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剛剛整肅完隊列,很快,便有一小隊人從軍營外走來。
爲一人,身穿銀色戎裝,五官清奇、雙目迥然。自是沈正無疑。
身後,一左一右跟随兩人,一人奇瘦,卻眼泛精光,一人壯碩,不怒自威。
二人身後,跟随的卻是那唐淩。
再身後,十餘位士兵正步伐有序不緊不慢跟随。
沈正來到了操練場正中,環視了一下集合的士兵,見士兵們個個精神抖擻,微微一笑。但是,他很快看到了被縛在軍法柱上的陳劍,眉頭微皺。
唐淩見狀,馬上上前。“将軍,此人不服管教,不服軍紀,所以屬下小小懲治了他一下。”
陳劍的目光盯上了沈正。
在陳劍的意識中,這樣一個骁勇善戰的将軍應該是一個已經上了年紀的中年之人。然而,這個沈正卻不是。
他面目清秀、體格适中、相對于将軍的名銜來說,更像一個書生。
而沈正,也覺得這個人不一般。
他周身散一種浩然正氣,讓人不禁側目。雖然身受重傷、面色蒼白,雙目卻依舊炯炯有神。
唐淩見沈正一直盯着陳劍,心下惶然。“沈将軍,讓屬下再帶您去别處看看。”
沈正收了收神,點點頭,示意唐淩帶路。
先鋒伍的人,見到沈正要随着唐淩而去,心下焦急,正欲上前,卻見沈正并沒有跟随唐淩而是回轉身徑直走向了陳劍。
唐淩一慌,趕到沈正面前,“将軍,往這邊請。”他的手,指向了相反的方向。
沈正微微一笑,也不搭腔,繞開唐淩,顧自來到了陳劍面前。
“因何受罰?”沈正劈頭問道。
“頂撞上司。”陳劍面對沈正,不卑不亢。
“可有冤屈?”沈正緊盯陳劍。
沈正的話讓唐淩心下焦急,奈何沈正隻顧盯着陳劍,完全當他透明。
“營長執行軍法,陳劍并無異議。”陳劍面不改色。
唐淩一驚。
他原以爲陳劍會趁此機會在沈正面前告自己一狀,沒有想到陳劍竟然是如此回答。
“無異議就好。” 沈正點點頭,他轉向唐淩道,“他既然已知錯,軍法也處置了,唐營長就此放人如何?”
僥幸逃得一險,唐淩忙不疊道,“謹遵将軍之命。”
他揮了揮手,上來幾個士兵,把陳劍從軍法柱上解了下來,蔣興宗等五人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沈正看了看陳劍,回轉身對唐淩道,“唐營長繼續帶路吧。”
唐淩松了口氣,堆起笑臉,帶領沈正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陳劍木然地看着這個沈正,心中思緒翻騰。
這個将軍,眼神中似乎有些東西,他看不清楚。
蔣興宗等人将陳劍扶回房,到後勤伍卑躬屈膝求來了一碗熱粥,趕快喂陳劍喝下。
一碗粥入肚,陳劍終于回過神來。
一見陳劍臉色稍有回轉,錢守正早已按捺不住,大聲道,“方才沈将軍在前,你爲何不說你的冤屈?爲何不把唐淩的所作所爲告知将軍?難道你怕了!”
陳劍看了看其餘四人,大家的眼神中,都有着一絲懷疑。
“也許陳劍有他的苦衷,大家莫說了。”蔣興宗在旁勸道,
“陳劍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看着衆人對自己的質疑,陳劍沒有閃躲,而是擡起了頭。
衆人一驚,懷疑的目光瞬間變成了憤怒。
“既然如此貪生怕死,當初又爲何妄作英雄?”錢守正很生氣。
陳劍眼見衆人對自己充滿敵意,壓低了聲道,“那麽錢大哥覺得我應該如何喊屈?”
“爲何不說唐淩對你濫用私刑?”
“我确實頂撞上級,何來濫用私刑?”
“爲何不說唐淩收人賄賂對士兵區别對待之事?”
“非是我不信大家,但是關于此事,大家可有憑證?”陳劍頓了一下,注視着衆人。
雖然進了平陽府隻一年光景,但是陳劍處事早已習慣了理智和求證,況且,要上告自己的将領,必須一擊即中,否則----
衆人面面相觑,轉而都沉默了。
唐淩的所作所爲,大家都知道,但是要真正說到有什麽真憑實據,倒也難講。
“既無憑證,就算我們在沈将軍面前申訴,唐淩矢口否認,我們又能怎樣?況且,軍營中賄賂孝敬唐淩之人人數衆多,就算沈将軍徹查,大家爲了自保,沈将軍也未必能查出什麽端倪。再說---”
“再說如果你将此事說出來,最後又因爲沒有證據而不了了之,反而會害大家以後更遭唐淩的欺壓!”陳忠良插嘴,語氣不溫不火。
蔣興宗愣住了,其餘三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
陳劍見陳忠良一針見血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不禁默默點頭。
陳忠良見陳劍用贊賞的眼神看着他,神色一凜,“動手!”
還沒等陳劍反應過來,四人便一擁而上,把陳劍牢牢按在牆上。
“說,你是誰?來此有何目的?”陳忠良上前一步,望着四肢被牢牢制住的陳劍。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陳劍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陳大哥,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6浩傑緊緊按住陳劍的胳膊道,“昨夜你被縛軍法柱之時,我們曾偷偷去看過你,很不巧的是,正好讓我們看到你在用内力爲自己療傷。以你的武藝,絕對有能力可以脫逃,爲什麽要甘心留在這裏?”
“我----”陳劍沒有料到,自己特意隐藏着自己的實力,還是被他們撞見。
“方才沈将軍到訪,你又有機會可以走脫,爲什麽還是選擇沉默?”蔣興宗問道。
“不要再跟我們說你那些所謂的爲他人着想的理由,到這裏來的人,能夠活下去是最大的目标,我們與你萍水相逢,爲了我們放棄逃生,這種鬼話休想騙得到我們!”
又是這樣,自己的真誠相待還是被人所誤解,陳劍很無奈,“隐藏武藝是我不得已爲之,不能擅自脫逃我也自有我的原因,隻是這些都不方便告訴你們。”
我是平陽府配的死囚,又怎能告訴你們不逃是因爲顧慮到平陽府?這種矛盾的說法,更加沒有人相信。
見陳劍一意隐瞞,鄭志雄怒道,“你就不怕我們殺了你?”
陳劍面不改色,“陳劍所爲,對得起天地良心,如果你們對我有所懷疑,大可動手,我絕不皺一下眉頭。”
看着陳劍一臉正色,蔣興宗搖搖頭,松開了手,“忠良,既然陳劍不想說,我們不要逼他了。反正在我們這個無足輕重的死囚營,他也做不出什麽來。”
“蔣大叔,軍營重地,我們不能掉以輕心,難保他不是撻雪派來的細作。”6浩傑還是沒有松手。
“就算我是撻雪派來的細作,按你們所說,這裏軍紀渙散,隻是一個後備營地,有何利可圖!我還不如直接潛到沈将軍的營地去。”陳劍不能說明自己隐藏的原因,便極力爲自己辯解。
“沈将軍治軍嚴謹,駐地兵士,各個忠肝義膽,豈是外人可以随便潛入的!”陳忠良對陳劍的解釋很不屑。
“陳大哥倒是對沈将軍頗爲了解。”陳劍似笑非笑。
陳忠良看着陳劍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看着他,神情一緊,轉而恢複了神色。“沈将軍英明在外,我自然聽到過一些。”
“陳劍今日所爲,确實自肺腑,雖然其中有些原因我不能說明,但是請大家相信我,我絕對不是撻雪來的細作,也不會做出對不起大家,對不起沈将軍的事情。”陳劍見衆人還未釋疑,隻能再一次表明着自己的立場。
“放了他吧。”陳忠良在經過了一番沉默之後終于開了口。
“忠良,怎麽可以?”錢守正阻止。
“大家忘記了一件事,既然陳劍有能力脫逃,那麽就憑我們幾個,又怎麽是他的對手!”陳忠良盯着陳劍的雙眼。
錢守正一愣,他轉頭看看不做絲毫抵抗的陳劍,緩緩放下了雙手。
陳劍揉揉手腕,笑了笑,“既然你們對我已經有了懷疑,大可以派人盯着我,在這個彈丸之地,我有任何動作都逃不過你們的眼睛。”
五個人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蔣興宗歎了口氣,帶頭向外走去。
其餘四人,也66續續跟了出去。
陳劍看着衆人離去的背影不禁苦笑,自己還真是多災多難,都配邊疆了,竟然還被人懷疑自己圖謀不軌。
不過這個陳忠良,似乎并不僅僅是死囚這麽簡單----
衆人離開後,陳劍甩開心中繁雜的念頭,盤腿坐到地上靜心運氣。
既然已被五人知道自己身懷武藝的事情,陳劍也就不再刻意隐瞞,他緩緩催動體内的玄冰寒氣,遊引到周身,融彙各處氣息,在奇經八脈之間遊走,身上,也漸漸開始浮現重重寒氣。
窗外,去而複返的五人看着陳劍周身正慢慢散的陰冷之氣眉頭越皺越緊。
運息完畢,五人還沒有回來,陳劍搖搖頭,便自行躺到床上休息。
這一夜,陳劍睡的很沉。
在平陽府一年多時間裏,陳劍基本上沒有睡過好覺,身爲護衛的職責,他要時刻警醒,保護6青松。
到了這個邊關大營,陳劍反而放下了心。
既然平陽府已經遠在千裏之外,自己暫時也無法脫身,空去想那些緣由也于事無補,所以他幹脆清空自己的腦袋,什麽也不想,好好地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