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就在這了,你們看那山坡上——”,一個悶聲悶氣的男人說道。
小山坡上搭着高高的瞭望塔,上面一串燈籠發出的燈光幾裏開外就能看見,山坡底下一個很大的院子,四周壘着很高的圍牆,牆上還有鐵蒺藜,四角都有角樓,離麥地最近的那個角樓上隐約有說話聲傳來。
“進不去啊,到處都是巡邏的守衛。”
“走,先回廢磚窯,明天白天我們想辦法從大門進去。”
麥地裏一下鑽出三十來個黑影,貓腰向幾裏開外的一座廢磚窯竄去。他們躲在這個暫時栖身的地方已經三天了。
唐林昆帶着莫豹八個護衛和老姬、大牦牛、強巴、赤答兒等經過精心遴選的三十六人的小分隊從南海岸的傘壘悄悄上岸後,晝伏夜出花了十多天時間才趕到十号井壘的郊區,抓了個俘虜一審,知道這個有重兵把守的地方是兵器工場。
本來唐林昆沒準備在十号井壘逗留的,他們的目标遠比這類工場要重要得多。在聽到隆隆的炮聲後,唐林昆選擇停了下來。因爲他知道如果這種新式武器送到前線去,趙雲的部隊将遭受重大損失。
“兄弟們,我們要臨時加個大任務了,無論如何要把苦仙浒人的這個鑄炮工場炸了......”唐林昆跟帶隊的老姬商量後,小分隊停了下來。
連續幾天陰雨綿綿,剛才在烏麥地裏又粘了渾身的雨水,太難受了。廢磚窯裏雖然墊了一層幹草,那股黴氣味還是令人作嘔。
“老姬,點火讓兄弟們烤烤吧,衣服濕了貼在身上太難受了。荒郊野地又下雨,連鬼都懶得出來。”大牦牛褲裆處發粘難受死了。
“絕對不行,萬一暴露了,任務完不成不說,恐怕連命都送掉,大家吃點幹糧早點睡吧!”老姬比大牦牛謹慎多了,唐林昆挑選他爲突襲小分隊的副隊長還是很有眼光的。
“我睡不着,你們先睡吧,我到外面警戒!”大牦牛鑽出了廢磚窯。
半夜時分,一隊一百多人的巡邏隊伍在離廢磚窯五十來丈的小路上兩次走過,大牦牛連歎好險,剛才要是點了火,麻煩就大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老姬帶着強巴早早來到能瞄到工場大門的雜草堆裏躲着。五、六十輛馬車拉着滿滿的貨物,正在等工場開門。
“隊長,我們劫幾輛馬車混進去吧!”
強巴着急地扭頭看着老姬。這個跟天庭聯合大銀行行長強巴同名的神箭手,是老姬一手帶出來的。聽說唐大将軍要組織小分隊潛入苦仙浒後方執行任務,老姬第一個就想到了他。
“怕就怕送貨的人跟裏面的守衛們都熟悉,我們不能一次成功的話,以後要想進去就更難了。”老姬縮回腦袋,皺着眉頭說道。
“隊長,要不我們找找,看看有沒有下水道什麽的可以利用?”強巴出了個主意。
“我估計不行,這麽明顯的漏洞苦仙浒人不會不防備的。強巴你眼力好,等下開門你看清楚了,工場的守衛檢查不檢查馬車?”
老姬見識過工場火炮的試炮,爲了把這些威力巨大的火炮毀掉,老姬的嘴角已經冒出了好幾個燎泡。
又等了半個多時辰,工場的大門終于開了。
老姬和強巴大失所望,所有的貨物就地卸在大門口,工場裏面有專門的人把貨物接駁到工場裏面。在撤回到廢磚窯前,老姬和強巴圍着工場又偷偷地轉了一圈,老姬的判斷很正确,整個工場的廢水出口,就在一座角樓的下面,要想遁地而入根本就沒可能。
午後,下起了大雨,小分隊所有成員大眼瞪小眼坐在廢磚窯裏幾個時辰,好像濕乎乎的身體都要長出白毛了。直到黃昏時分,一名像老僧人定般一動不動坐了幾個時辰的教頭突然睜開了眼睛,“爲什麽我們一定要進去呢?”
老姬的眼睛一亮,“老雕,看來你有辦法了,快說來大家聽聽。”
“既然我們進不去,工場裏鑄好火炮總要往外運吧,我們是不是從這方面想想辦法?”那名叫老雕的教頭也是靈光乍現,還談不上具體的方案。
“我看這辦法行,隻要他們往外運東西,我們就悄悄跟上去,總會有機會的。”強巴吐出嘴裏一口有些發黴的烤馕說道。
“如果我們會放火炮就好了,架上火炮,轟他娘的,讓他們也嘗嘗自己火炮的滋味。”大牦牛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廢磚窯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
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老姬的腦子裏漸漸有了具體的行動方案。
“老雕,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請功。”老姬站了起來,“從現在開始,我們四人一組,嚴密監視火炮工場,隻要他們往外運東西,我們就像鬣狗一樣咬住不放。強調一點,一定要注意隐蔽自己,如果被苦仙浒的人發現了,誰也不許往廢磚窯跑,把他們引得越遠越好。”
“是!”
東倒西歪躺在幹草上的三十來人全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第一小組很快出發了,廢磚窯裏很快響起咀嚼烤馕的聲音,終于想出完成任務的好辦法來了,大家的肚子一下覺得餓了。
一連等了七天,這天夜半時分,猴子出發不久就跑了回來,急吼吼地報告:
“隊長,出來了,幾十輛馬車,往十号井壘方向,牛副隊長他們三個跟上去了。”
“有多少護衛?”老姬嗖地站了起來。
“一百多,我沒來得及數,也可能有二百。”猴子回答。
一行人很快朝十号井方向插了過去,老姬他們剛在路兩邊埋伏好,幾十輛馬車在三百名全副武裝騎兵的護送下,粼粼從老姬他們的眼前跑了過去。
不一會兒,大牦牛三個追了過來,幸好大家的體力夠強健,五、六裏路跑下來,大家才微微出汗。
“跑,我們一定要跑赢他們,我們要趕在他們之前把前面那座石橋拆了,要不然我們就被他們甩了。”老姬豐富的戰鬥經驗此刻發揮了作用。
老姬他們抓俘虜的時候來過這裏,老姬又是個有心人,沿途的地理地貌早就爛熟于心,他領頭從原野上一路狂奔下去,這一跑就是三十多裏。
那座石頭橋終于踩在了腳下,老姬來不及喘口氣,他俯下身體在路上查勘了一番,“他們還沒有過來,大家快動手,把橋面上的石闆都給我掀到水裏去。”
其實老姬還沒下令,大牦牛和尚大力幾個一身蠻力的隊員,已經在動手幹了,上千斤重的大石闆根本就難不倒他們。
“老姬,打嗎?”大牦牛拍拍手上的泥土把玄鐵刺抽了出來。
“打,等他們渡河過一半的時候,我們搶了馬車就跑,強巴你們十幾個神箭手射住他們的追兵。争取射死他們所有的馬匹,大家把箭囊裏的箭都給強巴他們。”
老姬開始有條不紊地布置任務,“大牦牛,你領着尚大力他們兩個小組,過到河的對面去,他們開始回頭追擊我們的時候,你們沖上去把馬車也搶了。唐大将軍,你跟在我後面。”
唐林昆知道老姬怕自己出危險,特意沒有布置任務給他。戰鬥馬上就要打響,唐林昆不想老姬爲自己分心,點點頭同意了老姬的安排......
“唐大将軍、隊長,他們過來了。”警戒哨猴子飛快地跑了過來。
“大家都離開石頭橋遠一點,苦仙浒人見石頭橋橋面突然沒了,會派人搜索的......大家按照計劃散開。”
工場的車隊很快到了溪邊。
“報告千夫長,前面的石頭橋被大水沖了。”打頭的騎兵甚至都沒有下馬,看到橋面沒了,想當然地報告道。
“你下到溪水裏探探,看能不能涉水過去?耽誤了送貨時間,可不是鬧着玩的。”看來這名千夫長也是個馬虎鬼,老姬是高估他了。
那名騎兵慢慢地打馬從溪水裏趟了過去,溪水隻到了馬肚子,“千夫長,能過。”他在溪澗的對面大聲報告。
“把馬車上的箱子放到馬背上運過對岸去,小心!千萬别弄濕了。”那名千夫長雙腿一夾自己先過去了。
“娘的,這幾天雨又不大,怎麽就把橋面都沖掉了,真是活見鬼了。”騎兵護衛們罵罵咧咧地下了馬,開始卸貨。
“真是奇了怪了,我們昨天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一定是有人吃飽了撐的,故意把橋闆掀到水裏去了,知道是誰幹的?就喂他們馬尿喝......”那幾十個馬夫眼瞅着要搬運這麽重的貨物,嘴裏也是不饒人。
人多力量大,眼看已經過去了一半的馬車和貨,老姬帶着強巴他們悄悄地圍了上來。
老姬都已經抹掉十幾顆腦袋了,大意的苦仙浒人還沒發覺,直到猴子拉着兩輛馬車想跑的時候,才有人喊道:“馬車跑了,馬車跑了!”
強巴一箭射去,多嘴的那個馬車夫嘴中正中一箭,倒地不起。
“有強盜,有強盜——!”
馬車夫們扔下手裏的貨物就往對岸跑,強巴、赤答兒他們十來個神箭手躲在馬車的陰影裏,一瞄一個準,還沒過溪的一百多人很快就被射仆在地。十幾輛馬車全被趕走了。
對岸的千夫長雖然粗心,但責任心還是很強的,他很快就組織了騎兵們吼叫着沖殺過來。
強巴他們跳上搶來的馬匹,邊射邊撤,二百多騎騎兵護衛果然如同老姬預料的一樣,全被吸引過了溪。早就埋伏在對岸的大牦牛領着二個小組,揮動玄鐵刺如入羊群,赤手空拳的二十來個馬車夫甚至都沒來得及喊救命,就被大牦牛他們結果了。
大牦牛他們一人駕起一輛馬車就跑,跑路前還在帶不走的馬屁股上狠狠刺了一刺......等那個護衛千夫長領着八、九十個僥幸活下來的騎兵們回來,頓時傻了眼,一輛馬車都沒剩下,全都跑散了。
“天啊!”那名千夫長見丢失了秘密押運的貨物,手中的佩刀就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老姬他們不管東南西北一口氣跑出二十多裏,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老姬才喊了停。
“快看看馬車上都有什麽?”
老姬第一個跳下馬來,掀開蓋在車上的氈布。
“胖魚頭,這麽快就到了嗎?”氈下卷曲着一個人囔囔了一句,轉了個身繼續睡他的覺。強巴拉着他的雙腳猛地把他拉到地上。
“哎!胖魚頭,你發什麽神經?”那人從泥濘的地上蹦了起來,雖然看不清楚這些黑乎乎人影是誰,但聞到一股強烈的發黴味道,那人察覺到了一點異常。
“你們是誰?”
“啪!”地一個耳光,打得那人原地向左轉了三圈。
“你是誰?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
“啪”地又一個耳光,打得那人向右又轉回三圈半。
“你——!”那人沖上來,正要抓住強巴的胸口,猛然脖子一涼,用手一摸,四個手指頭一陣劇痛,那人頓時明白自己的處境了,悔就悔自己連軸轉忙了三天三夜,睡得太死了。
“你是幹嘛的?這馬車上裝的是什麽?”老姬碰了下強巴的手臂示意他放下玄鐵刺。
“馬車上的東西你們搶了有何用?各位好漢,我奉勸一句,你們趕緊逃命去吧,魔王不會放過你們的,爲了這些東西丢了性命就不值當了......”
“你娘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再不好好回我們隊長的話,我一刺抹了你。”強巴手裏的玄鐵刺又架在了那人的肩上。
“火炮,馬車上都是三眼火炮,這些軍用物資既笨又重你們搶了一點用處都沒有。”
“馬車上有火藥嗎?”唐林昆問道,強巴手裏的玄鐵刺一壓,那人吃痛不過回答:“有,這些箱子裏都是。”
強巴用玄鐵刺撬開了一箱,裏面密密麻麻放着一個個葫蘆。
“這是配屬五斤鐵彈的黑火藥。”那人一開始還以爲這些人不過是些攔路打劫的強盜,沒想到對黑火藥感興趣,一下想到可能是天庭軍,渾身頓時顫抖個不停,開始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
“你在工場裏是做什麽的?”
“我是工場派到水軍戰船上安裝火炮的技師,我隻是個打鐵的,隊長饒命!”
“會侍候這火炮嗎?”
“見過蘇大炮他們放過,這不難,一學就會。”
“蘇大炮是誰?”
“他是我們苦仙浒大名鼎鼎的鑄造師。”
“你是說這些火炮都是蘇大炮負責制造的嗎?”
“是!這些三眼火炮就是他最新研制的新産品,正準備運往黛壘的水軍基地,安裝到新式戰船上去。”
“我們不但要把工場毀了,還要把這個蘇大炮抓了才行。”唐林昆布置的任務再次升級。
“強巴,先把他綁上。”
那個技師很快就被綁成一隻大肉粽,嘴裏也塞進了一塊破氈布,重新把他放在馬車上。
“弟兄們!大家都過來一下......”
走出十丈開外,估摸着那個技師聽不見了,老姬說道:“唐大将軍說得沒錯,不把苦仙浒的火炮工場和蘇大炮徹底毀了,隻怕我們天庭軍要遭殃。”
“姬隊長,你就下命令吧。我們都聽你的。”大家紛紛表态。
“大家跟我回廢磚窯去,越快越好。”老姬下定了決心,不把苦仙浒的火炮工場鬧個天翻地覆絕不收兵。
等老姬他們把所有馬車上的火炮和炮彈都搬進廢磚窯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老姬雖然很想把馬匹留下,但考慮到廢磚窯離火炮工場不遠,怕暴露了行蹤,他還是狠狠心下令,“強巴,你領你的小組,把這些馬車帶到剛才我們路過的那片沼澤,把它們都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