得真好看呀,能不能教教我?”
秦柏忙笑道:“當然可以,你快取了紙筆來。這個很容易的。”迅速把牛氏的注意力給轉移到别處去了。
秦含真于是就真的跟着祖父秦柏學了一會兒白描畫法,連趙陌也跟着畫了幾筆。不久,虎勇歡歡喜喜地進來報說:“大爺回來了,恰巧跟吳少爺在府門前遇見,馬上就到咱們院子了。”
秦柏與牛氏、秦含真都是大喜,忙停下手中的事,迎出房門去。趙陌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了他們的後面。
等一家人彼此見過禮,安坐下來聊了幾句家常,秦柏就把閑雜人等打發出去,命虎伯父子倆守在門外,這才将趙陌叫上前,介紹給了秦平。他将趙陌的身世簡單說了說,不必講得太細,駐守禁宮多時的秦平就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
秦平很驚訝,萬萬沒想到自家父母會恰好遇上遼王府的長孫,又一路把人護送到了京城,至今還将他庇護在家中。不過秦平并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露出嫌棄或是怕麻煩的神色,隻是問趙陌:“要我給令尊傳個口信,并沒有什麽難處。隻是小公子想好了麽?萬一令尊的說法不盡如你意,你又當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