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就鬼迷心竅了呢？堂堂一師之長，參與這破事幹嘛？
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後悔也來不及了。
透明的艙蓋緩緩合攏，将葉涵和外界隔絕，天花闆上的燈光透過艙蓋，刺得葉涵睜不開眼睛。
扭頭看向側面，九個培養槽一字排開。
這裏是南月洲實驗中心，秦教授的實驗室不久前才從北月洲遷到這裏，實驗室僅有的十個培養槽全都在這裏。
培養槽是戰士們給生化融合設備起的外号，而不是這種設備的正式名稱，這玩意是名符其實的多面手，雖然是同一種東西，但是不同的用途有不同的叫法。
比如裝傷員的就叫醫療艙；裝屍體的叫标本艙；葉涵現在這種情況，就叫融合艙。
不管哪種叫法，接受度都不太高，唯獨培養槽這種來自于科幻動漫，還帶着幾分調侃的叫法風靡一時。
秦教授出現在葉涵的培養槽外，他拍了拍艙蓋：“準備好了嗎？”因爲艙蓋的曲度，教授的模樣變形得厲害，蒼老的聲音也變得非常沉悶。
葉涵深吸一口氣：“好了！”話是這麽說，其實他心裏緊張得很，心髒跳得特别厲害。
秦教授沖葉涵笑了笑，葉涵以微笑回應，秦教授轉身離開：“注入基液。”
葉涵有點懵，基液是什麽東西？
這時他聽到了另一個聲音：“閥門開啓，基液正在注入！”
葉涵忽然聽到腳下傳來水流的聲音，他努力探頭往下看，卻什麽也看不見。
不過很快就用不着再看了，他後背的皮膚感覺到了水，而且水面越漲越高，再這樣持續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淹沒口鼻。
葉涵本能地伸長脖子，讓自己的頭遠離基液。
他真的開始後悔了。
不知道誰的聲音高聲怒吼：“面罩呢，面罩呢！”
秦教授的聲音再次響起：“放心，我不是跟你們提過了嗎？基液可以直接呼吸，不用擔心嗆水。”
秦教授确實提過這事兒，但是說的時候很随意，大家也沒怎麽在意。
葉涵相信秦教授不會害自己，可是知道歸知道，讓他主動把腦袋泡水裏深呼吸……那是不可能的！
不僅葉涵，其他人也是一樣，所有人都極力逃離水面，可他們的手腳都被綁住，隻有脖子還能動一動。
轉眼之間，基液充滿了培養槽，口鼻即将被液體淹沒的一瞬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深吸一口氣憋在肺裏，就像溺水者最後的掙紮。
秦教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們幹什麽？用不着這樣！”
話是這麽說，可是包括葉涵在内，沒有任何人把肺裏的空氣吐出來，沒多一會兒，所有人都憋得臉紅脖子粗，但都在努力堅持，沒有任何人放棄。
與生俱來的本能哪有那麽容易克服？
秦教授索性也不勸了，拿了塊秒表饒有興趣的掐時間。
一分零四秒，七号艙裏的戰士再也堅持撐不住，猛地吐出一個大大的氣泡，基液立即湧入他的口鼻。
死亡的恐懼令他拼命地掙紮，大口大口地喝下基液。
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基液很快就通過鼻腔灌進了肺，戰士的呼吸立即平順，稍微有一點粘稠的液體在他的鼻腔裏進進出出，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
放棄好像會傳染似的，緊挨七号的兩個戰士也堅持不下去了，緊跟着敗下陣來。
就這樣，一分半鍾之後，就隻剩下一号、二号和三号還在堅持。
一分四十八秒，三号槽裏的羅麒再也堅持不住，認命地放棄。一分五十四秒，二号槽裏的歐陽平也不再堅持，十個人裏隻剩葉涵還憋着一口氣。
可是葉涵也到了極限，肺裏像着了火一樣難受。
兩分十秒……兩分二十秒……兩分三十秒，居然還在堅持？
秦教授意外地看了葉涵一眼，這小子肺活量可以啊！
兩分三十八秒，葉涵再也堅持不住，終于把肺裏積攢的濁氣噴了出來，再猛地一吸，清涼的基液馬上補滿了肺裏的空間，瞬間撲滅了肺裏的燥熱。
他有嗆水的感覺，想咳又咳不出來，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不見，呼吸重新恢複正常。
從始至終，葉涵都沒張嘴，倒不是他有什麽想法，隻是不想把洗澡水喝肚子裏。
細細體會基液吸入的感覺，有一點稠，比直接呼吸空氣還要舒服一點。
這個時候再想一想，剛剛的堅持實在有點搞笑。
秦教授無奈地搖搖頭：“都好了吧？小涵，感覺怎麽樣？”
葉涵本能地想說話，可是液體流過聲帶，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反倒刮得聲帶生疼，他隻能豎起大拇指。
秦教授笑了：“好了那就開始，先來點麻醉藥，都把心放肚子裏，這藥沒副作用。”
沖助手點點頭，助手打開一個開關，麻醉劑散入基液，又随着呼吸進入肺部，再通過肺部緩緩吸收。
葉涵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努力保持清醒，但是沒有任何效果，連生物芯片都停止運轉。
幾分鍾後，所有人都進入了深度睡眠，助手适時報告：“教授，可以了。”
秦教授緩緩吐出一口氣：“開始吧。”
助手們立刻忙碌起來，各種藥劑依次散入基液。
秦教授走到一号培養槽前，認真觀察葉涵的反應。
此時此刻，秦教授也不知道讓葉涵加入改造計劃是福是禍。
他擔心的不是技術問題——這項技術确實非常成熟，關于人體改造的實驗都不知道做多少次了，也取得了不錯的實驗成果，不然秦教授也不敢讓葉涵加入進來。
但是人體改造涉及的不僅僅是技術問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基因層面的改造——基因變了，人還是原來的人嗎？改造人的社會關系如何存續？血緣關系又該怎麽算？
可再好的技術，也承受不了濫用的後果，所以上面思慮再三，最終做出的決定是小規模試點，看效果再說。
但願一切都好！
秦教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