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唐林昆的理解,繩宮爲什麽不葺一百間整而是九十九間半,這絕對是仙界故弄玄虛裝比文化的具體表現。這跟楊婉妗(王母娘娘)的全稱叫“上聖白玉龜台九靈太真無極聖母瑤池大聖西王金母無上清靈元君統禦群仙大天尊”一樣無聊。
唐林昆住在這沒手機、沒電腦、沒電視、沒女仙、沒隐私、每餐仙(毛)芋蘸鹽巴、半月一冷水澡、得痔瘡靠倒立的繩宮轉眼已經整整三周年。
在這過去的三年,有兩件事值得簡單說說:
第一件事,南天霸來到繩宮後第十天,他真的生病了,心跳忽快忽慢,幾次眼珠擠進太陽穴翻着白眼,慌得糊塗仙緊忙到房間裏拿來裝仙蜜的“蘊罐”,伸手進去吸了點仙蜜,拍進南天霸的丹田。唐林昆和糊塗仙守在他的床邊十天十夜,南天霸才青着臉醒過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一定要到升天洞分派處把年齡改了,我不能年年來這麽一次大病,這不是嚴重耽誤我修仙嗎?”
南天霸養了三個月的病,在春暖花開的一天,他真的付諸行動了。留下一張紙條,牽着赤骥上路了。過了整整半年,大雪初晴的一個早上,一個十八歲的南天霸騎着天馬回來了,這種塗改仙界檔案的事,都被南天霸做到了,連師傅糊塗仙都覺得不可思議——詳情翻閱古月天龍著《南天霸和潘白領那些事》
第二件事,糊塗仙心裏還是記挂鎮東的事,每一年總要去一趟鎮東丢失的地方,查尋一遍。當然也随便到師兄稻花仙那農莊吃個便飯,帶些土特産回來。
......
在偶爾有一隻雌雄同體亮閃閃蝴蝶飛過的繩宮呆久了,連唐林昆這個繩宮裏先進準仙都開始無限懷念起自己在人界并不算精彩的生活。
盡管唐林昆在人界也沒過過多少快活的日子,但在依靠回憶才能很好活着的繩宮裏,人界點滴的過往無一不透露出絲絲美好,連那個公交車上夾着把傘老是盯着漂亮女人翹、臀的猥瑣大叔......當時小唐一遇見他兩腿情不自禁會夾緊,全身汗毛直豎,感覺挺不好的。現在偶爾想起他,唐林昆覺得大叔其實也挺那個什麽讓人同情的。
九九八十一間平房裏住着九九八十一位準仙,大多數準仙比唐林昆表現得更加直接,隻要有機會外出就四處打聽哪位神仙大叔大嬸身上有後悔藥的。大家都情願到地府做鬼投胎去,也不願繼續呆在這超級惡劣的仙界平房裏。
唐林昆剛來繩宮的時候,聽說爲了尋找後悔藥還出了個仙界流傳多年很有名的笑話,在央求多次後,住在隔壁的槍斃鬼(綽号)未曾開口自帶三分笑:
“一個準仙出門辦事遇到了邋遢仙,問有沒有後悔藥?邋遢仙二話不說摳下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鼻屎遞給他。準仙爲難了,‘上仙,這藥丸也忒大了點,我能不能隻吃一點點?’邋遢仙說不行,準仙皺着眉頭吃了下去,結果上吐下瀉了三天......跳崖鬼,你說好笑不好笑?”
“槍斃鬼,這就是仙界有名的笑話——嗎?”
唐林昆聽完笑話真的無語了,惡心當笑話,這仙界文化也忒淺薄了一點,準仙的笑點也忒低了點。
隻是可惜了,繩宮裏近百名準仙找了三年!連願意提供鼻屎的小仙都沒有遇到過一個。
來到繩宮後,唐林昆才知道師傅每年能從繩宮提成的仙蜜不到二乘(“乘”仙蜜單位,一倉=10萬盾;1盾=10萬乘;1乘=10萬勺;1勺=10萬口),再加獨占三間平房這點特權,再無其他特别的待遇,上茅房也需要排隊。
“開會了啊!開會了啊!”
大家還沒起床,糊塗仙又開始一間間敲門喊話。
昨天晚上連衣服都懶得脫就做夢的唐林昆一頭沖出房來,以最快速度朝茅房飛奔而去,還是晚了一步,茅房門口趿拉着拖鞋提着褲子至少已經有十幾位準仙在排隊了。
“又開會,外面陽光明媚,繩宮基巴開會......”
南天霸在繩宮住了三年,說話是越來越粗魯。原因是他寫了不下十份《談如何振興繩宮經濟,提高仙蜜産量》的企劃書,送到糊塗仙的手上,無一例外全被退了回來。
前九次糊塗仙退回企劃書時南天霸都會嚷嚷如同那條著名的動畫狼:“師傅,隻要你不批準,我就一直寫,寫到您同意爲止。”
第十次南天霸喊出了一句讓繩宮準仙們笑話好一陣的話來:“我要讓所有的繩宮準仙都能躺着吸蜜,我一定要做到。”從那以後南天霸有些破罐子破摔。
“我聽說這幾天仙人院要到我們這裏招收學員,今天開會可能就爲這事,這可耽誤不得。”十幾個準仙提着褲腰帶往竹林深處跑去。
茅房門口,隻剩唐林昆和南天霸。
“唐師弟,大家都趨之若鹜争取這九年一次的機會,你不想嗎?”南天霸問道。
“想了有用嗎?師兄!”唐林昆回了一句。
“師弟,我昨天晚上跟你說的事你認爲如何?你同意的話,我馬上開始寫計劃書。”南天霸道。
“師兄,這事我同意沒用,不是嗎?不是我打擊你的積極性,前面那些平和的方案師傅都不同意,他會同意你把繩宮的五百年經營權賣給師伯秦始皇?”
“也不一定非得用賣這個字,合作開發怎麽樣?”南天霸看來還沒有死心。
“師兄,你可以試一試讓師伯跟師傅去說......我肚子受不了了,師兄承讓。”唐林昆見茅房小門,搶一步沖了過去。
“唐師弟,也隻有你這辦法可以試一試了,看來我是得去一趟稻花香農莊。”
繩宮會議室——
“今天,我們要開始翻曬庫房裏的縛仙繩。”
“唉——!”
糊塗仙剛開口說了第一句,三間平房打通後改的會議室裏已經唉聲連連。
糊塗仙還以爲自己哪兒說錯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一年就幹這麽九天的正經活,你們唉什麽唉?”
“老糊,都曬這麽多年了,您老就别說什麽注意事項了,大家都明白應該怎麽伺候這根褲腰帶。”
“哈哈——!哈......”好一通放肆地笑聲。
“褲腰帶?呸,你這個淹死鬼好不正經,你這不是作踐你自己嗎?”糊塗仙嘴裏呵斥,臉上笑容如同一朵茅房邊盛開的菊花。
“哦,我說錯了,應該是王母娘娘楊婉妗的褲腰帶,哈,哈——!”淹死鬼自己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會議室裏頓時嬉鬧成了一片。
糊塗仙無奈地搖了搖頭,“孺鬼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笑夠了沒有?笑夠了聽我講幾句,縛仙繩曬出來的這九天,一刻都不能離人,大家都得瞪大了眼睛給我盯着,出了事,我糊塗仙仙蜜被抽、五雷轟頂事小,你們的魂魄一被擊碎,可就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了。唐林昆,你做事穩重,等下你安排一下,九人一組,每組值班一天。”
唐林昆是唯一沒有發出笑聲的人,三年了,他已經抑郁的不太會笑了。
“知道了。師傅!”唐林昆悶悶地答應了一句。
“老糊,我們曬褲腰帶,您老人家可是躲在房間裏乘涼啊?”淹死鬼就住在糊塗仙的隔壁,比糊塗仙早到繩宮三百零八年,一向沒大沒小。
“今年分了十個準仙,不是要去接他們到繩宮嗎?”
“老糊,可千萬别再帶些男的回來了,想辦法帶幾個女娃回來,要漂亮點的,知道了嗎?”淹死鬼就像他是這裏的管理者一樣吩咐糊塗仙。
“這哪能由有我說了算的,都入仙界了,還這麽重的色心,我看你這平房還沒住夠。”糊塗仙掏出懷裏沉甸甸的庫房管子扔給唐林昆,心急火燎地走了。
大家一轟而散朝三間平房打通改的廚房奔去,毛芋雖然難吃,但多少也有點仙蜜。
唐林昆獨自來到繩宮正殿——
九脊歇山頂正殿位于這一溜平房的正中,共有九間,比七脊懸山頂的其他平房高出一大截。不知道是不是仙界資金拮據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那扇朱紅大門,斑駁得如同埋在地下多年的棺材闆。
唐林昆省掉洗手、上香、叩拜等諸多表達對縛仙繩無比崇敬的程序,連開了牛鎖、龜鎖、蟹鎖、蛙鎖、琵琶鎖......總共九道鎖,把那根淹死鬼戲稱爲王母娘娘褲腰帶的縛仙繩從一隻“吱嘎”作響的大樟木箱子裏拿了出來。
唐林昆回到自己房間的門口,把縛仙繩搭在毛竹紮的龍門架上,爲了防止被風刮跑,他還特意挽了一個活結。
廚房内傳來“吧唧!吧唧!”的進食聲,唐林昆知道蒸籠裏應該沒有毛芋了,他幹脆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蒙頭睡起回籠覺。
——窗戶打開
——房門用掃把堵牢
——到床上躺好
——蒙上頭。
這套白天睡覺的固定程序是唐林昆在仙界角落生活三年後積累的基本生活經驗。
因爲大白天如果把窗戶關上的話,等下吃罷早飯那幫無聊的準仙們回房間時,無一例外會拿手指頭粘滿口水,照着窗戶紙給你來個一陽指,那樣的話糊窗戶紙半天活算是白幹了,這不是準仙們惡作劇,隻是想看看你在房間裏幹嘛?而如果門洞大開的話,除非你本來就不想睡覺,否則串門的準仙會像人界夏天的蒼蠅那樣多。
“跳崖鬼,褲腰帶不曬了嗎?”唐林昆到繩宮不到一個月,馬上有準仙替他取了個“跳崖鬼”的綽号。
“不是曬着的嗎?車裂鬼。”
“在哪兒呢?”
唐林昆吓了一跳,從床上蹦了起來,從窗戶裏伸出頭來一看,綠幽幽的縛仙繩紋絲不動地挂在竹杆上,就像一條翡翠樹蚺。
閑得發慌的車裂鬼嬉笑着跑遠了......
剛才猛一忐忑,唐林昆也不想睡了,仰天看着黑魆魆的房梁......三年了,唐林昆在别人擺龍門陣聊天的時候,他總是在竹林裏找個安靜的地方,吐故納新。既然扁鵲和師傅都說自己有異相,到時候連仙人院都進不去,也太說不過去。
前天唐林昆在竹園剛席地而坐,竹林外傳來一句:“隻有傻瓜才會相信能進仙人院,你知道我在繩宮叫什麽嗎?——車裂鬼,天可憐見!能進仙人院,還能先輪到你們這些空難鬼和青什麽黴素過敏死的鬼?”
唐林昆知道殘暴的車裂刑多用于春秋戰國,後改爲五馬或五牛分屍,這樣毛估估,這車裂鬼在繩宮呆了有二千多年了,他都還沒有進仙人院,自己的修爲還遠不及他,怎麽會輪到自己?
“我還是做個夢吧——!”
唐林昆正要運用這一繩宮生存絕技打發時間,被子猛地被掀開了。南天霸拉起唐林昆就走,“大白天睡什麽覺啊?繩宮會議室今天難得這麽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