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萬計的偵查兵蜂,在天空中急速飛行。
它們體表布滿淺色鱗片,與天空顔色融爲一體,飛翔于雲層之中。
而在海洋的水面之下,數量更爲龐大的兵蜂,僞裝成常見魚類,四散遊動,
時不時就有兵蟲躍出水面,叼住水面上漂浮着的木材、木闆,再沉入海裏。
這片海域最近确實有帆船駛過,
水面和海底,殘留着木闆箱碎片、陶瓷殘片,看上去像是一艘貨運商船遺留下來的物品。
但是不能确定商船現在的具體狀态。
“初始海島周圍環繞着一圈雷暴狂風,
而在雷暴環之外,則是無風帶海域,
一直刮着小風或者靜風,海面平穩,海水流速減慢。
對于海洋生物而言,無風帶海域自然算不上什麽問題,
不過對于桅杆帆船這種古老的航海載具來說,進入無風帶就比較麻煩了。”
李昂默默思索道,
現實世界的赤道附近南北緯5°以及南北緯30°~35°N,曆史上被稱爲horse latitudes,也就是馬緯度,即無風帶的别稱。
具體說法是該區域爲高壓無風帶,
陷入無風帶中的帆船無法依靠風力航行,隻能困在原地,等待洋流或者間歇微風,
時間久了,船上儲水量不足,優先供應水手,船上載着的馬就會因缺水而死,被丢進海裏,故爲“沉滿了馬屍的區域”。
“這艘船,是無意間闖進無風帶的,還是他們目的明确,有能夠橫穿無風帶的信心與能力?”
正當李昂思索之際,偵查兵蟲又發現了異樣,前方海域飄來了濃郁的血水氣息。
————
這是一艘四船桅的大型帆船,木質船身兩側塗着防水耐腐蝕的棕漆,桅杆帆布潔白靓麗,在陽光照射下甚至能反射出魚鱗般的質感。
帆船上使用的這些帆布,确實是生物材料,
它們是卡拉維爾山脈上栖息着的一種白色巨熊的體表皮膚,那種巨熊最高能長到七米,位居于山林地貌生态位最頂層,
其皮膚可分爲三層,最外層堅韌、輕薄、絕水,是最爲上等的帆布材料,每年隻有少數船隻,有資格購買并使用。
這艘名爲“阿托卡号”的船隻,就是其中之一。
阿托卡号原本隸屬于阿托卡公爵名下的古德航海公司,
一年前,前任阿托卡公爵,羅伊·古德被指控犯有叛國罪,大部分财産被沒收清繳,收爲國有,
其弟弟,愛德華·古德,接管了兄長的剩餘财産,
隻留給侄子一艘四船桅帆船,作爲貴族親屬的優待——按照當下的貴族規矩,在家産争奪中失敗的分家子弟,通常會攜帶一筆遣散費,乘船前往新世界,
名義上是爲家族開拓新産業,
實際上就是去新世界自生自滅。
此時此刻,阿托卡号帆船甲闆上,站滿了海員。
這些水手看上去有些邋裏邋遢,
他們身上散發着長時間沒洗澡所醞釀出的體味,衣服的衣領袖口,浮現出油膩膩的黃色痕迹,
胡須淩亂,雙目中泛着血絲。
瓊森·古德就站在水手前方,
一年前,他是古德公爵的唯一一個兒子,繼承了先祖遺傳下來的金發與俊美容貌,出身高貴,接受了最優秀的貴族教育,與帝國另一位公爵的女兒訂了婚,是帝國年青一代中的翹楚。
然而一場變故擊碎了貴公子的人生軌迹,
他的父親被判處叛國罪,證據确鑿,锒铛入獄,
他和母親被趕出了家族傳承兩百餘年的城堡,流落街頭,不得不變賣首飾,租住旅館,
他的訂婚對象,那位公爵小姐,也輕飄飄地發來了一份悔婚文書,文書中夾着一張一千磅的支票,用來支付悔婚費用。
而他的那位在長輩口中不學無俗、流氓習氣的叔叔,愛德華·古德,則憑借與帝國主教良好的私人關系,
截留下了古德家族的剩餘财産,
從沒有繼承權的分家,一躍成爲了古德家族的領袖。
雖然阿托卡公爵爵位仍因叛國罪的諸多事宜,而被扣押在帝國檔案館,但估計用不了多久,愛德華·古德就能正式成爲新的阿托卡公爵,繼續延續古德家族。
“呼”
想到這裏,瓊森·古德不禁深吸了一口氣,他面容瘦削,頭發胡須淩亂,完全看不出當年金發貴公子的模樣。
他忍着巨大屈辱,兌換了悔婚文書中夾着的一千磅支票,
用這筆錢聘請海員,購買貨物,
利用手頭上唯一的财産,這艘阿托卡号帆船,在新世界與舊世界之間從事航運貿易,慢慢積攢财富。
他要奪回自己被親叔叔奪走的一切,
家族榮譽,公司财産,個人名譽
乃至,父親叛國罪的真相。
瓊森·古德默默攥緊了拳頭,視線看向前方。
在阿托卡号帆船的船首位置,放置着一尊木質的海洋女神像,往來航行的海船用這種方式,來祈求平安。
阿托卡号帆船的船長,一位四五十歲、滿臉絡腮胡、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命令手下船員,将一頭馬從船艙中牽出。
這匹馬是商船貨物之一,臉上蒙着眼罩,腳上綁着布帛,防止亂動亂竄。
铮——
船長抽出腰間彎刀,那匹馱馬像是感覺到不詳氣息一般,原地不安蹬踏,卻被兩側身強力壯的水手牢牢按住,無法動彈。
船長在水手們敬畏的目光當中,高聲念誦起了祭祀海洋女神的咒語,手起刀落,将馬頭斬斷。
馬身殘軀中飛濺出一道血水,灑在船艏神像上,
大量血水沿着神像,落入海面,紅暈于無風海水中緩慢擴散。
失去了頭顱的馬身抽搐了幾下,
兩旁水手擠壓馬身殘軀,待到所有血水盡數擠出,才将馬屍丢入海洋。
“.還要多久。”
瓊森·古德前踏一步,來到船長身旁低聲問道。
“不出錯的話,半個小時。”
船長用布帛擦拭着彎刀上的血水,輕聲回答道:“如果這次的儀軌沒能召喚到深海巨獸,把我們載出無風帶,
就得等半個月之後,重新舉行儀軌。”
半個月.
瓊森·古德默然不語,他作爲船隻的所有者,一年來一直都乘船同行,
一個月前,阿托卡号帆船因爲一場風暴海嘯,誤入無風帶區域,困在這裏。
他們快耗盡了船上的淡水給養,别說再等半個月,就是一個星期,底下的那些水手就可能會有人發瘋嘩變。
帝國船隻不是沒有能夠抵禦突發災難的手段,無論是可以憑空釋放狂風的魔法卷軸,還是能夠過濾海水爲淡水的魔法球,
以前古德航海公司裏都有,都能夠解決眼下困境。
但那些東西,也一并被他的叔叔收走,隻留下一艘空船。
眼下,隻能祈禱這位高價聘請來的異域船長,真的能像他說的那樣,
能夠通過特殊儀軌,召喚深海巨獸,
讓深海巨獸載着船隻,穿過無風帶了。
瓊森·古德在胸口畫了個六芒星形狀的圖案,默默祈禱着冥冥中的女神,
複興家族的使命還沒有完成,父親的冤屈還沒有洗脫,
悔婚的公爵小姐,奪走他家産的叔叔,落井下石的所謂友人,
他要奪回他本該擁有的一切.
正當瓊森·古德沉浸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想象中時,沉積着血水的海面驟然沸騰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