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從虛空中探出的手臂按住肩膀的左慈,苦笑一聲。本就蒼老的面容,似乎又老了幾分。
“左慈,還真是好久不見。”随着自己的手臂,真三整個人都從虛空中跨出:“想當初,我可是動用人力物力找了你好些年,都沒能見上你一面。”
“現在,你不需要人力物力,隻靠自己的實力,小生便已匿無所匿。”左慈回過頭來,看着真三的臉,那張永遠固定在20歲的臉,喟然長歎:“争争鬥鬥好些年,最後輸掉一切的,還是小生啊……魔帝,動手。”
“雖然我有足夠的理由殺你,不過我今天的确不是來殺你的。”松開左慈的肩膀,真三走到左慈身邊,與他并肩而立。
在左慈不解的眼神中,他遙望天際,搖頭道:“知道嗎?躲躲藏藏的讓世人看不到自己的身影的同時,自己同樣也看不清世人的身影啊。”話到這裏,他轉頭看向左慈,笑道:“跟我出去逛幾天,好好看看現今的江山,現今的人。”
不待左慈做出反應,兩人就從原地消失。
3天,整整3天,真三帶着左慈遊覽了無數國家,3天的不眠不休對兩個超凡者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問題。
二人行程的第一站,是羅馬。羅馬同樣也是這三天當中停留時間最長的一個國家。在羅馬停留的時間,就耗去了行程的六分之一。
羅馬,是當今世界除了華夏大地之外,最爲強大的一方勢力。真三海外旅行的第一站就去羅馬,并非因爲羅馬也是宣布du li的國家之一。相反,由于教會這個他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龐大組織的存在,羅馬高層一直都是他魔帝的死忠。
他第一站就選擇去羅馬,也正是因爲教會的緣故。
他必須要在自己的信徒面前現身,并且借用廣大信徒之口,将自己毫無疑問,切切實實的歸來的消息,散步到全世界。
天音是一次震懾,羅馬之行,則是爲了向世人證實。
在羅馬,他受到無數信徒的朝拜,宛若降世的神明。
不,并不是宛若。對信徒們來說,死而複生,并且還可以使用神言的冕下,毫無疑問是真正的神明。
如果說羅馬那些虔誠的信徒給左慈帶來的感受是震感的話,那些宣布du li的國家的态度,則讓左慈難以理解。
即便真三已經在天音中宣布自己不做魔帝了,可是那些國家依舊朝聖般,以對待大主宰的最高禮儀,迎接真三的到來。
明明隻是一個憑靠暴斂和血腥征服土地的暴君,那些天高皇帝遠的海外小國,爲什麽依舊選擇匍匐在這種人腳下,卻在以寬厚仁慈而聞名的劉備當政的時候,揭竿造反?
欺軟怕硬!
除此之外,左慈想不到别的理由。
整整三天,真三隻是帶着左慈滿世界轉悠,并沒有跟他說一句話。那些見到左慈的人,也沒有認出易容的左慈就是世界最大的通緝犯,将他當成了魔帝的跟班。
三天,左慈看到了很多,聽到了很多。形形sese的人,行行sese的文化,可這一切,都有一個相同之處——臣服。
全世界,都在向一個人表示臣服。
這是何等的yin威!
左慈無數次喟然長歎,歎息被奴化的天下人,歎息天下人将來所要面臨的命運。
可是,自身難保他的,能做的也隻有歎息了。
第四天,真三帶着他回到了華夏大地。
立于雲端之間,二人俯視腳下的大地,真三終于開口問出四天以來的第一句話:“這些天,你都看到了什麽?”
“一個暴君的暴政。”
“你覺得,天下是誰的天下?”
“無法否認,天下,依舊是你這個暴君的天下。”
“你錯了。”張開雙手,好似在懷抱腳下的大地,真三歎息道:“你難道還沒看清嗎?天下,并非我一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我想讓你看的,不過是天下人自己的選擇。”
左慈冷哼一聲:“屈服于暴斂的愚民,隻會毫無意義的葬送自己的未來。”
“愚民?”真三陡然轉頭,盯着左慈的臉:“左慈啊左慈,是我高看你了,還是你過于高看自己了?”
在左慈固執的眼神下,他開口說出一句話:“你覺得,你一個人的智慧,足以淩駕天下所有人的智慧嗎?”
左慈愣住了。
他并非狂妄自大之輩,他一個人的智慧,又豈能與全天下人的智慧相提并論?
這三天,他被魔帝帶着,遊遍了世界。入目種種,皆是在魔帝的yin威暴政下的臣服。
可是,無可否認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天下臣民,都是主動臣服魔帝的。在魔帝開口退位的情況下,主動臣服于如今已經不是魔帝的魔帝的。
“在征服世界之前,無數人稱我爲禍,叫我做匪。那時候的人們,了解我的威名,亦知曉我的武力,即便無力,可有依舊有些人選擇了反抗。你覺得,單純的yin威暴政,可以征服那些人的心,可以征服全天下的民心嗎?”
“……”左慈無言以對。
“你可知天下臣民,爲何主動臣服于我?”真三笑看向左慈:“因爲有我在,全天下人,就都是一國人,一家人。百姓們怕死,他們隻是想好好活着,所以沒有人期待戰争。隻要有我,這個世界,就不敢有人發起戰争!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沉重的一個道理。”
站在雲端之上,昂首展望格外蔚藍清澈的天空,真三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左慈,你最初與我做對,其實隻是因爲我的格位。”
說起格位,左慈似乎找回了信念,猛地點頭。
“最初的時候,我在你眼中,應該是太歲兇格?”他張開雙眼:“後來,我的目的逐漸改變,兇格,也提升成禍。這更讓你視我爲心腹大患,視我爲禍亂蒼生的罪人。”他看向左慈:“不過,你也應該發現了?格位,是會随着實力、随着心境與地位而提升的。你又可曾知曉禍亂之上的格位是什麽?我如今的格位,又是什麽?”
“這……”左慈突然愣住了。
“看看。”展開雙手,真三掌心向外:“我允許你窺視我如今的格位。看過之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不要看!
不能看!
不可以看!
潛意識的,左慈慌亂起來,抗拒着真三的提議。可是他的好奇心,還是迫使他張開了天眼。
“怎麽……可能……”
無上!
最最符合是世界主宰的身份的,至高無上的格位!
當年的兇、當年的禍,如今,卻已然登上了最高點。
突然間,左慈明白了。他想通了一切。
時間,是在流動的,人類,同樣也是在進步的。
當年一掃**的始皇,最初不也隻是一個自身難保的質子嗎?
被“現今”蒙蔽了雙眼,沒有看到更遠的未來,他左慈,終歸到底,還是一個不合格的修士啊。
是一個犯了錯,犯了罪的還自以爲是的,長不大的小方士。
孤立于世,亦将被世所孤立;傲立于世,亦将被世所抛棄。
他,被孤立的太久;他,被抛棄的太遠;他……
應該回歸了!
回歸繁華之世,回歸自我,回到那個一心爲天下百姓着想的,不成熟的小方士身上。
左慈躍下雲端。
他舍棄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張開雙手,微笑着,擁向大地,擁向被他所抛棄的……塵世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