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靜靜地坐在馬上,臉頰上說不出是燙是涼,兩道泛着月光的淚水淌了下來。金吾領兵增援西風瘦馬壘,全軍斷水又遭遇埋伏,投降魔王并不是他自己貪生怕死,他是想保全手下數十萬将士的性命所作的權宜之計。身敗名裂絲毫影響不了金吾的心情,看着地上橫七豎八躺滿的屍體,年過半百的金吾一時感觸頗多。
年輕時天天盼着能打仗,年紀越大就越想着戰争能早一日結束。勝負真的就那麽重要嗎?金吾覺得自己就像大絞肉機上一個軸子,不管你願意不願意,眼睜睜看着無數人被吞噬進來,被絞成人肉糜,見慣戰場慘象的金吾一陣惡心。
見養子金鎖正在督促手下開始構築新的防禦工事,金吾吩咐道:“金鎖,收攏隊伍,全部退守一号井。”
“父親?——”金鎖實在有些想不通,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前沿陣地,怎麽就随便放棄了呢?
“你看看河水,雨季已經過去二個多月,枯水期這條河就變成了一道小水溝,天庭軍可以在任何一截河道發起沖擊,我們這點人守不住的,退吧!越快越好!”
“是,父親!”
就在金吾大軍退守半個時辰後,唐林昆和趙雲的五十萬大部隊陸續抵達了大石橋。他們之所以耽誤幾個時辰,錯過和大牦牛約定的時間,是因爲從陽西廢壘到莫愁河這段距離,也已經被施了魔術。
大牦牛和莫豹他們領着一千多丢盔棄甲,沒了戰馬的殘兵敗将沮喪地坐在矮牆上,見唐林昆騎着“白犧歸山”過橋來,全都跪在地上......
面如秋霜的趙雲見幾萬人隻剩這麽點,惱怒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趙雲在知曉自己的精銳騎槍營被金吾軍俘虜了有二萬多人的時候,來不及發洩怒火,點了十萬獵騎兵親自領頭朝一号井方向奮力追擊。奇恥大辱啊!曾幾何時趙雲帶的兵吃過這麽大的虧。
在離一号水井還有二十多裏路程的大花坡,終于追上了帶着長長一串俘虜行動遲緩的金吾大軍。趙雲的追兵甚至沒有鳴号,立刻發動了進攻,十萬騎分成兩撥,如同兩股洪流,一下截住了金吾的後軍。雙方一場混戰,趙雲攔下了二萬多被俘虜士兵後,見達到了目的,立刻鳴金收兵。金吾也沒有進行反擊,帶着建制完整的騎兵順利退到了一号井臨時修建的堡壘當中。
趙雲的大帳就設在了大花坡上,百萬大軍安頓下來,已經到了下半夜。
“你們根本就是一群鳥兵,一捅就掉,一踩就爛......”趙雲臭罵一通跪在帳前的幾百名軍官後,馬上頒布了對這些敗将的處理決定:“除了莫豹他們幾個護衛,所有大小軍官一律免職,都給我從小兵幹起。取消所部番号,被俘虜過的士兵全部拆開并入其他各營。”
“大牦牛!滾,都給我滾!你的事沒完,等戰事一了我再找你算賬,你長能耐了,自己人腦袋都砍。”趙雲狠狠一腳踢在大牦牛的屁股上。
“士可殺不可辱,他侮辱我老婆——!就該死一百回。”大牦牛脖子一挺,回了一句。
“你娘的,你打了敗仗還敢嘴硬。”趙雲一掌打在大牦牛的後腦勺上。
“我沒敗在黑騎兵的手上,你來的時候,大石橋還在我的手上。”大牦牛砍了一天頭顱,腦子可能有點缺氧了,說話越來越沖,“當不當先鋒官,我不稀罕,但說我被黑騎兵打敗了,我不服。”
“娘的,就憑你砍了我的一名千夫長,依照天條我就可以砍了你的腦袋。”趙雲嗖地拔出佩劍架在大牦牛的脖子上。
“你砍,你不砍你就是......狐假虎威。”大牦牛突然意識到這是和趙副将在說話,他硬是把“雜種”兩字吞回了肚子裏,整了句成語,把大臉憋得紫裏透紅。
“罵呀,你怎麽不罵了?你不罵你就是後娘養的。”
趙雲突然覺得自己經過這麽一通發洩,心情莫名地好了許多。娘的,這大牦牛也太不識好歹了,自己本意是想饒了他這一回,他還認死理了。
“我确實是後娘養的,你怎麽知道的?”大牦牛傻乎乎地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這樣很好地化解了剛才不敢繼續往下罵的尴尬。
“大牦牛,我服了你了,趙副将跟你說前門樓子,你亂答一通胯骨肘子,滾,滾吧!”
唐林昆怕趙雲一怒之下,會真要了大牦牛的性命,這次打了敗仗,實在是自己沒有協調好。唐林昆趕緊攔住趙雲,把大牦牛喝退了。
第二天,趙雲并沒有下令立即進攻一号井,一大早他領着五百親兵來到一号井前。
晨霧收起,趙雲在看到一号井堡壘全貌後,他的腦子迅速冷靜了許多。
金吾構建的防禦工事建在至少有十多丈高的一塊大坡地上,坡地四周被刀削斧劈修得筆直,進壘隻有一條人工開鑿的路,要是金吾部箭矢充足的話,自己要想沖上去簡直比登天還難,要是食物和水充足,守個一年半載根本就不是個事。
趙雲覺得這一号井實在有點突兀,就像在平坦的地勢中突然長出來似的。還有一點也很奇怪,在這麽高的山坡上,一号井裏還有水嗎?
“那後面叫什麽山?”趙雲馬鞭指着一号井壘後面的小山峰。
“回趙副将,從一号井開始,往西一萬多裏這條隆起地帶,都叫地龍山。依仗山勢一共修建了一百多個大大小小軍事堡壘。大多數是臨時性的,因爲隻有十八口水井裏的水是可以飲用的。所以這一萬多裏地龍山,隻有十八個壘有長駐軍。這一号井我上次來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最多隻能駐紮五、六個營,不知道怎麽地勢突然擡高了這麽多......”
一位随身筆貼式指着地龍山做了詳盡的解釋,“這一号水井是小壘,地龍山的第十八号水井壘最大,它在我們的西風瘦馬壘的壘中。金烏就是在攻到三号水井的時候兵敗投降的......”
趙雲豎起手掌,阻止筆貼式繼續往下說,金吾怎麽投降的他一點都沒興趣。
“娘的,你挨個攻它這些壘吧,大大小小一百來個堡壘,那得消耗多少軍隊?你不管它吧,壘裏駐紮的軍隊後面時不時來一下,也夠我們受的。”趙雲背脊一陣發涼。
“要是能把壘内的騎兵引出來的話,那就好辦了。”趙雲自言自語。
過了半響,趙雲突然問道:“這一号井到二号井有多遠。”
“二号水井離這有五百二十裏......”筆貼式準确地回答道。
“走,我們回營。”趙雲撥轉馬頭回到了大花坡。
......
“趙副将,你回來了。”
趙雲回到大帳,還沒适應大帳内的昏暗,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的簡易案幾邊有一人正在吃東西。
“我是唐林昆,怎麽不認識了?”
“哎喲!是唐大将軍。”趙雲行了個标準的軍禮,“唐大将軍怎麽過河到這麽前面來了。”
趙雲剛才在路上還想過河和唐林昆商量一下,由誰領兵出擊二号水井,唐林昆此刻來了,正好可以把自己圍壘打援的作戰計劃确定下來。
“趙副将,先吃點東西吧。”唐林昆使勁咽下一塊馕,喝了一口牛奶。
“該死,你怎麽吃這麽粗陋的東西呢?我叫他們拿肉......”趙雲脫掉铠甲,就要喊人。
“是我吩咐不要上肉的,我喜歡吃這個,馕比較香。怎麽樣一号井易守難攻吧?”唐林昆見到過“烤人肉”,現在隻要一提起肉心裏就不舒服。
“豈止難攻?是根本就不能進攻。你要不要去察看一番?”趙雲拿起一塊馕,想吃又放下,“給我上牛肉——!”
“趙副将,不用了,你看看是不是像這張圖畫的模樣?”唐林昆拿起案幾上一卷桑皮紙,展開了放在趙雲的面前。
“一号水井壘全景......你那弄來的?畫得還真像。”
“中軍帶了一套天庭的全景圖,不知道出于誰之手,看模樣有幾百年了,我叫筆貼式們抽出了幾套,你看,我給你帶來了。”唐林昆指了指大帳的一個角落,一個碩大的樟木箱子靜靜地放在一邊。
天庭早幾百年就知道有今天一戰嗎?連地圖都準備好了,看那些工事明明就是剛剛修建的......
趙雲來不及細細琢磨,“唐大将軍,你已經有計劃了嗎?”
“趙副将,打仗我是個門外漢,我想先聽聽你的?”
“直接進攻肯定不行,損失太大,而且還不一定能攻的下來,我想能否圍攻離這五百來裏的二号水井,等一号井守軍出來襲擊我們背後的時候,我們再圍而殲之。”
唐林昆笑了,趙雲的本能反應和莫豹他們一群人深思熟慮想出來的計策如同一轍。
“行,這辦法好。”
唐林昆看着趙雲風卷殘雲把五、六斤牛肉吃了個精光,倒了一碗牛奶推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