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博不禁後怕不已。
幸好棄艦命令剛剛下達不久;幸好右舷燃燒,戰士們必須從左舷撤離;幸好救生艇都在飛行甲闆下邊……
很多個幸好加在一起,總算沒造成多少人員傷亡,但雲博面臨的問題也不少。
首先就是救生設備問題,按規定,每一艘戰艦上裝備的救生設備都要達到載員的兩倍,即載員兩千人,就必須有四千個救生位置,而且是分别安置在左右兩舷,如此一來,哪怕一邊徹底完蛋了,艦上的乘員也能從另一側離開。
眼下渝洲号的情況就是這樣,右舷徹底完蛋了,必須從左舷離開。
問題是左舷下面全特麽是巨蝦,一隻隻揮舞着不斷開合的超大号蝦鉗,仰頭望着甲闆虎視眈眈,一副饑渴難耐,就等着你們跳下來開飯的模樣,任誰看了這副景象,心裏都一個勁地發虛,腿都跨欄杆上了,可就是沒有跳下去的勇氣。
開玩下,下頭那麽多張嘴等着,擱你你敢往下跳?
一個戰士放開救生艇的固定設備,沉重的救生艇在滑輪的滾動聲中迅速下落,狠狠砸在幾隻巨蝦頭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一群巨蝦蜂擁而上,巨螯嘁呲咔嚓來了個三下五除二,硬是把好好發救生艇拆了個唏裏嘩啦。
戰士們看得眼珠子一個勁地抽筋,那特麽可是玻璃鋼,不是海水泡爛的破木頭片子!
救生艇都經不過巨蝦的剪切,其他的充氣救生閥、救生圈和救生衣之類的就更不用說了,誰敢穿那玩意下去,最後的結果肯定是葬身蝦腹。
大卸八塊和五馬分屍還能找膽大的裁縫拼一拼,這特麽的連拼的機會都不給好不好?就是事後把所有巨蝦全都弄死,該消化的也都消化完了,找都找不回來。
當兵的都知道戰場上是什麽情況,也知道留全屍的可能性極小,說句老實話,在乎這個的真沒多少,可不在乎歸不在乎,讓炮彈轟碎和讓巨蝦撕碎了吃肚子裏絕對是兩回事好不好?
雲博匆匆趕到左舷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個尴尬的局面,雲博不禁瞠目結舌,心慌意亂沒了主張。
他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遇上這種進退不得的情況,但雲博非常完美地掩飾住自己的情緒——戰士們的情緒非常激動,已經出現了混亂的苗頭,如果發現他這個主官也沒了方寸,失控和混亂将不可避免。
當務之急,是找一個脫離險境的辦法,隻有希望才能安定人心!
想到這裏,雲博腦中忽然掠過一道閃電,他立刻舉起胳膊,用力地沖着戰士們揮舞:“靜一靜,大家都靜一靜!”
雲博這位艦長多少還有些威望,附近的戰士們聽到他的喊聲,漸漸安靜下來,并把雲博的意思傳給身邊的戰友,擠在一起的戰士們就像多米諾骨牌,迅速安靜下來。
雲博悄悄松了口氣,揮着胳膊大吼:“兄弟們,别灰心,機庫還在我們手裏,我們還有四架直升機,我們還有希望!”
戰士們轟地一聲,差點沒當場炸了鍋,許多人這才想起機庫裏的飛機。
雲博趁熱打鐵:“副艦長,你馬上安排一下,地勤馬上把飛機送到甲闆上來,再派人把飛行員找來,越快越好!”
副艦長答應一聲傳達命令去了,雲博換了口氣,又道:“兄弟們,飛機隻有四架,就算往死了塞,一次也就能走一百來人,所以,我建議優先撤離女兵和傷員,其他人的撤離順序抓阄決定,我本人不參與抽簽,隻要還有一個人沒離開,我就釘死在這兒!”
雲博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哪怕他心裏再不情願,再想馬上離開,仍然做出最後一個撤離戰艦的承諾。
說完這句話,所有的緊張不翼而飛,雲博突然覺得,自己的精神似乎得到了升華,就連死亡都變的沒那麽可怕了。
他記得年輕時在網上看過一句話:你是要做一輩子的懦夫,還是想當英雄,哪怕隻有一分鍾。
雲博覺得,這句話就是自己心情的真實寫照,在他四十多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今天這樣坦然,也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一樣平靜。
他的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視死如歸?
想想之前那些小心思,雲博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麽可笑,不就是死麽?有什麽可怕的?
此時此刻,凡是能看到雲博的水兵全都注視着那個并不偉岸的身影,眼裏有欽佩,也有敬重。
兵爲将膽,将爲兵魂,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正因爲有了雲博這句承諾,戰士們迅速冷靜下來,幾乎崩盤的秩序奇迹般複原。
艦上的其他軍官聽到雲博的話,不禁一陣面面相觑。
副艦長第一個表态:“艦長,您不走我們也不走,我們也等到最後再撤!”
如果問副艦長心裏真實的想法,他肯定會說越早離開越好,但他也就是心裏想想,雲博這位艦長不撤,他們這些下級怎麽能撤?要是搶先走了,還不讓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大夥都是職業軍人,就算達不到視榮譽爲生命的水平,也沒誰受得了那個委屈。
沒人不明白這個道理,聞言紛紛附和,個個詛咒發誓表決心,搶着跟雲博共同進退。
沒想到雲博非常堅決地搖了搖頭:“我說了,除我以外,所有人抓阄,這是命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許多人心裏一陣竊喜,雖然抓阄未必能提前離開,可總比等到最後再走安全一些吧?
副艦長的臉色一連變了幾變,咬着牙說:“艦長,我放棄抓阄的權力,跟您一起離開。”
雲博露出輕松的微笑:“不用了,心意我領,但你是獨生子女……組織抽簽吧。”
“艦長……”
雲博臉色一沉:“我命令你,執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