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忙道:“榆林衛公開通緝那群人了嗎?爲什麽?他們不是在休假嗎?等假期結束了,他們就回去了,那時候要抓人也方便呀!”真要抓人也該悄悄尋訪了他們的下落,再帶兵去抓。這公開下達通緝令,不是明擺着要逼人上絕路嗎?
秦老先生歎道:“連你一個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榆林衛的人又怎會不明白?他們如此行事,隻怕也有糊弄京城來人的意思。罷了,他們這些官面上的人彼此鬥法,我們小老百姓又哪裏插得進手去?不過我想那京城來人,應該沒那麽容易被人糊弄才對。”
秦含真又有些好奇了:“京城來的人到底是查什麽案子?跟那群官軍有什麽關系呢?”
秦老先生正想說話,就被牛氏打斷了:“什麽案子都跟咱們家沒關系,老頭子你就别啰裏八嗦的了,快告訴我,少英是不是找到何氏的下落了?!”
秦老先生隻得回答她:“少英的小厮說,他們到達臨縣的時候,确實發現了何氏與她哥哥的蹤迹。何氏主仆曾經在當地一家大醫館裏求醫,聲稱是趕路時遇到了盜賊,才會受傷,買了藥,請醫館主人的妻子幫忙包紮傷口後,就離開了。但那已是數日前的事,應該就是在何氏受傷的第二日。他們随身還有車馬,但并沒有随從,就隻有何氏兄妹與秦泰生家的三個人。少英帶人沿着他們離開的方向追過去,卻沒追到,隻猜測他們應該是返回大同去了。”
牛氏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就猜到他們是回大同了!哼,他們以爲大同離得遠,咱們就管不了何氏了麽?安哥那混賬,隻會縱着他媳婦胡鬧。既然咱們讓人送了信去,他不肯理會,那咱們就親自跑一趟,無論如何也要把何氏那賤人趕出秦家家門!再把梓哥兒抱回來。我就不信,我們做父母的到了跟前,安哥還敢忤逆我們!上一回他爲娶何氏,跪了一天一夜,我心疼兒子才松了口。這一回,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心軟了!”
秦含真見她大怒,想起之前她幾回生氣都咳得岔了氣,連忙立起上半身,輕拍牛氏的胸背替她順氣:“祖母别生氣。”
牛氏摸了摸她的頭。她今天沒咳,隻是覺得有些急喘。她如今身體已有好轉,當然不會象先前那樣,動不動就咳嗽。
秦老先生親手給老妻倒了杯溫熱的紅棗茶來,勸她道:“你呀,還是這個脾氣,有什麽好惱的?氣壞了身體,還不是我跟桑姐兒着急?何氏說不定還高興呢,你生病就管不着她了。“
牛氏翻了個白眼:“她做夢!我是她婆婆一日,就能管得了她一日。她不聽話,我還有兒子呢!”
秦老先生笑笑,又道:“你想去看安哥也行,隻是如今天氣漸冷,眼看就要下雪了。大冷的天出門,别說你身體受不了,我跟桑姐兒也受不了呢。真要去,也要等春暖花開了再說。”
牛氏不解:“我自個兒帶人去就是了,你和桑姐兒湊什麽熱鬧?你還有學生呢,桑姐兒的身子還沒好。”
秦老先生笑了:“難不成你以爲我會讓你一個人出遠門不成?休想。咱們夫妻近三十年,可從來沒有分開過。你要去大同,就必須把我帶上,就當我是一件行李好了。至于桑姐兒,咱們都要離家了,總不能留她一個在這裏。”
牛氏臉微微一紅,有些扭捏地說:“罷了,既然你說要一起去,那就等明年春天再說。”
秦老先生微笑着點頭。
秦含真看看祖父,又看看祖母,心中無語,默默吃下了這把狗糧。
不過這把狗糖,秦含真也沒吃多久。秦老先生跟牛氏雖然夫妻恩愛,但也是老夫老妻了,甜蜜恩愛一把,就開始說起正事來。
秦老先生對牛氏道:“少英查得何家兄妹回了大同,卻好象還有些不死心,不肯回家去,依舊滞留臨縣。我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就打算叫墨虎跟着吳家的小厮跑一趟臨縣,無論如何也要把少英拉回家去。且不說别的,何家兄妹未與那群官軍同行,那些人極有可能還躲在臨縣,少英與他們有隙,萬一叫他們發現了,就危險了。眼看着就快到下雪的時候了,少英應該早早回吳堡去的。他今年剛奪回家業,正該回老家祭祖,告慰祖宗,可不能在這時候出事。”
牛氏忙道:“這話是正理,你就打發墨虎去吧,再多叫幾個壯實的後生給他打下手。就跟他說,若是少英不肯回來,就把他綁回來。他不肯回家,就把他綁到咱們家。他是好心替咱們找何氏去的,可不能叫他出事。”
秦老先生笑道:“知道了。你瞧瞧你,方才還埋怨少英呢,如今就把他當成了寶。”
牛氏嗔道:“那不是先前我不知道他爲什麽跑了麽?都是你的錯,誰叫你不告訴我?”
秦老先生不由得叫冤了:“我也不知道啊,剛知道就回來告訴你了。”
牛氏白他一眼:“我不管,反正是你的錯。”
秦老先生歎了口氣:“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你就别惱了。晚上我讓廚房給你做羊肉湯如何?才進家門時,我瞧見張老漢父子倆給咱們送了半扇羊來,說是今天剛殺的,最新鮮不過,正好熬了湯給你補身子。”
牛氏不以爲然地道:“天天羊肉湯,我都喝得膩了。這東西偶爾喝兩回還好,老是吃,你不煩麽?什麽時候給我做點烤羊肉來?多多地放上花椒粉,最好還有小茴香,那才有味兒呢。每年冬天我都要吃這個,今年偏偏隻能吃稀飯小菜羊肉湯。”
秦老先生無奈地哄她:“那些辛辣的菜色,你如今的身子哪裏經得住?等養好了,你愛吃什麽,我都由得你。”
“先聽着吧。”牛氏撇撇嘴,“你可别說了不算數,到時候你别想進我屋子。”
秦含真冷不及防又被塞了一把狗糧,都快被祖父祖母閃瞎了。她決定要自救。
秦含真清了清嗓子,一臉天真地對秦老先生說:“祖父,我如今身體也好多了,昨兒中午出太陽的時候,還繞着院子走了兩圈呢。祖母也說,我現在比之前有力氣,您能不能給我找點事做?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悶也悶死了。”
秦老先生笑道:“你這猴兒,病了也不改本性。這是悶壞了,想出去玩耍了吧?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你這回元氣大傷,就算身體稍有起色,也沒法跟以前比。外頭風冷,不小心就要着了涼,你還是别出門的好。若實在覺得悶,就背書練字吧。從前你也背過練過,隻是坐不住。明明記性好,‘三百千’你都讀上幾遍就能背出來了,卻長到七歲,還沒法把字寫得規整,将來叫人知道你是我秦家的女孩兒,也是丢臉。等你什麽時候把功課學好了,我再放你出去也不遲。”
秦含真幹笑。好吧,雖然祖父的話說得不好聽,但他說的卻是好事。她總要讓人知道她認字才好,趁此機會練練書法,多讀些書,對自己将來也有好處呢。
誰知牛氏見丈夫給孫女布置了功課,也拿出了那塊布頭:“桑姐兒是女孩子,既然要學功課,就不能光顧着讀書寫字,還要學做針線。你如今都七歲了,先前因爲受傷,又忘了不少事,這時候再學,已經有些晚。趁着冬日清閑,趕緊把先前忘掉的都揀起來才是。”
秦老先生撫須點頭,十分贊同:“好。既如此,桑姐兒每日早起,先把‘三百千’背上幾遍,然後開始抄寫,先每日抄上三百個大字,等練熟了,再改爲五百個大字。半日的功夫,應該會很輕松才對。等吃過午飯,小歇片刻,午後就學針線吧。等你什麽時候學會簡單的針線活了,在同齡的女孩兒面前不露怯時,我再教你些琴棋書畫。咱們書香人家的女兒,光學針線可不行哪。”
秦老先生與牛氏對望着點頭,秦含真坐在一旁,臉上的表情已經僵掉了。
喂喂喂,她隻是想找些事學一學,打發一下時間,不要那麽無聊而已,可沒打算把自己坑了呀!
不管秦含真心中如何悲苦,秦家夫妻都已經做出了決定。從此以後,秦含真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正如秦老先生說的那樣,她每日早起,就開始背書、練字,午睡起來後,又開始學做針線,一整天都有事可做了,再也不必喊無聊。
還好,秦老先生律己很嚴,對體弱的孫女倒還算體恤,每天都容許她睡到辰初(早上七點),不會強求她天未亮就起身,再加上每天午飯後固定半小時的午休,秦含真得以保證了充足的睡眠。再加上每日三餐都是營養豐富卻清淡的飲食,她的身體狀況漸漸改善,腿腳也變得有力許多,可惜,還是免不了每日早晚各一碗的藥湯。
那是縣城裏那位有名的張醫官特地爲她開的養身方,補血補元氣的,爲了她的健康着想,再苦也要硬着頭皮灌下去。
虎伯在臨縣滞留了十天後,還是失望地回了秦家。他被派去勸說吳少英返鄉,但吳少英也不知道忙些什麽,一再婉拒。虎伯本想硬将他捆走的,誰知消息走漏,吳少英竟然帶着所有的仆從提前離開了臨縣,也不知道往哪裏去了。虎伯無奈之下,隻得回來向秦老先生複命。
秦老先生無可奈何,隻能托人給曾經在門下求學的學生捎信,讓他們多多留意吳少英的下落,遇事多關照一些。
時間就這麽慢慢地進入了臘月。臘月初一這一天,被派往大同送信的虎伯之子虎勇,忽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