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聽先師曾經提及。”陳劍低下聲。
“先師?”萬忠坤一驚,“你師父去世了?”
“就在前幾日,師父爲了救我,耗盡内力而亡。”說到玄淩,陳劍的心情又猛地沉了下來。
“救你?”萬忠坤猶疑。
萬乾帶着萬琳下山一直還未歸山,是以對生在平陽府的事情,萬忠坤并不知曉。
本想開口相詢的他猛然間看到陳劍悲痛的神色,突然欲言又止。
“你師父玄淩曾與我有一面之緣,也算位故人,隻可惜,冰谷之内,非常人可入,我竟連他最後一面也未曾見到。”
既然你師父是爲了救你而死,那當中,必然有難以觸及的傷痛,我又何必舊事重提。萬忠坤沒有再追問事情的原委,隻是深深歎了口氣。
“師父認識?---”聽萬忠坤竟然能随口叫出自己師父的名諱,陳劍很驚詫。
冰舞門與世隔絕,就算上官雲瑞入了江湖,對師門之事也是閉口不言,萬忠坤又從何而知?
“冰谷在天山群峰之底,天山派在群峰之巅,隻是冰舞門門人久居谷内,從不涉及江湖,爲師也隻是有幸在玄淩一次出行之時見過一面,僅此而已,隻是如今聽他身死,卻未能-----”萬忠坤的口氣淡淡。
“先師已經沒入湖底,師父要憑吊約莫-----”陳劍知道萬忠坤的意思,心情低落。
“罷了,人既已去,也不必在乎這些禮節。重要的是在世的人,要好好活着。”萬忠坤勸慰陳劍。
“師父剛剛提起火鳳?”陳劍收拾心情,擡問道。
“玄淩既然與你提起過火鳳,你應該知道她與天山派的淵源。”
“先師隻是說當初火鳳作惡多端,手段兇狠,曾經傷及天山弟子。”
“何止傷及天山弟子!”萬忠坤神情激憤,“她當初不止殺害數十名天山弟子,更累及琳兒的娘難産而死!”
“師娘?竟然是因爲火鳳死的?”陳劍大驚。
“當初火鳳仗着一手邪功,魅惑他人施以毒手,就是爲了顯現自己的手段群,想稱霸武林。當日爲師帶領數十名天山弟子正在山下遊曆,親眼見火鳳滅了卧龍一派,一時義憤,出手制止,沒有想到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出手狠辣,招招緻命,數十名天山弟子轉眼死在她的手下,你身懷六甲的師娘爲了保護爲師,被火鳳誤傷,回山之後産下琳兒便撒手人寰,爲師曾誓,一定要手刃火鳳,爲你師娘報仇。”萬忠坤說到激動處,身體抑制不住陣陣抖。
陳劍見萬忠坤激動,不敢打擾,等到他情緒稍微緩和,才輕聲道,“後來,火鳳怎麽樣了?”
“火鳳在江湖肆虐了數月之後,據傳出現了一個神秘人,與她大戰三日之後不知所蹤,一年後,江湖傳出消息,火鳳已經葬身火海,從此杳無音訊。”
“葬身火海?”陳劍吃驚地擰起了眉頭。
那個幻影?那個周身被火焰包裹的鳳凰?這真的是自己的幻影?
“自己的仇人突然間死了,爲師當初因爲不能爲你師娘報仇曾經消沉過,但是不久之後,爲師就領養了你,看着你和琳兒兩個嗷嗷待哺的嬰孩,爲師卻突然放下了。”
“逝者已矣,當初你和琳兒這兩個新生的生命更需要我。所以,爲師暫時放下了對火鳳的怨恨,開始傾注心力在你們二人身上。”
“師父對徒兒的養育之恩,徒兒沒齒難忘。”陳劍堅定地看着萬忠坤。
萬忠坤看着陳劍的眼神,歎了口氣,“火鳳嗜血殘暴,如果她有子嗣,知道她的所爲,應當如何自處?”
“身爲人子,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是當爲父母的所爲承擔一切。”陳劍感概道。
“你竟然如此迂腐,也講這父債子償的一套。”萬忠坤神色一動。
“父輩犯下的錯,當盡力彌補,就算爲此付出性命,也當無憾。”
“你既然說了,身爲人子,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爲何還要爲自己的父母承擔罪責。”萬忠坤不解。
“父母對自己有生育之恩,性命都是父母給的,爲了父母,将性命歸還,又有何不可?”
萬忠坤沉默了,看着陳劍嚴肅的表情,他知道這是陳劍的心裏話。
“爲師不認同。爲父母贖罪有很多方法,可以行俠仗義,可以匡扶正義,以償恩德。”
“話雖如此,隻是就算火鳳的子女是個逍遙俠士,他的母親畢竟犯下了滔天大罪,那些身懷父母之仇的人也不是都能輕易放棄的。”
萬忠坤複雜地看了一眼陳劍,深深歎了一口氣。“話雖不錯,但是如果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對自己的生身父母又該如何交代。”
陳劍低頭,萬忠坤的話不無道理,隻是---
爲什麽師父會跟自己談論這個?陳劍心中疑惑。
萬忠坤見陳劍面露懷疑之色,轉而道,“爲師除了琳兒,還有你和萬乾兩個孩兒,想那火鳳,雖然橫行一時,卻是無聲無息地就死了,身後連個爲她披麻戴孝的兒孫都沒有,也許真是天意。”
“師父提起火鳳是何用意?”陳劍終于開口詢問。
“爲師隻是想告訴你,天道循壞。就算火鳳當初如何不可一世,最終也落得個如此悲慘下場。如今,你在江湖之上,又位居高位,切不可動貪念,以免自食惡果。”
陳劍肅然,單膝着地,“徒兒謹聽師父教誨。”
“我知道你一向聽話,”萬忠坤蹲下身,扶住陳劍的雙臂,“隻是你大師兄功利心太重,爲師希望你可以多加規勸,勸他迷途知返,不要一錯再錯,不能回頭。”
“師父既然知道大師兄---爲什麽不親自?”萬忠坤的話已經讓陳劍明白,其實萬乾的很多行爲,萬忠坤都是知道的,隻是不知道爲什麽,萬忠坤卻一直沒有阻止他。
“乾兒如今已經貴爲天山掌門,他對于爲師的話,也不如你般言聽計從。不過,如果你以武林盟主之尊,向其曉以利害,相信他會顧忌你的武藝和身份,有所收斂。”萬忠坤扶起了陳劍。
“徒兒聽師父的就是。”陳劍見萬忠坤如此托付自己,不忍拒絕。
見陳劍答應,萬忠坤欣喜,“那就好。這兩日,你就留在這裏,陪爲師好好說說話。”
陳劍重重點了點頭。
整整兩日,陳劍一直呆在石洞之中,悉心照料着萬忠坤,而萬忠坤的臉上,也對陳劍展露了難得的笑容。
時間很快過去了。
兩日之後,陳劍向萬忠坤拜别,依依不舍地打開了石門。
重又走出石洞,陳劍擡眼望了望滿目的白色,深深長出一口氣。
能夠與萬忠坤在石洞中如此溫馨地度過了兩日,陳劍心中一掃往日的陰霾。
靜了靜心,陳劍決定依據萬忠坤的吩咐,先去天山派走一遭,勸說萬乾,順便,去看一下久未謀面的萬琳。
可是,等他到了天山派,卻現自己要找的人早已下山。
不過既然來了,陳劍還是想好好在天山派走一遭,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給了自己太多的不舍。
自己的房中,家具擺設早已變了模樣,陳劍搖搖頭,無奈地想轉身離去。
暮然間,門外有人聲,陳劍一個閃身,躲到了床榻之後。
床簾的縫隙之中,陳劍看到兩個身着紫衣的雜務之人走了進來。
“萬掌門下山好多天了,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嗎?”其中一人問道。
“是啊,不知道武林苑會對我們的事情怎麽處理?”另一人回道。
“我到現在還不相信,常大哥怎麽會是奸細呢?”一人走到桌邊倒了杯水。
常大哥?陳劍心中一凜,難道是牢獄中的那個常大哥?上次師兄跟自己提起的那個與萬乾共謀的常大哥?
“常大哥在天山這麽多年,要說他會被人利用害那個上官盟主,我怎麽也不信。”那人喝下一碗水道。
“信也好不信也好,人都死了,我們就不要再說了。”一人打斷道。
死了?陳劍心中驚訝。
“說起他的死,我還是覺得奇怪,據說他是暴斃在這個房間裏,死相恐怖。”
“哎呀,别說了!”一人慌忙打斷。“這個房間,都住過兩個死人了,晦氣。走吧走吧,你還在這裏喝水,不怕瘆的慌。”
另一人還未來得及放下碗,便被那人慌慌張張拉出門去。
常大哥死在這個房裏?
二人出門之後,陳劍從暗處走出來,滿心的疑惑。
常大哥本名叫常寬,是在天山待了許久的弟子,自己小時候經常被人陷害身陷牢獄,常寬有時候還會爲自己說話。上次上官雲瑞在天山遇險後對自己說起在牢獄之事,自己就擔心常寬是受萬乾利用,如今聽說常寬暴斃房内,他更是疑慮陡升。
很明顯,這是殺人滅口。
那麽,這個殺人的到底是誰?
難道是?
陳劍想到那個人竟然對一個無辜的同門下殺手,心中不免猶疑。
不對。
聽這二人的話,萬乾下山似乎是去了武林苑,難道他又有所企圖?
念及于此,陳劍不敢再做耽擱,匆匆忙忙離開了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