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忠坤坐在大殿正中,低着頭皺眉沉思,萬琳陪在他身邊,清秀的臉龐難掩失落之感。
萬忠坤此時,正萬念雜陳。
當初在武林苑的時候,他面對陳劍這個失而複得、卻又改投他門的徒弟,一時情緒難以自控,便匆匆離去。而回山之後,靜下心來的他一直在想着這件事,想陳劍爲什麽會死而複生,想他如何又做了盟主?
雖然因爲陳劍的身世,他在山上的十餘年,自己對他總是刻意爲難,但是這麽多年來,他知道陳劍的爲人和秉性,知道他是一個隐忍的君子,自己的刻薄和衆師兄弟的排斥都沒有改變他與人爲善的性格,加上他天資聰穎,雖然自己沒有将本門的武功傳授,但是他知道其對武學的天賦遠在天山六子之上。所以,當初自己将他收入門下,本打算悉心栽培他成爲下一代掌門人。不曾想,自己下山區區幾日,卻生了這許多事情。
當時自己悔恨了許久,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心結,一直抗斥着陳劍,早早将他收歸門下,也許結局就不是這樣。如今,看到陳劍爲了天山派的顔面,竟然不惜自殘,而身受重傷的他,又一意孤行一人下山,自己實在放心不下。
也許上官雲瑞說的對,自己對于陳劍這個徒弟,确實有失公允了。
“師父,各大門派已6續到來,師父是否出外迎接?”萬忠坤正沉思間,萬乾走進大殿。
理了理思緒,萬忠坤起身道,“爲師這就去。”
他轉向萬琳,“琳兒,随爹一起去見見武林前輩們吧。”
萬琳過來挽住萬忠坤的胳膊,“孩兒遵命。”
天山迎客門,萬忠坤、萬乾和萬琳正與到來的各大門派一一招呼。而在間隙,萬忠坤一直在眺望遠處,似乎在等待什麽人。然而隻是轉瞬,他便一聲苦笑,又恢複如常。
萬乾把萬忠坤的神色收在眼底,眉目間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
很快,天山大殿外,幾百張座椅已座無虛席。
上官雲瑞坐在武林人士中間,跟各位同道打着招呼,風雪月緊挨着他坐着,學着上官雲瑞的樣子四處跟人寒暄。
嘴角的笑容很僵硬,上官雲瑞一直在擔心昨夜一人下山的陳劍。
良久,萬忠坤負手步出了大殿。他身邊,一左一右分别站着萬乾和萬琳,身後,跟着他的四名弟子。
喧鬧的人群開始逐漸安靜。
萬忠坤上前一步拱手,“諸位,今日是我天山掌門繼任大典,萬某感謝各位武林同道不遠萬裏來參加這個典禮,在此多謝了。”說完他深深鞠了一躬。
“萬某年事已高,這江湖終究也将是年輕人的天下,所以,今日,萬某将天山派掌門之任交由萬某的大弟子萬乾。現吉時已到,萬某在此宣布,天山掌門繼任大典開始。”
“且慢!”
一個白影夾帶着一股強勁的寒氣從天山迎客門飛縱而來。
很熟悉的感覺。
幾位掌門知道是陳劍來了,他們的神色,似乎都很驚異。
昨日生在天山大殿的事情,早就在天山四處傳揚開來,各位掌門自然也聽聞。
不是說他身受重傷?怎麽還出現在這裏?身爲天山的棄徒,如今要來參加天山掌門的接任大典,這尴尬的身份他又如何自處?
而那些不知陳劍身份的門派中人,方才早就對武林盟主未到而在私下議論,如今見他及時趕到,便都不再議論。
“晚輩有事耽擱,遲來一步,還望萬掌門恕罪。”此時的陳劍,輕輕落在萬忠坤面前,微微躬了躬身。
萬忠坤看到陳劍出現,一時驚愕。
他原以爲,陳劍已經身受重傷,此時應該在他處養傷,沒想到,他還是來了。
看着陳劍對自己微微一笑後走向萬乾,萬忠坤的心中百感交集。
“恭喜萬師兄榮任天山掌門。”這邊廂,陳劍已經在對萬乾拱手道賀。
“多謝盟主。”萬乾看着面前這個面戴白紗之人,嘴角扯出一絲并不情願的笑意。
而上官雲瑞,看陳劍沒事人似得在那裏打着招呼,早在心中将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小子,傷勢未愈就強用内力,是找死嗎?
陳劍禮節性地向天山衆門徒打了招呼,便一個點步,縱身來到上官雲瑞身邊。
上官雲瑞臉一冷,一把扯過他,“你傷沒好,就不能好好走路,飛來飛去作甚!”
陳劍笑笑,“師兄莫怪,如果我不施展内功,别人又如何知道我就是武林盟主。”
上官雲瑞看看陳劍那依舊蒼白的臉色,沒好氣道,“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我又操什麽心!”
風雪月看着陳劍,捅了捅上官雲瑞。“雲瑞哥哥,那個人是不是練功走火入魔了,怎麽臉色跟個鬼似得這麽蒼白!”
上官雲瑞掃了她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他的心中,還在爲昨天風雪月無端說話害陳劍自殘的事情耿耿于懷。
風雪月知道上官雲瑞在生氣,她也氣呼呼地扭轉了頭。
陳劍見二人如此表情,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邊廂,萬忠坤已經組織弟子們開始掌門繼任大典了。
宣禮、叩拜、授信、着服---一幹程序終于完畢。
萬乾身着天山掌門之服,手持印信,面向衆人。
殿外衆人紛紛起身。
“恭喜萬掌門。”
萬乾向衆人回了個禮,“承蒙各位同道厚愛,我派已在宴客廳擺下宴席,希望各位同道留步。”
衆人紛紛謝過,随後各自散去就餐。
陳劍和上官雲瑞走上台道,“萬掌門,我們還有事,先行一步,後會有期。”
看着陳劍臉色不佳,萬忠坤正想答應,上官雲瑞身後的風雪月探出一顆腦袋,“你要走你走好了,我和雲瑞哥哥留下來吃飯。”
上官雲瑞被風雪月這種擅作主張的舉動搞得很無語。
“風姑娘,武林苑還有事務,我們還是回去吧。”
“雲瑞哥哥,人家掌門費盡心機張羅了這麽多,人人都像你一樣,說句有事就回去,天山派的宴席誰吃啊?反正我不管,我要留下來,要走你們走。”說完轉身向宴客廳跑去。
上官雲瑞很尴尬,一時錯楞。
萬乾笑笑,“盟主也難得來趟天山,莫要嫌棄本門薄酒,與萬某小酌一杯可好?”
上官雲瑞見萬乾如此說了,不好拒絕。
他畢竟是天山新任掌門,如果自己執意離去,恐落人話柄。
隻是。
他看了看陳劍,在等着他的意思。
“既然萬掌門盛意相邀,師兄還是留下吧,不過在下确有要事,還是不多耽擱了,以後有閑再與萬掌門對酌。”
上官雲瑞知道陳劍身份尴尬,加上身上有傷,留下來多有不便。
爲以防多生枝節,陳劍向萬忠坤和萬乾拱拱手便匆匆離去。
一番觥籌交錯,這裏不再累述。
天山派送走賓客、安頓好遠途門派之人已經日落時分。萬乾在安排好一番事宜之後來到了萬忠坤的卧房。
“師父。”
萬忠坤正準備歇息。
“乾兒何事?”
萬乾想了想,小心問道,“徒兒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盡管說來。”
“徒兒覺得這個武林盟主似乎----”
萬忠坤正色道,“似乎如何?”
萬乾頓了頓,“徒兒總覺得這個武林盟主似曾相識,心中總有一個疑問,前幾日見到陳師弟死而複生,更證實了徒兒心中的猜想。”
“什麽猜想。”
“徒兒大膽猜測,陳師弟與這個武林盟主是同一人。”
“--------”
“當初武林大會之時,徒兒在與盟主對招之時,就總覺得似曾相識,回山之後反複想來,其身形、言行與陳劍一般無二,隻是周身多了一股冰冷之氣。那時,徒兒以爲陳師弟已死,所以對于自己的猜想也不曾多求證。如今,在師父将陳師弟逐出天山之後,武林盟主就恰巧這時候出現了。再加上----”
萬忠坤看着萬乾,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武林盟主,今日前來,似乎身受重傷。”
“而陳師弟,昨日正好----”
“所以,弟子懷疑-----”
“能察言觀色是好的,你心思缜密,爲師一向都知道。”萬忠坤道,“乾兒,如今你已是掌門,有些事情爲師不得不說。”
“請師父示下!”萬乾低頭。
“身爲掌門,當心懷整個天山,而不要終日糾結于個人恩怨。”
萬乾一怔,遲疑地看着萬忠坤。
“陳劍既然已經離開天山,那麽你對他的心結,也可以放下了。過去的事情,爲師不想提,也不想去追究,但是在以後,爲師希望你将你的才智用在振興我天山派上,那麽爲師,也餘願足了。”
萬乾知道萬忠坤話中有話,他紅了紅臉,點頭應承。
“好了,很晚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去休息吧。”萬忠坤下了逐客令。
萬乾向萬忠坤拱了拱手,掩門而去。
門外的萬乾,在月光下,嘴角浮起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