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過這一層,但是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我在撻雪軍營裏聽到的消息,撻雪此次的目标好像并非是沈将軍駐守的三屏鎮,而是我們這裏。”
“你确定?”陳忠良懷疑道,“我們這裏都是些死囚,沒有什麽戰鬥力,攻打我們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他們似乎是想從我們這裏入手,然後再去攻破三屏鎮。而且,”陳劍突然停住了話頭,他的腦海中,回憶起帳篷中那個男子所說的話。
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而且什麽?”陳忠良見陳劍欲言又止,心中一動。
“沒什麽。”陳劍笑笑,搪塞過去。
還未确定的事,說出來隻會混亂軍心。陳劍打算按下不表。
這種明顯的回避,陳忠良怎會不知?但是他看陳劍閉口不言,所以也不再追問,隻是在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号。
“你所探得的消息,要全部告訴沈将軍嗎?”蔣興宗道
“他們已經現我潛入,是否還會按原計劃行事尚在未知之數,所以,我還在矛盾。”陳劍擡起頭,“也許我應該再探一次。”
“按你說的,你已經驚動敵軍,再探估計也沒有什麽結果了。”陳忠良道。“我們還是把此事告訴沈将軍,由他定奪吧。”
陳劍看看陳忠良,點了點頭。
很快,有士兵傳令,讓陳劍去沈正的營地。
越過一個山頭,陳劍終于來到了傳說中的不敗之軍的營地。
整個營地的治軍、士兵的調配、值守的嚴密、武器的精良,所到之處所見之事,都讓陳劍在心中暗暗佩服沈正的治軍之道。
來到沈正的居所,映入陳劍眼簾的是簡之又簡的擺設。
兩邊的方凳,中間的長桌,左側的床榻,沒有一處雕花镂空,沒有一處多餘擺設。
這個議事與起居并在一起的居所,讓陳劍對沈正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層。
再次見到了這個面若書生的将軍,陳劍欲撩袍下跪。
“有傷在身,不必多禮。”沈正示意身邊的士兵搬來一把方凳。
“聽說此次是由你一人出去打探敵情?”陳劍剛一落座,沈正開門見山。
“是的。”
“詳細道來。”沈正坐在長桌後的椅子上,神色嚴謹。他的身邊,依舊是那兩個人,一個消瘦,一個壯碩。
陳劍将此次前去打探過程中的所見,包括在撻雪營地内聽得的内容,都一一告訴了沈正,當然,他隐去了關于“那個人”的對話。
沈正沉思很久,擡頭道,“按你所說,敵軍此次的目标是你們的營地?”
陳劍點點頭。
“爲何?”沈正的臉上,明顯浮現重重懷疑。
“陳劍還未知曉。”
“你有何證明你所說的都爲真?”沈正眼神犀利。
陳劍一怔,“将軍何出此言?”
“爲何此次你要違抗軍令,一人前往打探敵情?”沈正身邊那消瘦的人質問道,眼神中充滿了不信任。
“陳劍隻是覺得,一人打探敵情足夠,人太多,反而不利。”
“我看你是因爲一人前去可以方便行事吧。”那身材消瘦之人的口氣,咄咄逼人。
“閣下的意思是?”面對着對方的話裏有話,陳劍将目光轉向了沈正。
“兩軍對壘,最恨細作!”沈正厲聲道。
“将軍懷疑我?”陳劍很無奈。不知道爲什麽,自己的行事總是會引起别人的誤解。
“向來的規矩,打探敵情需要多人同行,一方面是協同作戰,可以增強戰力,一方面也是可以互相監督。此次你罔顧命令,孤身一人前往,讓本将軍不得不懷疑你的意圖。”
陳劍歎了口氣,“陳劍已将此次探敵實情相告,至于将軍是否采信,陳劍無權過問。如果将軍懷疑陳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沈正看着這個絲毫不怕死的兵士,饒有興緻,“你難道就不爲自己辯解一下。”
“如果将軍心中早有定論,陳劍又如何辯解。況且,既然将軍懷疑陳劍,對陳劍的辯解,将軍又會有幾分相信?既然辯解無用,何必又多此一舉!”陳劍不溫不火地回答。
“你可知道,被疑爲細作之人,尤其是一個死囚,是何下場?”沈正坐直了身體,牢牢盯住陳劍。
陳劍擡起頭,注視着沈正,眼神中沒有一絲的閃動,“将軍的意思是,甯可錯殺,不放過一個?”
沈正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人總有一死,早晚而已,隻是死在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之上,陳劍有所遺憾而已。”
“你就這麽甘心丢了性命,就不想見你的6大人最後一面?”沈正突然聲調一變。
陳劍一怔,懷疑地看着沈正。
沈正看着陳劍驚訝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上次去巡查唐淩的軍營之時,我就對你格外關注,後來聽說你是平陽府配來的死囚之時,我就對你倍加上心。平陽府6青松是我的至交好友,所以我派人前去平陽府打聽過你的事情。不過很奇怪的是,平陽府的人卻似乎并不知道有你這麽一個配充軍的死囚。後來在多方打探下,我才知道,平陽府有一個護衛,因爲殺了侯爺府的總管而被定罪,但是在判刑之前,卻從大牢裏消失了,如果我猜測的不錯的話,你應該就是那個護衛吧。”
沒有人知道我被配充軍?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6大人故意隐瞞?但是他的目的又是什麽?沈正的一番話讓陳劍一頭霧水。
沈正見陳劍眉心緊皺,淡淡道,“放心,打探消息之人都是我的心腹,他們在平陽府探聽消息也是私下進行,所以你在這裏的消息平陽府的人并不知道。隻是,我不确定的是,你既然從大牢裏脫逃,爲什麽又會自投羅網,被人送到我這個邊關大營。”
真是好笑,自己明明被配充軍,什麽時候又變成了越獄脫逃,陳劍很無奈。
“陳劍不知6大人爲什麽隐瞞我的去向,但陳劍确實是6大人親自判刑配充軍的,絕對不是擅自脫逃。”雖然心中對6青松的行爲有千萬個疑問,在沈正面前,陳劍還是如實相告。
盯着陳劍堅定的眼神,沈正站起身,慢慢走向他,“此次前去打探的人,除了确認你的身份之外,順便将你的過往也探聽了一下。你是天山派的棄徒,在平陽府有義俠的名頭,行俠仗義不畏權威,此次殺人也是義憤之舉,所以,我對你的爲人還是肯定的。6大人隐瞞你配充軍的消息,很有可能也是爲了保住你的性命。畢竟,你殺的是侯爺的總管,如果他一意追究,你絕對逃脫不了死罪。”
6大人真的是因爲爲了保全我才隐瞞我配充軍的事實嗎?如果是這樣,他又爲什麽要将我扣上這殺人的罪名?陳劍在心中思慮,卻總也想不明白。
晃了晃頭,陳劍努力揮去心頭的郁結,“沈将軍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還請給我一個明話,如果将軍信我所說,希望可以早日定奪對敵之計,如果将軍仍舊認爲陳劍是個細作,大可在這裏一刀劈了我。”不想再想6青松的事,陳劍決定回到眼下的問題上來。
沈正笑道,“你一意要我殺你,莫非是以爲我欣賞你就會對你網開一面,才故意如此做作?”
“将軍大權在握,兵士的生死,将軍大可以一個人說了算!陳劍不敢揣度沈将軍的心思,隻是如果陳劍死在這裏,也隻能怪自己有眼無珠,與将軍無關。”
“你這招以退爲進,并不高明。”沈正雙目精光四射。
一再地被誤解自己的原意,陳劍終于惱了,“人都說沈将軍戰場英豪、馭下有方、識人慧目,陳劍看來卻并非如此。沈将軍對自己的部署善待有加、軍紀嚴明,對那些死囚,卻另眼相待!”
“唐淩的死囚營軍紀渙散、士兵長官蠅營狗苟,人心惶惶,沈将軍不去約束。如今,僅僅爲了一己猜忌,不去詳加調查就将陳劍扣上細作之名,豈不叫忠義之士心寒?”
句句帶刺的話,陳劍沒有絲毫的猶豫。
沈正皺起眉頭,還未言語,身邊的那個體态健碩之人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休得對将軍無理。”
陳劍站起身,毫不避忌那人的眼神,“今日陳劍頂撞将軍,自知罪責難免,但是有一言,不吐不快!死囚營的探敵任務于大局根本無多大的影響,何必爲了這所謂的探敵任務而枉送兵士的性命。陳劍希望沈将軍可以公平對待每個營地的士兵,就算是死囚,也是一條人命,既然來了邊關,就應該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而不是讓他們去送死。”
沈正面無表情地盯着陳劍,層層黑霧湧上面頰,一聲不吭。
氣氛凝滞,房中的每個人都屏息凝氣,靜靜地看着沈正。
“哈哈哈哈,”突然間,沈正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沒來由地笑了起來。
陳劍疑惑地看着沈正這突如其來的笑聲,眉目間萦繞重重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