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雕塑一般的金吾大将軍轉過身來,前來禀告的一名百夫長在漆黑的夜裏,看到兩道亮光。吓得一哆嗦,說話都不利索了。
“援......兵......”
一名精瘦的的士兵從百夫長身後走了出來,渾身被水浸透了,“金大将軍,快帶我去見大護法。”
“沒錯,這是我送給門神将軍的護心鏡。”風信子翻過護心鏡,後面有他的名号。
見金吾和尨達還有疑惑,那名前來傳達口信的士兵脫掉濕透了的黑色短褂,他的背上赫然叮着一隻肚子滾圓發亮的蜘蛛。
确鑿無疑這士兵是門神派來的,風信子是整蠱高手,他知道這蜘蛛蠱在人說謊的時候,會要了說謊者的性命。
“我們的部隊在雞鳴初刻開始進攻天庭軍,請大護法做好突圍的準備,我們在正東方向會以主力接應你們。”那士兵一邊穿上短褂一邊說道:“大護法有什麽話要傳給我們大将軍。”
“告訴門大将軍,在你們發動進攻的同時,我們全力向東突圍。”尨達回答道。
“替我謝謝護法大将軍......”風信子着實有些感動。
那士兵轉身離去,一号井的守軍開始有條不紊地做突圍的準備。一個“沙漏”放在了桌子的當中。風信子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個沙漏。
一支五千騎的騎兵隊伍在通道後面做好了準備,隻等尨達大将軍一聲令下......
眼看到了約定的雞鳴時分,伫立在通道門樓上金吾大将軍見莫愁河方向的堤壩上火光沖天,突然醒悟過來的金吾大聲喊道:
“緊急警報——!”
急促的銅鑼聲一聲急過一聲,锽锽聲震得心搖搖如懸旌,一号井内片刻間人頭攢動,點起了無數的火把。
“跟我來,堵住水門。”金吾帶着一千多人跑到水門的時候,隻聽轟隆隆的沉悶聲從黑暗處滾滾而來。一定是天庭軍已經掘開了攔水壩。想堵住一号井的水門,爲時已晚。
“快上護牆!”金吾急得大喊,“發大水了,都上護牆......”
金吾的聲音很快被震得護牆都發麻的怪異聲湮沒了,雪白的浪頭奔湧而來,翻滾在浪頭赫然是幾塊千斤巨石,“咔嚓”第一次撞擊,就把水門手腕粗的青銅大栅爛沖得稀爛。剛剛被金鎖他們稍微放空的積水潭的水位再次急速上升......莫愁河水變成了猙獰的怪獸,水門被怪獸一頭拱翻。那條進出一号井的大通道很快被大水淹沒了一大半。等在大門後面的五千騎兵見水已經升高到了馬肚子,趕緊退了回來......
金吾不再大喊大叫,他眼睛一閉,靜靜地等着護牆被水沖垮的一刻,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是這樣一種死法,一切都是天數吧!
護牆在微微顫抖着抵抗住第一撥沖擊後,僥幸平穩了下來。
“金将軍,金将軍——!”聽到有人喊自己,金吾睜開了眼睛。見尨達大将軍領着兩個強壯親兵,雨具也沒有,沿着護牆跑來。
“怎麽辦金大将軍?天庭軍提前動手了......”
“大護法呢?”金吾一下從頹廢的情緒中驚醒過來。
“沒見着,應該也上了護牆了吧?”尨達被外面嘈雜的聲音驚醒的時候,沖進來兩個親兵,架着他就上了護牆,他都來不及看看大護法脫離了危險沒有。
“你們趕快找着大護法,把他帶到這裏,你們幾個把壘内能找到的木闆也全都搬到護牆上面來。”金吾開始有條不紊地布置任務。
還在疏通水門的金鎖他們,被突如其來的大水一沖,差點被“摁”在大麻包間淹死,幸好有繩子綁在腰間,在岸上人的奮力拉扯下,好不容易才脫離了險境。
“大家趕快堵住水門。”金鎖抱起一個剛剛清理上來的大麻包重新抛入積水潭裏。
“金大将軍——!”士兵們簇擁着大護法過來了。
“金大将軍,這......可如何是好?”風信子不知道是冷還是被這大水吓着了,說話都有些哆嗦。
“大護法,您别着急,在下一定想辦法讓大護法脫離這困境。”
“金鎖,你即刻找幾十個水性好的,随時聽命!”金吾大聲沖護牆下金鎖喊道。
“爹,知道了!”
“大護法,您過來看,我們的一号井雖然被水圍困住了,但再大的水也不可能把我們高台全淹沒了。等水位開始退去的時候,如果我們掘開大池子,這池内的水洩出去,到那時,我們坐在木闆上,用不了片刻時間,就可以順流而下沖出一号井。”
“這能行嗎?”風信子望着壘外燃起的無數火堆,不無擔心地說道。可以想象在每個火堆的後面,都有一群虎視眈眈的天庭士兵,時刻準備着沖上來。
“大護法,我看金大将軍的辦法可行,我們現在别無選擇。”尨達大将軍知道讓所有的士兵都能突圍已經很難了,現在隻能先保證大護法沖出去。
“隻是苦了一号井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了......”風信子擡手擦了擦眼睛,不知道他是在擦雨水還是擦拭淚水。
一号井内的水位越來越高,地勢低了一大截的大通道已經全被淹了。這時所有能在壘内找到的幾百塊門闆全都搬到護牆上。
金鎖帶領的一百多名深谙水性的士兵,每人一把短斧,列隊在金吾将軍的身邊。從大池子到大通道也掘好了引水的水道。
門神援兵依照約定的時間動手了,震天的喊殺聲連十裏開外的一号井内也聽得清清楚楚。
“人算不如天算!如果我們早個一個時辰動手,大家都能沖出去。”尨達大将軍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天色大亮,一直在觀察水位的金吾大将軍見水位開始急劇退去。
“金鎖,動手吧,把通道大門給我劈開......”
金鎖帶領三十個腰拴長繩的士兵跳進水裏,每個士兵身後那麽長的一捆繩索,很快就蹦得筆直。
不多一會兒,第一批下水的金鎖冒出水來,“爹,大門闩發漲擡不出來。”
正常情況下,想打開大門也是十分艱難的事,需要十多人的通力合作。現在是在水下,人都輕飄飄的哪有這麽容易。再加上大門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早就變形了。就算三班人馬同時下水,想擡出三道大門闩比登天還難。
接下來的輪番作業進行得更加艱難,金鎖想集中精力把大門的上下幾個榫頭給劈開,但一号井在建造通道大門的時候,那是不惜工本的,上門的時候,榫頭處用得全是銅鐵合金,嚴絲合縫不說,奶奶的,還緊固異常,想用幾把短斧把大門打開,那也是做夢。
“金鎖,就算用牙也要把大門闩給我咬開了。”金吾有點發急了,這大門開不了,自己的計劃還沒開始,就要停止實施。
更多會水的将士調到了東大門,天蒙蒙亮時,三道門闩被金鎖他們一點點“咬”斷了兩根。
金鎖領着人對最後一根門闩發動攻堅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了。
原來最後一根門闩在巨大的水壓下,早已經到達了斷裂的臨界點。金鎖在大門闩的正中間狠狠劈了幾下,也就淺淺的幾道斧印,但夠了,隻聽水下一聲悶響,門闩突然斷了,朝裏開的城門猛然被水沖出一條肩膀寬的口子來,金鎖被湍流一沖,正好卡在口子當中,上面的人開始拉拽金鎖,腰間的繩索差點沒把金鎖的腰勒斷,下意識地金鎖把自己腰間的繩索割斷了,人被沖出了壘外,金鎖掙紮着想站起來,兩扇大門終于抵擋不住巨大的水的蠻力,吱吱嘎嘎榫頭扭曲着,包銅的厚木闆漸漸裂開,繼而很快四分五裂,“嘩”地一聲......
金鎖就像一張落葉,
抛起,
重重地撞在大原木削去皮後攏成的吊橋上,
彈開,
很快被水裹挾着沖得無影無蹤。
“金鎖我兒——!”
親自替金鎖拉着救命繩的金吾将軍,隻覺手上猛然一輕,他知道出事了,他跑到護牆另一邊,朝高台下大喊,霎時淚如雨下。
......
“等一下!”
金吾将軍發現有人開始抱着門闆想往水裏跳,沖過去一腳踢在那名士兵的屁股上。一名千夫長還以爲金吾不想讓他先走,奪過親兵手裏的門闆跳進水裏。
“金大将軍,我先去探探路......”
“你——!前面危險......”金吾眼睜睜看着千夫長的門闆被強大的水流拽向大通道。
等到看清楚大通道上面拱形的城磚,千夫長發覺了事情的不妙,水面離拱門的最高處,就一條一尺寬的縫隙,“噗噗”的冒着白沫,發出水泡爆裂聲,抱着門闆怎麽鑽得過去啊?
“金大将軍,救命!”
千夫長瞅着就要撞上拱門,吓得大喊一聲後,趕緊鑽進了水面之下,失去控制的門闆,随着拱門處形成的大漩渦轉了十幾圈後,狠狠地撞在了一邊的牆角上,打橫的門闆“咔嚓”一聲攔腰折斷,在徒勞地掙紮了幾下之後,就像一捆曬幹的麥稈被吸進了水裏,喊救命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一幕,風信子全看在眼裏,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往後退了兩步,一雙救助的目光盯在金吾将軍的身上,再也不想挪開。
“大護法,請您上這塊門闆。”金吾手指的是用三塊大門闆臨時釘成的筏子,那小舢闆上一名士兵,穩穩地把着舵,十個腳趾叉開,就像十個帶倒鈎的鐵釘釘在船上一般。士兵見大護法上了自己的筏子,不由地挺了下胸脯。仗着金吾将軍堅定眼神的鼓勵,風信子跳上了小船,乖乖地坐在隔艙闆上。
“尨達大将軍你也上,全力保護大護法。”金吾将軍拿過一面特大型人字盾牌遞給尨達。
“金大将軍,後會有期!”尨達大将軍向金吾行了個軍禮。
所有門闆紮成的筏子上都坐滿了人,金吾手按佩刀守在拴纜繩的那幾個箭垛處。
“金老将軍,你一定要出來。我命令你。”風信子見金吾老将軍有想留在一号井的意思,趕緊喊道。
金吾感激地朝風信子揮了揮手,“大護法您走好,我随後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