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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煙水照晴岚,兩岸人家接畫檐,芰荷叢一段秋光淡。
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裏珠簾。
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飐。愛殺江南!”
黃少宏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岸邊鳥語花香翠柳成蔭,舟行江河之上,而他自己一襲青衫羽扇綸巾,做書生打扮,就站在這船頭,身後傳來清甜綿軟的歌聲。
回頭看去,就見一青秀少女,身着花衫,雙手搖橹,臉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歌聲嬌柔動人。
那少女見黃少宏轉身看來,止住歌聲,輕笑道:“公子,前面就到錢塘了!”
“錢塘?”
黃少宏五感全開,辨别周圍的一切是真實,還是環境。
那少女見他愣神,直勾勾的瞧着自己,不由得臉上微紅,卻也不怯場,隻嬌嗔道:
“奴家蒲柳之姿,公子你瞧個什麽?”
黃少宏被打斷思路,有些愕然,明白這是人家姑娘問他‘你瞅啥’,做爲北方純爺們,下意識就回道:
“瞅你咋地!”
那少女笑容僵在臉上,好在黃少宏反應及時,連忙笑着擺手道:
“逗你呢,我聽你剛才那曲子唱的好,是以多瞧了兩眼!”
黃少宏已經确定,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感覺不到任何幻術的痕迹。
少女聽他一說,這才釋然,同時臉上一紅:
“黃公子卻是謬贊了!”
黃少宏伸手扶額,然後臉上裝出恍惚的表情:
“最近休息不好,有些健忘,姑娘可知道我家住哪裏?姓甚名誰?”
少女微微錯愕,不明白這位怎麽剛剛還好好的,轉頭就連自己名字和住址都忘了。
錯愕隻持續了瞬間,繼而少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公子你好壞啊,肯定又是在逗人家是不是,您錢塘黃少宏公子,别說在錢塘,就是在蘇杭,又有哪個不認識了!”
黃少宏也笑了出來:“你這丫頭這回倒是學聰明了,猜到我是在逗你呢!”
“公子,咱們到錢塘了!”
黃少宏轉頭看去,就見前面出現了粉牆黛瓦的水鄉建築,那少女搖動雙撸,船兒使進水巷,穿過一座石拱橋,‘咄’的一聲,輕輕戳在岸邊的延伸至水面的石階上,停靠下來。
“公子,咱們到了!”
“好!”
黃少宏邁步走上石階,便要朝着錢塘縣中走去,他登陸新世界已經有了經驗,剛才短短的對話中,他聽出來自己好像在這世界有身份,而且在這錢塘很是出名。
所以他想上岸,旁敲側擊,把自己的完整身份信息都了解清楚明白,然後再弄清這裏是哪方世界。
後面那船家少女見他要走,急忙叫道:
“黃公子......”
黃少宏站住腳步,轉頭問道:“怎麽?”
那船家少女在船上輕跺蓮足,甩手不依道:“您又逗我,您還沒給船資呢!”
“哦哦......呵呵,這是真忘了,抱歉抱歉!”
黃少宏伸手在身上一摸,發現腰間系着一個荷包,将之取下晃了一晃,叮當一陣響動,想來裏面裝的就是銅錢了。
“多少錢?”
黃少宏一邊将荷包裏不多的銅錢倒在手裏,一邊尋問船資幾何。
少女顯然有些不高興了,嘟着嘴道:“不是說好了從錢塘到臨安,來回十文錢的麽!”
黃少宏看了看手裏的銅錢,隻有五個,這特麽就尴尬了。
少女顯然也見到了黃少宏手上的那五個銅錢,急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你怎麽這樣啊,沒錢坐什麽船!”
看少女那樣子,再沒有之前唱曲兒詞時的甜美笑容,都快要急哭了!
小姑娘搖橹出了一身汗,這也算是辛苦錢,眼看着收不到錢,如何能夠不急呢!
黃少宏好笑的搖搖頭:“誰說我要賴賬啊,諾,好好收着吧!”
他一翻手,手中已經多了一塊一兩多重的碎銀子,朝那少女一抛。
那少女下意識的雙手接住,待看清是塊碎銀的時候,眼睛頓時睜得大大的,驚呼道:“公子,這太多了,我找不開!”
黃少宏已經轉身而去,頭也不回的擺手道:“多了就算賞你的!”
“喂......公子!”
那少女看了看手裏的銀子,又看了看那公子,有心去追,可有擔心她的船,隻能眼睜睜看着黃少宏漸漸走遠。
“秀兒,怎麽了?是那個破落戶欺負你了麽!”
這時候,一個穿着粗布衣衫的老漢沿着岸邊走來,見女兒對着黃少宏背影叫喊,立刻神色一變,加快腳步朝這邊過來。
少女見到老漢,搖頭道:“不是,是公子他給的船資太多了!”
她說着将手裏那塊碎銀拿給老漢觀瞧。
“嘿......聽說這個敗家子這次去臨安,是去借錢的,這是借到錢了麽?竟然這麽大方!”
那老漢說完嘿嘿一笑,便将銀子收到懷中,少女嗔道:
“爹,黃公子人很好的,你别這麽說人家!”
老漢呵呵笑道:“秀兒,你可别看這人長的溜光水滑的,那是繡花枕頭一包糠,爹可告訴你,咱可不能對他有什麽心思啊.....”
叫秀兒的少女臉上绯紅撲面,不依的道:“爹,你說什麽呢.......”
她扭捏道:“黃公子是書香門第,咱們水上人家......”她說着表情有些暗淡。
她爹聞言對着黃少宏的背影啐了一口,才道:
“讀書人怎麽了?讀書讀傻了才最可怕!”
“當初咱錢塘縣最大的園子就是他們家的,可他父母剛走幾年?那麽大個園子就讓他給敗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這次要借不到錢,怕不被人給打死,不過看樣子,這小子運道不錯,應該是借到錢了,命不該絕!”
老漢說完之後還警告道:
“我可告訴你啊,以後離他遠點,這種敗家子,咱們可招惹不起,我要讓他當了女婿,那可就是把秀兒你推進火坑了!”
“爹,你又胡說!”
秀兒又跺了跺腳,轉頭看向黃少宏的目光裏,帶着一絲同情之色。
黃少宏剛走出幾十米,這段距離,旁人聽不清楚,他卻将那父女二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搖頭苦笑,自己登錄新世界,貌似就沒有好的開局,這一次貌似自己這個身份,還是個招人嘲笑的敗家子。
他在心裏召喚系統,可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朝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該往何處去,見到旁邊有一挑着酒旗的酒家,想到這酒家人來客往,應該知道自己這身份的住址,便直接走了進去。
此時不是飯點,酒家裏面沒有客人,掌櫃的在櫃台後面噼啪的打着算盤,一個夥計懶洋洋的用手支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黃少宏這一進來,那夥計習慣性的立刻起身,露出笑容想要上前招呼,但看清來人,立刻止住腳步,悻悻的又坐了回去。
在櫃台算賬的掌櫃的也隻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撥弄着算盤。
黃少宏有些好笑,他已經猜到了什麽,故意說道:“怎麽客人來了,也沒人招呼啊!”
那夥計也不起身,隻是讪笑道:“您還是先把拖欠的酒錢結了吧,到時候小的一定好好招呼你!”
那掌櫃的頭也不擡的接口道:“黃公子,咱這小本經營,憑以前的您的關照,那些欠下的酒錢,咱也不好催您,但也不能再賒賬了!”
黃少宏看到兩人的态度,聯想到那船家父女說過的話,自然知道這又是這身份前任,惹下的爛攤子。
當即翻出一定十兩重的銀锞子放在桌子上:“這個夠結賬的麽?”
那掌櫃的見到銀子,兩眼一亮,急忙從櫃台裏走了出來,查驗了一番,然後笑着點頭:“夠夠,您之前賒賬五兩八錢,我這就給您找錢!”
黃少宏擺手道:“不用找了,剩下的就當這次的酒菜錢,好酒好菜,你就往上端,咱們多退少補,别怕我沒有錢,就怕你沒有好東西!”
說完又翻出一定銀子放在桌子上。
展櫃的激動之下,回身踹了那看傻的夥計一腳,罵道:
“黃公子這樣的貴客來了,你還不着緊招呼,又在這偷懶,看我回頭打不打你!”
“唉......”
夥計連忙起身,朝黃少宏讪笑了一下,找了一張靠窗的座位,用抹布将本就幹淨的座椅再擦拭了一番:
“黃公子您先座,我這就給您沏茶去,您最喜歡的碧螺春,馬上就好!”
黃少宏點了點頭,見對方沒問自己就把這張桌椅擦拭了,顯然之前自己這個身份就喜歡坐這裏。
一會功夫,西湖醋魚、東坡肉、糖醋排骨、油爆河蝦,還有一個魚羹,四菜一湯,外加一壺黃酒就擺在黃少宏的面前。
黃少宏拿起筷子嘗了幾口,别說味道還真不錯,他一一邊吃這一邊和拿夥計閑聊。
這酒肆中的夥計,基本上都是能說會道之人,一些市井之事,也知之甚詳。
在黃少宏的有意的引導下,這夥計将他之前這黃公子身份的一些事,也說了一個七七八八。
原來他這身份還是官宦之後,其父親原本也是朝廷中的文官,緻仕之後便返回錢塘老家安度晚年。
黃少宏屬于老來得子,他父親七老八十緻使的時候,他才不過雙十年華,爲人放浪形骸,喜歡結交一些狐朋狗友。
結果在他父母去世之後,短短兩三年的功夫,就把偌大的家業敗得七七八八了,最後被平日裏那些狐朋狗友下套,染上了賭瘾,将他老爹留下宅院都輸了進去。
這幾日聽說更是輸了不少錢,按了手印,寫了借條,被逼着前往臨安,去找他老爹那些門生故舊尋求接濟。
黃少宏聽完苦笑搖頭,本以爲現代社會人情淡漠,沒想到古今相同,聯想那荷包中五個銅錢,他就知道這身份去臨安恐怕也是吃了閉門羹的。
大緻了解了一下這身份的信息,又問起這方世界的人文地理,尤其有什麽神話人物,或者武林高手什麽的,他想弄清楚自己到底進入了一個什麽世界?
說起這個,那夥計更是滔滔不絕,先從江湖上說起,把這夥計自己聽說過的那些,‘東南一枝花’,‘西北一片雲’,‘中原一點紅’什麽的武林高手,都誇大其詞的講了一遍。
不過在黃少宏聽來,這些人也就一般般,通過他們也确定不了這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說起神神怪怪的東西,那夥計說的更來勁兒了。
什麽王院外府中鬧過狐仙,是在靈隐寺請的高僧降妖伏魔。
張員外家中鬧女鬼,是福星觀的高道出手搞定的。
李捕頭是個妻管嚴,經常挨老婆揍,最後在金山寺許願,效果極爲靈驗。
黃少宏聽到這個的時候,正在喝酒,聞言好懸沒嗆道:“怎麽佛祖他老人家還管家庭暴力嗎?”
“什麽家庭暴力?”夥計聞言一怔,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就是管夫妻之間不和睦的事情啊!”
夥計恍然道:“怎麽不管,李捕頭後來還去還願了呢,說許願之前,他老婆總打他眼睛,每次都打個烏眼青,讓他在同僚面前很沒面子!”
黃少宏點頭追問道:“那許願之後呢?”
“許願之後效果極爲靈驗,李捕頭都說他老婆現在吵架的時候,都不打他臉了,改大錘捶胸口了!”
黃少宏這個好笑啊,這不是還挨揍麽,估計那李捕頭的老婆也是知道了自己老公去許願的事情,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才改變了毆打的部位,其實還是挨揍。
“靈隐寺麽?”
黃少宏眼神一動,夥計說過的地方,靈隐寺和金山寺他還是聽過的,聽到靈隐寺的高僧降伏狐妖,心說這裏該不會是濟公的世界吧?
回頭定要去靈隐寺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酒足飯飽,黃少宏扔下銀子,邁着方步,悠閑的出了酒肆。
小風一吹,他才反應過來,貌似什麽都問了,就沒問自己住哪兒。
有心回去,但眼睛掃酒肆前方拱橋的對面,放着一架竹轎,兩個穿着樸素的轎夫正在陰涼處納涼,他瞬間就有了主意。
當即邁步走過拱橋,到了那兩個轎夫身前,笑着問道:“可認識我?”
一個轎夫笑道:“您說笑,錢塘誰不認識您黃公子啊!”
黃少宏點點頭,這就好辦了,他邁過竹竿,直接坐上了竹轎,開口道:“送我回家!”
兩個轎夫俱都一怔,互相對忘了一眼,其中一個問道:“黃公子,您不是說笑吧!”
黃少宏以爲他們又是和那酒肆裏的夥計一樣,怕自己沒錢,當即将荷包裏那五個銅錢都放在那轎夫手裏:
“這些夠不夠?”
兩個轎夫眼睛一亮,都點頭道:“夠了夠了,您坐好咱們起轎!”
黃少宏嘴角一挑,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對他來說那就不算事情,當即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快一些。
兩個轎夫喊了一聲‘起轎’然後就把竹轎擡了起來,快步走過剛才那座拱橋,有走出四五米的距離,就把轎子落了下來。
黃少宏一蹙眉:“怎麽不走了?”
之前和他打岔,問他是不是說笑那個轎夫一指酒肆旁邊的一戶門戶:“咱到了啊,這不就是您家麽?”
“我去!”
黃少宏一頭黑線,有種日了狗的趕腳,就這幾步路,合着是打車在自己家門口繞了一圈,就爲過個石橋。
酒肆裏那夥計,一直留意着黃少宏,此時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黃少宏哪裏在乎這些普通人的看法,揮手讓兩個忍笑的轎夫走了,自己在身上摸了摸,找出一把鑰匙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裏面連院子也算不上,隻有一個不到一米寬的狹窄的過道,連接着廂房,進去一看,也隻有七八平米的地方,這樣的生活空間在現代也嫌太小,更何況是這地廣人稀的古代呢,看來這身份之前過的真心不咋地。
房間裏一張木闆床,周圍破破爛爛也沒收拾,床前面的桌子上,落着一層灰,還有一個被幾隻蒼蠅包圍,滿是食物殘渣,沒洗過的飯碗。
黃少宏一陣蹙眉,這哪兒是人過的日子啊。
他正要動手把東西都換掉,就聽見外面院門‘嘭’的一聲,被人踹開,七八個人魚貫而入。
這些人都流裏流氣,面目不善,爲首一個青年,呵呵笑道:“怎麽着黃公子,借到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