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的這句話,更加堅定了屬下的心,也讓屬下覺得,屬下這個決定是正确的。”
再次跪地,成峰向陳劍重重磕了個頭,匆匆推門而去。
成峰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奇怪言語,讓陳劍心中久久未能甯靜。
雖然千頭萬緒有待解開,但是有一點,陳劍可以确定。
成峰做細作,必然不是他本意,應該是有什麽苦衷。
“陳劍!陳劍!”
門外,上官雲瑞在急急叫喊。
聲音還未落,人便已闖進了房中。
看着陳劍躺在床上睜着眼看他,上官雲瑞心中似乎有塊石頭落了地。
“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
“我沒事?”陳劍見上官雲瑞出現,立馬換上了一副冰冷的神情,“我如今這副模樣還叫沒事,上官盟主是希望我落到怎樣一個慘景呢?”
陳劍的話,讓上官雲瑞一怔,不過很快,他的神色便恢複如初。
“是師兄說錯了,該打該打!”
陳劍皺緊眉頭,不去看上官雲瑞佯裝要打自己嘴巴的可笑模樣。“上官盟主來此作甚,是想來看看我死了沒有,還是來欣賞我這個落魄的樣子?”
話裏帶刺,上官雲瑞豈能聽不出來,他克制住内心隐隐湧動的自責,淡然道,“成大哥從牢中脫逃,所以我來看看你,擔心你會不會?”
“你們一個主一個仆,前前後後來我這裏演戲,你們不累,我都累了!”
“你的意思成大哥來找過你?他來找你做什麽。”上官雲瑞立馬心生警惕。
“還能說什麽,不是與你一樣惺惺作态,說一些忏悔的話,演那些同情的戲給誰看!”
陳劍的語氣不好,但是他還是将成峰跟自己說的話換個方式告訴了上官雲瑞。
“他來忏悔的?”上官雲瑞的眼神中,滾動矛盾的神色。
将陳劍安置之後,上官雲瑞第一時間找了已經被關在牢中的成峰。
成峰承認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也承認自己做這些是受了别人的指使,但是到底受誰指使,爲了什麽,成峰都閉口不言。
在武林苑共事這麽多年,成峰的個性上官雲瑞清楚,他做事穩重,能力頗強,爲人不似魯沖沖動魯莽,但也不似梅松竹和6靈嶽思維跳躍。
成峰給上官雲瑞的感覺,是一個大哥哥,一個真心愛護他們的大哥哥。
他會做這些事情,上官雲瑞相信他是被迫的。
但是這麽多年,成峰都是孤身一人,連身邊人都沒有,上官雲瑞想不出他到底受了什麽要挾。
找不出事情的原因,上官雲瑞隻好自己去查。
他調查的方向自然是宮中的禁衛軍統領闫松鶴。
隻是還沒有開始調查,自己就現中了蠱毒。
看了很多醫生都不見效,上官雲瑞有些急躁。
看着陳劍如今萬念俱灰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昔日的兄長成峰在牢中沉默不語,看着武林苑亂哄哄的一團糟,上官雲瑞感覺自己快被逼瘋了。
尤其當他聽說成峰出逃,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陳劍。
在趕來的路上,他的心中忐忑萬分。
他已經讓陳劍受到了重大的傷害,他難以想象,如果這次陳劍又什麽好歹,他将如何自處。
當看到陳劍安好,上官雲瑞的心中,終于一塊石頭落了地。
隻是如今聽陳劍說成峰是來忏悔的,他的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當初的所想。
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安慰,上官雲瑞知道成峰必然是受人所迫。
“你的話問完了,上官盟主還有什麽事情嗎?”陳劍定定地看着上官雲瑞,語氣中,聽不出一絲的暖意。
“我知道你恨我!”上官雲瑞看着陳劍敵對的眼神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悠悠開了口。
“你心裏有氣就罵吧,就算你一劍殺了我,我也絕不還手!師兄沒有保護好你,是師兄的錯。”
“明知道我無力殺你,說這話是想譏諷我嗎?”陳劍見上官雲瑞完全不爲自己的話所動,繼續嘲諷。
上官雲瑞也不辯駁,隻是皺着眉看着陳劍的手腕處,那裏,還殘存着鮮紅的痕迹。
見上官雲瑞不反駁,陳劍也不再言語,他閉上雙眼,不再看他。
上官雲瑞看着陳劍倔強的神情,心中内疚不已。
就算全天下不相信他,自己怎麽可以不相信他?
這個對自己言聽計從、就算飽受屈辱也從不妄傷人命的人,自己怎麽能相信他是個殺人兇手?
隻要自己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左右搖擺,這個人就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如今一步錯,卻釀下如此惡果,讓自己如何面對眼前這個人?
雙手不由地握住了陳劍的手腕,上官雲瑞的目光看着手腕處的傷口,身體在簌簌抖。
陳劍知道上官雲瑞心中此時的内疚,但是他卻仍舊不着痕迹。
“你的傷勢已經調理地差不多了,明天應該就能下地了。”上官雲瑞喃喃道,“雖然不能----”
哽咽了一下,上官雲瑞終究是吞下了要說出來的話。
“生活上還是應該能夠自理的。我會讓萬琳小師妹繼續照顧你,等到你完全康複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照顧你一輩子。”
“你讓我成爲了一個廢人,還有什麽資格說要照顧我!”陳劍的語氣憤憤,完全不領上官雲瑞的情。
從自己一進門,陳劍就沒有給自己好臉色,上官雲瑞的情緒莫名煩躁起來。
體内的蠱毒還沒有清除,上官雲瑞感覺到自己很難克制自己的情緒波動。
心口處傳來陣陣的繁緒,他知道自己可能又要作。
猛地站起身,上官雲瑞深深呼了一口氣。
“我---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雙手痛苦地捂住胸口,上官雲瑞急匆匆開門而去。
陳劍看着上官雲瑞奪門而去,以爲他必然是被自己氣着了。
雖然心中有些不忍,但是卻不覺心安。
這個時候讓你們恨我,好過我一輩子牽累你們。
陳劍在心中暗道。
隻是,上官雲瑞離去隻一會,萬琳便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又跨進了門。
小心地吹着粥碗上的熱氣,萬琳輕輕舀了一勺往陳劍嘴裏送。
倔強的他一轉頭,萬琳手中的勺子便落了空。
繡眉微蹙,萬琳輕聲細語,“你好久沒吃過東西了,好歹吃一點吧。”
陳劍沒有說話,隻是執拗地轉着頭,不去看萬琳。
萬琳歎了口氣,知道陳劍的性格。
無奈,她将粥碗放到桌上。“如果你現在不想吃沒有關系,什麽時候想吃了跟我說一聲,我再去幫你熱熱。”
體貼的萬琳,讓陳劍的心中一陣酸楚。
有這樣的女子相伴,平平淡淡地過一生,是不是就是自己最好的結局?
但是,這些都隻是虛妄,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好的福氣。
“反正你現在還不想吃,我跟你說說話吧。”
萬琳坐到陳劍的床頭,打開了話匣子。
“還記得我們七八歲的時候嗎?那是我們經常偷偷溜出去,跑到天九峰上-----”
“回來晚了,少不得要挨爹爹的教訓,每次都是你幫我兜着-----”
“每年難得的開花季,我們都會去山上找花,回來做花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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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琳在絮絮叨叨的說着,完全不理陳劍是否在聽着。
而陳劍,頭一直轉向床内,裝作滿不在乎。
但是他卻微閉着雙眼,一直在靜靜地聽着萬琳的訴說。
天山的往事,層疊浮現。
陳劍的神思,慢慢模糊起來。
萬琳說了好久,見陳劍似乎一直沒有反應,便輕輕低下頭去看他。
看到陳劍眉角不動,呼吸均勻,萬琳知道,陳劍必然是睡着了。
天色已經很晚,萬琳吹滅了房中的燈,自己則搬了一把椅子,趴在陳劍床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在夢裏,萬琳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天山派,回到了當初與陳劍一起玩鬧的日子。
睡夢中的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微紅的臉龐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夜色深沉,陳劍卻突然驚醒了。
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到了自己的床頭。
萬琳正正趴在那裏熟睡着,她的手緊緊抓着自己的手腕,臉上還挂着一絲笑容。
似乎從來沒有這樣靜靜地看着萬琳,陳劍的心中,升騰起陣陣暖意。
早在天山派的時候,陳劍就希望有一天可以與萬琳相守在一起,兩個人不理會江湖的紛争,找個地方男耕女織,平平淡淡地過日子。隻是,那時候,萬琳是掌門的女兒,自己,則是個不受人待見的外人。所以,他的這個希望,也純粹就是個希望而已。
而如今,他的這個願望,更加如鏡花水月。
從被萬乾陷害開始,陳劍覺得自己與萬琳越走越遠。
經曆了這麽多的江湖風波,自己與萬琳之間似乎總是有那麽一層隔膜,那層隔膜讓兩個人見面都是一種奢求。
雖然,心底裏的那絲渴望還在,但早已遙不可及。
現在,面對着就在自己身邊的萬琳,陳劍很想去親近她,告訴她一切。
告訴她自己還是當初那個在天山的陳劍,還是那個跟她偷着上山下山的陳劍。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如今走到了這一步,自己遠離才是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