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漁沒有說話，隻是低着頭，垂着目，就像是倒在了地上的佛像一樣，沉默寡言你說什麽我就聽什麽，我不反對。
“我怎麽感覺這個小家夥有點瞧不起我呢？”
小青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對沈漁多了幾分興趣。
“他是真的瞧不起你。”
白狐苦笑了一聲，回過頭看了看沈漁，“他連我都看不起。”
“啊？”
這一下，小青還真的愣了。
“沒有沒有，前輩想多了。”
沈漁也是感覺到有點冤枉，他可沒有如此的自大。
白狐名震江湖，同時還有六個手下同樣出名，一青二白三花，小青就是她的好姐妹兼頭号打手。
和沈漁一起旅行的這段時間，白狐和沈漁談起了許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了狐族的民生等等，對于這些事情，沈漁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偶爾發表幾次評論，而且大都是贊同白狐的，但就算是這樣，白狐也很不滿意。
沈漁如果是什麽都不懂，白狐也不會說什麽，但很明顯，沈漁懂，但是不想說。
這就沒有意思了。
人才難求。
越是身處高位的人，越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别看手下什麽人都有，但是那種上得了殿堂，下得了廚房，能夠掌控全局，高瞻遠矚的人才，大家都缺。
白狐當初更希望一路同行的人是沈漁，可惜隻是抓到了沈漁的師兄張寶。
沈漁在揚州城的一系列作爲，讓不少人看的很佩服，就算是上位者也覺得沈漁真是一個人才。
這個世界講究強者爲尊，這個強者不僅僅是武學，還有各方面的，人們崇拜天才，追随強者，認爲強大的人能解決一切。
有傳言太平經天地人三卷，裏面有着匡扶天下的秘訣，當年曹丞相和大妖孔明兩人找了此物很長時間。
白狐雖然不如鄉野村夫，認爲一本秘籍什麽的就能平定天下，但是她還是知道張寶不簡單——沈漁幾個月時間就在揚州城做出了那麽多的事情，那麽他的師兄張寶會是如何？
“我不懂。”
“我知道的不多。”
“了解了一點點，隻是皮毛。”
“其實沒有什麽。”
“你說得對，我錯了。”
這就是沈漁和白狐之間談話的内容，沈漁很多話讓白狐氣得牙齒發癢。
“你也看不起大白？我們來比劃一下？”
小青對沈漁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可惜沈漁并沒有理會她的挑戰。
“好了，别開玩笑了，法海，見過小青，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在下法海見過前輩。”
沈漁平靜的行了一個禮。
他和白狐約定一起出來閑逛的時候，商量了一下各自的稱謂，張寶這個名号還是少用，白狐也沒有用自己的名字，于是沈漁看到白狐給自己起名白素之後，他給自己起了個法号叫做法海。
法海大師是好和尚呀，一直是沈漁崇拜的對象。
“你是和尚？”
小青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的看着白狐。
天狐無形，白狐無情，現在的人都以爲這個無情的意思是無情冷酷的意思，但實際上這個名号最開始，意思是白狐是一個潔身自好的好姑娘，從來沒有和别的男人有過什麽糾葛，結果後來傳着傳着就變成了無情冷酷的意思了。
同時，白狐最讨厭的就是和尚，可是……這個家夥，有什麽好？
“大白姐姐，你不是最讨厭和尚嗎？怎麽這一次，你？”
小青的臉上充滿了詫異。
“因爲他聰明，而且是非常非常懂事的聰明！”
白狐哼了一聲，自己的這個手下雖然忠心耿耿，做事也可以，但是……
“法海，我在靈境寺的下面，放着一把神兵利器，這一次帶你過來，就是想把此物托付給你，你想不想要？”
“白阿姨，不要。”
沈漁的回答，把白蛇噎住了。
“白阿姨，我到山下去逛逛，看看情況如何，說不定能找到我師父的蹤迹，你看如何？”
沈漁客客氣氣的向着白蛇說道，對方想了想，點點頭。
“我就在山上等着你，如果你見到了你的師傅，千萬請他早點來見我。”
“好的。”
……
這一逛，沈漁下了山，在雷音寺的附近逛了一天一夜。
雷音寺的情況不太妙，周圍的據點、城鎮都被破壞，寺廟的大門緊閉，不準任何人上山。
山下倒是有許許多多的人，來鬧事的、打秋風的、殺和尚的、别有用心的，不少勢力都出現了，可惜沈漁并沒有在其中找到楊玉環的人，打聽到的口風，也沒有人提到楊玉環插手了雷音寺覆滅之事。
楊玉環不給沈漁說真話很正常，就像是沈漁要做一個大行動的時候，絕對不會突然對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大美女說出了全盤計劃，隻會真真假假，不騙大美女已經是很好了。
第二天早上，沈漁重新回到了靈境寺。
“見過法海師兄。”
上了靈境寺，沈漁沒有見到白狐，聽清淨小和尚說，昨天沈漁下山之後，那個白衣女子也下山了——沈漁告訴清淨小和尚，自己曾經在寺廟中呆過一段時間，所以有個名号叫做法海。
“你不下山嗎？留在山上不怕危險嗎？”
沈漁對于清淨小和尚留在山上感覺有點奇怪，現在和尚廟一點都不安全，現在方圓幾百裏的佛寺，都成了各路人士的練手工具，或者說刷金銀财寶、武功秘籍的地點。
“法海師兄，我一直在山上長大，也不知道到了山下去哪裏，更何況，現在靈境寺一片狼藉，也沒有什麽東西，我想那些江湖好漢，也不會爲難我這樣一個小和尚吧。”
他這樣的說道，當然，沈漁看到的是他眉目之間的一絲倔強。
沈漁也就不勸他了，反正路是個人選的，誰也不能強迫誰。
沈漁就在山上等着白狐等人，天色漸漸的晚了，可惜白狐一直沒有回來，于是沈漁在寺廟前點起了一堆火，除了防止野獸過來把死人刨出來吃掉之外，也是給自己準備夜宵。
從路邊打了的幾隻野雞加上調理，烤起來味道很不錯。
“來，吃掉吧。”
烤好的野雞焦黃油亮，看得清淨小和尚有點咽口水，沈漁上山之後，他詢問沈漁能不能幫忙把寺廟的某些東西複原，沈漁表示可以做，但是晚上要他吃葷。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幾個和尚出現在這裏。
這是幾個很老的老和尚，但是……在雷音寺目前如此危險的情況下，爲什麽會有幾個老和尚來到了靈境寺呢？
一二三四五……五個老和尚一個個看起來風燭殘年，身體都很虛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将他們吹倒，但是沈漁卻一點都不敢大意，因爲這五個老和尚給他了危險的感覺。
他們出現的時候，正好是沈漁将雞腿放到了清淨小和尚手中的時候。
清淨小和尚一下子感覺到手中的雞腿燙的如同火炭，連忙放到了身前的樹葉上，對着老和尚行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沒事……”
老和尚隻是搖了搖頭，全身枯槁如同枯木一樣的他，來到了沈漁的身邊。
“這位施主，讓和尚吃肉，這個和清規不合呀。”
他是一群和尚中最廋的那個，盯着沈漁烤好的雞腿似乎……似乎嘴角動了一下。
“他以後要習武，自然離不開葷腥，佛門各方面都不錯，就是這一點需要改進，對了，不沾葷腥那是某個皇帝加上來的，佛門沒有這種說法。”
沈漁笑了笑，對着大和尚說道。
“啊，你覺得吃肉是對的？”
這個大和尚眨了眨眼睛，似乎對沈漁的話很感興趣。
“嗯，練武之人，離不開葷腥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其實普通人也離不開葷腥，當然，佛門子弟吃素也沒有什麽，我隻是覺得這個小和尚才十歲左右，多吃點肉對他沒有壞處，大不了長大之後，随他的想法決定，是不是？”
“很好，很好，你這個回到我喜歡，既顧全了我們的面子，也堅持了自己的意見，這樣多好？對了，你叫法海，我有件事想問你，白狐她這一次來雷音寺幹什麽？”
沈漁看了一眼清淨小和尚，白天有别的僧人上山下山，看來是得到了什麽消息。
“對不起大師，我并不太清楚白狐想要幹什麽，我隻不過是和她順路，過來看看熱鬧。”
沈漁講述了昨天他和白狐之間的對話，關于白狐被佛門收養的過去，當然，這隻是一種态度的表示，表示我沒有惡意，但是他也沒有提到他的真實身份。
“想不到，還有這樣一段過去……”
其中一個老和尚，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對了，你對此事，有什麽看法？”
“這真是閑的蛋痛……”
沈漁想了想，最後給出了這樣的結論。
“爲什麽？”
老和尚這樣的反問道。
“我一路上走來，多少人族的孩子餓死街頭，多少農戶辛苦終生勞作不息，這些大和尚不幫自己人，卻爲了崇高的理想去幫助遙遠的外族，這不是閑的蛋痛是幹什麽？“
“怎麽，你覺得這樣做不對？”
“當然不對了，雷音寺這樣做，就犯了忌諱，甚至可以說是自尋死路。”
“咦？”
大和尚楞了一下。
“狐族、獸族和魔族，都是是原始部落，以祭祀、神官等爲首腦，形成的社會體系。
雖然幾千年前輝煌過，但是不過是撿了大漢帝國崩潰的大便宜而已，加上自身的戰鬥力量極強而已，本身有着極大的缺陷。大唐帝國建立起了之後，更是屢戰屢敗，無論是獸族、魔族還是狐族等，都需要更加先進的文化、制度來重新改造自己。
當然自創是很麻煩的，這時候不如引入現成的，佛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機會，于是向你們滲透過去。”
“那你爲什麽說他們自尋死路呀？”
“因爲他們的屁股坐的不正，我們是人族呀。”
沈漁眨了眨眼睛，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有教無類是好事，但是屁股歪了那就麻煩了。
我們人族能赢過獸族魔族的原因是什麽？還不就是因爲……獸族魔族自己都打出了狗腦子，你看看狐族，什麽白狐青狐藍狐北極狐還要細分兩條尾巴三條尾巴等等的，有時候我們沒有打你們你們就自己崩了，或者對你們稍微好一點你們中間就會出叛徒。
但是有了共同的信仰就不一樣，大家都是佛門中人，大呼一聲阿彌陀佛，然後一群和尚就可以聯手起來互相把背後交給對方，拼死對抗敵手。
現在獸族魔族也是同樣的例子，内部大家互相不服，各種血海深仇無數，這樣下去遲早藥丸，所以他們需要改進，你們爲了他們提供了這麽好的工具，那麽請問，天下間的各大門派、勢力，怎麽能不滅了雷音寺呢？”
沈漁這樣的回答道，讓五個陷入了沉思。
“我還是有點不明白，你說的話。”
其中最矮的一位大和尚，甕聲甕氣的說道。
“因爲佛門很多地方先進呀。”
沈漁歎了一口氣，說道。
“衆生平等，互相認同，當你們喊出了這樣一段話之後，無論是什麽樣的想法、理念，都比狐族、魔族那些奴隸主們先進的多。
你們越是傳教，他們的上層越是反感你們，你們在動搖他們的根基，他們又怎麽會感激你們？你們覺得佛法能幫助他們，他們卻覺得你們和他們争權奪利？
百年……從白狐那邊開始已經百年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想必中間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還有什麽比得上滅了雷音寺甚至是佛門的法統，然後創建一套更加符合他們制度的法門呢？
這一次獸族、魔族等來到了雷音寺，爲的是你們的道統，法門和文化，隻要吞吃了你們，他們就不是茹毛飲血的部落，而是真正的種族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不是有許多的和尚消失了？武功不怎麽好，但是佛法精深的大和尚？
對了，這一次，你們是不是感覺到全天下都是敵人？因爲你們動了所有人的蛋糕。先進的想要你們死，落後的想要取代吞并你們，唉……你們現在明白，白狐過來幹什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