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的話讓我的家人都頓住了,很久都沒有說話,紛紛将詢問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一向膽大的我此時心底也産生了害怕的情緒,我真怕我爺爺會拿拐杖敲我的頭,怕我媽會剝了我的皮。
“什麽時候的事。”最後我媽問我。
我低下頭去,揪着自己的手,不敢說我們成年的時候就領證了,于是我低低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是多久?”母親的臉上帶着嚴肅。
我見她這樣固執,臉色也嚴肅的可怕,我隻好老實交代:“我們成年那天就領了。”
“那一年,你跟季流年對家裏人說要舉行一個成年旅行,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是去成年旅行,你們是去國外注冊結婚的是不是!”我媽厲聲問道。
我沒吱聲,隻是點了點頭。
我爸這個人向來都比較溫和,不管遇見什麽事情,他都是萬年不變的樣子,我爺爺也是,面色沉靜,看不出什麽情緒,就像他沒有情緒,反倒是我媽,情緒頗大。
我覺得,如果她的手中此時有把剪刀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捅死我。
在我媽發威前,随後出來的爸爸走到我媽身邊,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好了好了,别氣,生氣傷身,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你随她去吧,你也是年輕過的人,也瘋狂過,孩子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
“話是這樣說,我就是氣不過,我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竟然這樣就成了别人家的人,還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時候。”我媽埋怨。
我爺爺也在這個時候道:“讓她去吧。”
我媽不贊同道:“爸,你也不是不知道,季流年他……”
我媽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我爺爺打斷:“讓她去吧,你也是從年輕時期走過來的人,應該知道,有些事情,不撞南牆,不傷透心是永遠也不會回頭的。”
“可是……别人的女兒就算了,靈兒是我的女兒,我怎麽能看着她……”
爺爺喟歎:“你覺得,隻要你把她放在身邊那些痛那些事情就不會經曆了嗎?”
我媽沉默下來。
爺爺揮了揮手:“既然攔不住,就讓她去吧,隻有嘗試了經曆了才能放開。”
我覺得爺爺他們的反映像是話中有話,就好像他們明知道我的結局,雖然心疼,卻拗不過我的固執而不得不放開我的手,讓我去外面的天空飛翔,受傷了,我自然就知道回來,那時,他們會張開雙臂迎接我。
此時,他們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我的心情沉重起來,連他們都已經料定我和季流年的結局了嗎?覺得,我注定會受到傷害?
心情複雜的我也沒有往别處想,最後我提着行李,離開了家,坐上去季家莊園的車子。
我媽媽一個勁兒的叮囑我,如果受不了就回來,如果受了委屈就給她打電話。
我從沒見我媽這麽煽情這麽賢妻良母過。
臨走前,我媽最後對我說:“丫頭,我體會過那種愛而不得苦,而且你和流年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自然深厚,雖然舍不得你難過,但是媽懂,有些事情不努力一下會後悔一生,隻有努力了才不會留下遺憾,我也知道我攔不住你,但是有一點你記住了,保護好自己,我們喬家的閨女絕不吃虧。”
“媽,你是鬼魂附體了嗎?”我媽一番話說的我紅了眼眶,她的不同尋常讓我忍不住揶揄了她一句,實在不習慣這樣善解人意的母親。
“死丫頭,就會氣我,滾蛋吧。”她賞了我一個暴栗。
小許已經将我的行禮放好,他給我打開車門:“少夫人請吧。”
我最後擁抱了我媽一下,就上了車。
我離開,正好與喬宇回來的車子擦肩而過。
我松了口氣,如果讓喬宇知道這事,他隻怕是說什麽都不會讓我跟小許走。
來到季家莊園,天色已經暗下來,正好是晚餐時間。
車子停的地方并不是季流年以前和他父母一起住的那棟城堡式的建築,而是一棟獨立的房子,顯然是剛修好沒有多久。
如今季流年長大了,成家了,所以,他也能擁有自己獨立的住處了。
房子不大,三層的豪華小别墅,周圍開着漂亮的鮮花。
這裏空氣很好,風景也不錯,綠化搞的很漂亮
走進去之後,我這才看見,别墅的後面通着一個花房,花房裏擺着一架白色鋼琴。
這架鋼琴讓我一下子就想起兒時的記憶來,季流年那個被我弄壞的鋼琴模型。
那件事之後,很久很久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後來我才知道季流年喜歡彈鋼琴,并且,那才是他的夢想,可是季家似乎不需要這樣的夢想,因爲對于季家來說,會彈鋼琴并沒有什麽用,如果隻會彈鋼琴,隻會死的更快。
那年我們十三歲,不知道爲什麽,季流年突然就不再與我回家了,他給的官方說法是要跟朋友一起打球,我也沒太在意,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一天我晚放學,路過階梯教室的時候,聽見有鋼琴聲從裏面傳出來,然後我就看見了坐在鋼琴前認真彈琴的季流年,而他的身邊,站着我們學校的音樂老師。
那是我第一次見季流年彈琴,也是最後一次。
我正驚訝與我一起長大的季流年竟然會彈琴,就被一陣殺氣驚醒。
我回頭,就看見季老爺子肅殺的走來,他的身後跟着六個沒有表情的人,一個個頂着一張冰塊臉,一身肅殺,從小我就不喜歡季家這些保镖,總覺得他們的身上透着某種冷情的東西。
我見季爺爺臉色不太好,就想給季流年提個醒,于是我大聲的跟季爺爺打招呼:“季爺爺好。”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一向鎮靜,同樣少年老成的季流年身上看見驚慌失措。
季爺爺沒理我,帶着人進去,他威嚴肅穆的問:“這就是你晚歸的原因?”
季流年不敢看季爺爺,手攥着垂在兩側。
然後季爺爺就叫人砸了鋼琴,我看見平靜的站在一旁的季流年眼底有什麽在裂開破碎,他卻不敢表露絲毫。
“季家的孩子,不需要一雙會彈鋼琴的手,鋼琴保不了你的命。”季爺爺銳利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以色列每天都會死人,每天都會發生槍戰,那裏反恐組織盛行,作爲懲罰,你要去那裏呆三個月。”
季爺爺銳利的眼睛看向那被砸碎的鋼琴,沉沉道:“既然你喜歡彈鋼琴,你若是能活着回來再與我談條件吧”
然後,我有三個月不曾見過季流年。
以前我小不谙世事,不知道那三個月季流年是怎麽過來的,後來懂事了,知道的多了,這才知道,那三個月季流年生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中,與死亡不知道擦肩而過了多少次。
三個月後,季流年回來了,但是他卻并沒有與季爺爺提任何條件,從那個時候起,我也再沒見他碰過鋼琴,然後我發現,以前那個溫雅的季流年變了,那雙眼睛,總是透着犀利和鋒芒,像極了季爺爺的眼睛。
我在花房裏的鋼琴前坐下來,打開鋼琴按了幾下,覺得音色不錯,就彈了起來。
季流年消失的那三個月,我學了鋼琴,因爲知道季爺爺不喜歡他弄這個,所以當時我想,我學會了再偷偷的教給他,這樣季爺爺就不會知道了,但是我卻沒有機會教了,也沒有機會在他面前彈,因爲我發現,他似乎對鋼琴已經生了厭惡。
所以我也不敢再惹他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