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桑管家發現了葛伯的真實身份,他跟蹤葛伯的理由,有些不齒。
他鞍前馬後陪伴金立這麽多年,在那麽艱難的日子裏也從來沒有過二心,面對觊觎大造主之位的塗大海不止一次的金錢美女的拉攏,他都挺過來了,因爲他堅信他侍奉的主子一定能坐上大造主之位。
天可憐見,熬過了這麽多年,等金立真的坐到了大宇宮的金椅上,好處一丁點沒有不說,連大宇宮都不讓自己進,這個落差太大了。桑管家想一頭撞死的心都有,當然死前要留一封遺書給昔日的主子,把自己的委屈和忠心全都寫出來,至少要讓今日的大造主會爲了他的不幸離世痛哭流涕一番。
桑管家不光是這麽想想就罷了,他确實在一個深夜裏喝到半醺後,鋪好紙研好墨,準備寫一封泣鬼神的信,無奈肚子裏貨實在太少了,懷着一股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憤懑坐到日出時分,連一個字都沒寫出來,而紙已經換了不下十張了,每一張都浸滿了他的淚水。
經過這麽一通茶壺倒餃子憋屈的一夜之後,桑大管家痛定思痛,他認爲他還不能死,事在人爲,主子爲了能做上大造主之位不也忍了那麽多年嗎?
經過一番打聽,桑管家知道了現在照顧金立起居的家夥就是那個每天敢走右側門的苦仙浒名人——葛伯。
知道是葛伯後,桑管家笑了,如果照顧大造主日常生活的人是個足不出宮的閹人,那自己還真的沒有辦法了,而面對一個每天準時出宮遛鳥吃早飯的家夥,桑管家認爲這是上天給了自己一個鹹魚翻身的機會,是人都會有弱點,葛伯身爲一等内務官身上零件一樣沒少,卻是老光棍一個,他不貪色,那他一定貪财。一個兩樣都不喜歡的人,桑管家活了這麽多年一個沒見過。
爲了抓住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葛伯一點點把柄,他時不時在暗中監視葛伯,隻期待能找到一些葛伯的把柄,把葛伯徹底打倒後,再狠狠踩上一隻腳。他的這一習慣竟然堅持了幾十年,也真是難爲他了。桑管家今天又起了個大早。他根本就沒理會身邊隻有十八歲小妾的狐疑的眼光,從溫暖的被窩裏一鑽出來,直奔大宇宮右側門。
桑管家當然不敢在右側門直接動手,就算葛伯手臂上沒有架着隼他也不敢,這麽生猛的行爲顯然不入桑管家這類“文人”法眼,他要逮住葛伯在宮外無法無天陰暗一面,讓葛伯啞巴吃黃連有苦都吐不出。
衣着光鮮架着隼的葛伯果然來了,初升的太陽照在葛伯金光閃閃的發簪上,跟在他後面的桑管家心情太複雜了,同樣是男人,差不多的年紀,差别怎麽就這麽大呢?看葛伯走路的樣子,每一步都有一種把西風瘦馬壘踩在腳下的得意忘形。一路上,不斷有人停下腳步,向葛伯行大禮問早安。
桑管家又開始幻想了,他學着葛伯的樣子,架着左胳膊,不停地向兩側的行人颌首回禮,活脫脫一個精神失常的老頭......就這麽一路跟着,桑管家見葛伯進了一家賣早吃的小飯館,緊追幾步他也進了那家飄着菜油香的“來三碗”。
唐林昆也跟了進去......
一碗奶茶,一碗油炸臭豆腐,一碗牛雜碎是這家“來三碗”飯館的招牌早點。葛伯在這吃了幾十年,這個靠窗的位置成了他的固定位置。正因爲大宇神隼經常光顧,這家來三碗生意想不紅火都難。
桑管家坐在葛伯的身後,面前很快也擺上了三碗,但他的眼睛不在葛伯的身上也不在三碗噴香的早點上,他直勾勾地盯在蓋着繡着金絲花卉蓋頭的那隻大宇神隼。飯館掌櫃把那隻神隼放在了門邊一根專門架隼的黃燦燦竹杠上,壞主意幾乎是在一瞬間閃現了出來。
隻要把神隼腳上的細鎖鏈扣子解開,神隼一飛,找不到了,這葛伯不就倒黴了嗎?那個侍奉金大造主的光榮任務不就很有可能落在自己的肩上了嗎?
今天時辰還早,進店的顧客還稀稀疏疏,桑管家見進來的顧客無一例外都向那隻神隼行禮,他起身來到神隼的邊上,恭敬地行了一禮,眼瞅着葛伯端起奶茶碗,在葛伯一仰頭間,他飛快地伸出手來,把神隼爪上的那個活扣解開了。
葛伯雖然年紀大了,但吃飯的速度一點都不比年輕人慢,眼看他已經喝光了奶茶,那隻神隼就像睡着了一般,一動不動。
桑管家端起奶茶碗猝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掌櫃的,這是什麽髒東西?”
“客官......”來三碗掌櫃趕緊跑了過來,還沒等掌櫃的看清楚奶茶裏有什麽?脾氣火爆的桑管家“啪”地一聲把奶茶碗碎在地上。
“不好意思!客官,我重新給你舀一碗。”
“算了......”桑管家掏出一張神州币扔給掌櫃,往門口就走。
那隻沉浸在光榮歲月裏的神隼終于被驚動,巨大的翅膀撲騰了兩下,一對正在向它行禮的父子被它的翅膀在臉上刮了一下,就在他們尖叫一聲用手擋住臉的一刹那,那塊蓋頭滑落了。神隼一看到眼前的陌生人有動手的迹象,你别看它老了,但畢竟是神隼反應還是奇快,飛在空中,兩隻爪子前伸,狠狠撓在那個兒子的臉上。
“娘啊——!”
兒子臉上頓時鮮血直流,跌跌撞撞地跑進飯館,腳一打絆摔倒在地,神隼可能是被那片血紅激發了未泯的野性,不依不饒地落在那還未滿十歲的兒子身上,尖尖的爪子深深刺進他的後背,更加血腥的是神隼從那孩子的頸部啄下一塊鮮肉來,吞了下去。那父親急了,沖上去一把抱住神隼,在那神隼扭過頭來的一瞬間,把它遠遠抛開。
神隼想展開翅膀,無奈留給它發揮的空間太有限了,一隻翅膀打在了房梁上。
“飛虎,到我這邊來......”
葛伯見神隼受驚,大喊一聲神隼的小名伸出胳膊,可惜太遲了一點,那神隼已經失去了控制,朝那口水缸一樣大的油鍋落去。
神隼在炸着臭豆腐裏油鍋裏努力掙紮了幾下,滾燙的菜油在店裏亂飛,桑管家的臉上也飛上了幾滴,他來不及喊痛,跑出“來三碗”飯館,擠進趕早市的人群中......
神隼半邊沒有粘油的身體慢慢沿着鐵鍋邊也滑入油鍋中,它努力想再鳴叫一聲,已經不能夠了,因爲它的脖子已經熟了。
正在油鍋邊煎炸臭豆腐的夥計,看清楚是神隼掉進油鍋後,顧不得腳背已經被濺出來的滾油燙傷,手裏兩支長筷子一并,把熱油浴後的神隼從油鍋裏挑了出來。
葛伯親眼看到跟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神隼飛虎被油炸了,眼睛一黑,腦袋重重磕在飯桌角上,一頭栽倒在地昏了過去,發髻上那支塞着重要情報的金簪子滾到了唐林昆的腳邊,唐林昆趁着鬧哄哄,把那支金簪子撿到了手裏。
有了這東西,就有機會認識大宇宮裏這個神氣老頭......唐林昆心裏暗暗高興。
大宇神隼被油炸了!
這個重磅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金隼壘。葛伯和“來三碗”一家七口外加三個夥計全被關進了三仙橋天牢。
這些人必死無疑!這是所有聽聞過這消息的人第一正常反應。但第二天,在大造主的親自過問下,“來三碗”掌櫃一家除了掌櫃沒有放出來,其他人毫發無損地走出了天牢。唐林昆每天都到大宇宮門口,希望能再次見到那個見葛伯的老頭。但始終沒有如願。
桑管家沒想到自己隻是略施小招,就如願以償地進到了大宇宮,開始負責金大造主的日常起居。桑大人接連幾天從夢中笑醒,白天也時不時笑出聲來,臉上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
三天後,葛伯被剝奪了所有官銜,貶爲大宇宮隼園的飼養員,由于葛伯主動承擔了沒有鎖好鐵鏈子的責任,掌櫃除了被無緣無故打了一百棍的殺威棍後,擡出天牢的時候總算還能喘氣。沒等掌櫃身體恢複,“來三碗”匆匆關張,掌櫃一家子一夜間不知去向。
葛伯由于人緣不錯,一百殺威棍後造成的創傷在十天後就能一瘸一拐走路了。
發現金簪子不見的葛伯,借着外出買藥的機會,去了一趟“來三碗”,發現開了幾十年的飯館已經改弦更張,開了一家面館。
在“雲舒”茶館二樓,葛伯把那封沒有送出去的情報遞給董琦,聊了半柱香後,葛伯繼續說道:“現在我接近不了大造主,出來一趟也不方便,我們之間聯系改爲一個月見一面吧!”
葛伯和董琦合作了幾十年,這種在特殊環境下形成的友誼,董琦一直把葛伯視爲自己的親哥哥一樣親,“葛伯,您撤回天庭吧!那封丢失情報沒有确切下落前,您的身份随時都會暴露,太危險了!”
“不行,我走了,我們的情報就斷了。”葛伯斷然拒絕,花了巨大的心血才有這麽一個靠近苦仙浒權利中心的位置,輕易放棄實在太可惜了。
“您還有把握重新回到大造主身邊嗎?”董琦知道現在葛伯隻是一個隼園的飼養員,想見一面金大造主都難,别說弄到有價值的情報了。
“我會有辦法的!你這段時間到各家金銀首飾店轉轉,也許那金簪子被人撿了拿去換神州币。”
董琦透過二樓的窗戶看着葛伯有些佝偻的身影,在心裏暗暗發誓,就算花再多的代價也一定要找到那支金簪子。
葛伯做了這麽多年的地下工作,從沒有出過這麽大的差池,裝有情報的金簪子遺失對葛伯的打擊的巨大的,他對自己的安全倒是沒有絲毫的擔心,身份暴露大不了一死,而死對葛伯來說沒有那麽可怕,自從選擇這項危機重重的工作,他幾十年前就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
葛伯雖然承認神隼的鐵鏈子是由于自己疏忽沒有扣好,但他自己清楚,在“來三碗”掌櫃接過神隼放到那固定的位置後,他親手摸過扣子,沒人做手腳,那扣子是絕對不會自己松開的。由于工作性質緣故,一向小心謹慎的葛伯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
那麽是誰要陷自己于死地呢?葛伯想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想明白。
葛伯突然覺得後背有一股灼熱感,不用回頭,葛伯知道身後有人跟着自己,離自己不會超過一丈的距離。
葛伯加快了腳步,在看到一條小巷後,他拐了進去。幾十年來,大宇宮周圍的大街小巷葛伯特意走過多次,他要擺脫一個人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葛伯在穿過這條不足二十丈的小巷,他在拐角處停了下來。腳步聲愈來愈近,就在跟蹤者的身影剛剛閃現之時,葛伯一下出現在那人的面前,吓得那人一連倒退了三步。
“哎喲!吓死我了。”唐林昆沖葛伯作了一個揖。
“爲什麽跟蹤我?”葛伯冷冷地問道。
“能和你談談嗎?你是不是在前些天丢了這東西。”唐林昆掏出那支金金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