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該早點移民的。”
托馬斯的聲音虛弱無比,“反叛的武裝力量已經封鎖了我的城市,
港口,公路,航班,全部停運,
海岸線和小路上也全都是盤查關卡。
我本來以爲這隻是偶然,
但在發現歐姆生死不明之後,我才明白,這是陷阱。
針對巫師的陷阱。
如果郵件人真的想要通過數據與信息系統,統治世界,
那麽,我們這些不服管教、最具力量、最有可能發現他的人,無疑是他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他根本不需要太多人與他一起分享權力。
歐姆已經死亡,郵件人又開始指揮武裝力量,搜索我所在的城區,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達我所在的區域。”
托馬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我不能聯系美利堅的情報機構,他肯定已經控制了近地軌道的監控衛星,滲透到了委内瑞拉的每一個角落。
一旦美利堅情報機構的特工出動,想要把我帶到安全屋,他會瞬間鎖定我的位置,
甚至可能爲了封口,發射導彈摧毀我所在的街道。
另外我也不能确認,郵件人對美利堅情報機構的滲透程度——也許郵件人本身就是情報機構内部成員,或者是一整個旋轉門後的影子系統,
他們不甘心美利堅霸權衰落,而在暗中惡意颠覆其他勢力。
也許這些都是在詐我,他就等着我慌了陣腳,自投羅網。
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找到我之前,搶先找到他的真名,
以他的真實身份威脅他。
不過
如果你聽到了這段留言,證明我的計劃失敗了。
我的結局,不言而喻。”
托馬斯苦笑道:“我的老友,現在你有三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是坐在座位上,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等錄音結束後,離開城堡,做好隐藏,把消息告知給不同國家的情報機構,
讓他們去加大力度搜尋郵件人的蹤影——委内瑞拉相對貧窮而落後,在國際上毫無戰略意義,
發生在這裏的動蕩,明顯是一場實驗,一場對于颠覆其他政治實體的大規模嘗試。
遠在異國他鄉的巫師,連手指頭都不用動,就能令全世界所有地區的自動化決策系統,爲他所用,
這份恐懼,絕對能令所有國家的情報機構迅速行動起來。
而隻要消息散播得夠廣,那麽就算郵件人的幕後,真的是美利堅社會安全署或者其他部門,他們也必須向其他大受震撼的政治實體,做出交代。
徹底中止郵件人計劃,或者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小,畢竟美利堅的‘宙斯’系統(能發射激光破壞洲際導彈的近地軌道軍用衛星),在國際上并不是獨一份。
就算爆發了世界大戰,也不會有洲際核彈滿天飛,
反而變成了陸海空常規軍隊的傳統戰争。
第二個選擇,是不再進行位面行走,徹底棄用腦機接口設備。
安靜享受接下來的人生,冷眼旁觀郵件人的瘋狂舉動。
你的行蹤還沒有徹底暴露,郵件人還沒找到你的真名,
現在帶着積蓄住進徹底斷網的深山老林裏面,也許沒有核導彈的第三次世界大戰過去了,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第三個選擇”
托馬斯一向輕佻的聲音陡然嚴肅起來,“在留完言後,我會開始嘗試攫奪南美洲數台巨型計算機的控制權,
如果計劃順利,我能平穩地接管巨型計算器,先展開對南美各地區數據中心的清掃——郵件人時刻掌控着委内瑞拉的自動化決策系統,
他既要隐蔽行蹤,又要調用大量處理器進行計算,方便他調整自動化決策系統,
那麽他肯定不會把運算地點,設置在太遠的地方,一定在南美本土附近,
否則跨國傳輸的帶寬就太過明顯了。
頂級巫師,比如你我,很快就能發現。
假設南美各大數據中心沒有找到,那麽我會開始逐一排查近地軌道的通訊衛星。”
托馬斯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标志性的狡黠,“這也是我的陽謀,
不管尋找郵件人的計劃成不成功,我都會在數據層面展開破壞。
當你聽到這段留言後,
如果現實世界有【南美數據中心遭到巫師入侵】的新聞,
那麽證明我的推測是正确的,郵件人或者至少是他的運算程序,藏在數據中心裏。
我會和他決一死戰。
如果現實世界沒有【南美數據中心遭到入侵】的新聞,
那麽我的猜測同樣正确,郵件人一樣藏在數據中心,隻是他的力量遠勝于我,
能在我展開破壞之前,完全把我制住。
如果現實世界,有【南美數據中心遭到入侵】的新聞,但是沒有【近地軌道通訊衛星遭到巫師入侵】的新聞,
證明郵件人是藏在通訊衛星裏面。”
托馬斯說完了這段拗口繁瑣、似繞口令一般的推測,沉聲說道:“我也許無法戰勝郵件人,但至少至少能夠重傷他,或者在戰場中心留下痕迹。
你可以去戰場中心找找線索。
郵件人本領再大,現階段也不會冒着徹底曝光的風險,摧毀數據中心或者通訊衛星——他可能也沒那個能力。
總之,
是否與他做對,選擇權在你。
我的留言完畢,記得删除掉城堡侍者程序的對話記錄,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伴随着“哔”的一聲提示音,埋設在棋盤中的留言播放程序自動格式化,
李昂撿走了最後一顆黑子,将身軀緩慢躺向座椅。
他能聽到,後方不遠處,梅林和歐姆,還在像推銷員一般,
推銷着他們與郵件人的“偉大事業”。
如果托馬斯沒有撒謊,那麽站在那裏、露出憨厚笑容的歐姆,早已是一具空殼.
在李昂下棋的這段時間,梅林他們沒有看過來,
那台打字機,也好好地待在桌子上,完全沒有要自動打字的迹象。
“.”
李昂搓了搓面具的龍須,大腦急速運轉,
分辨真僞,計算風險,估量得失。
他對于托馬斯的印象,完全來源于布朗·墨菲的記憶,
但聽着留言裏半是輕佻、半是沉重的聲音,
托馬斯那張黑白色的圓形面龐(托馬斯在虛拟世界的形象就是那部經典少兒動畫裏的小火車),在眼前緩緩浮現,無比清晰。
“呼”
李昂吐出一口濁氣,将棋子随意丢在桌子上,随手打了個響指,令棋盤消散不見。
他轉了轉頭,左顧右盼,像是在因托馬斯本人久久未至,而陷入無聊。
等待片刻之後,他一拍大腿,從沙發中站了起來,向着城堡大門走去。
“薩馬斯特,今天這麽早就走啊?”
站在不遠處的梅林朝李昂笑着揮了揮手,“不留下來嗎?今晚有酒會哦。”
“今天不了。”
李昂擺了擺手,徑直走向城堡正門,推門而出。
離開海岸巫師協會據點,要比來時方便的多,
透明階梯的複雜程度直線下降,李昂不急不緩踩踏懸梯,穿過峽谷,來到了裂谷對面。
女調查員化身的蟋蟀,老老實實趴伏在一顆樹木的樹幹上,一動不動,生怕引起周圍自動化程序的攻擊——她在數據位面行走的天賦隻能說一般,
被程序圍攻“死亡”是小,
引起其他巫師乃至郵件人的關注是大。
見到李昂終于從古堡中走出,蟋蟀頭頂的觸須動彈了一下,
李昂手掌不易察覺地勾了勾,蟋蟀立刻彈跳脫離樹皮,落在李昂掌心。
蟋蟀緊張道:“怎麽樣了,郵件人的消息。”
李昂沒有急着回答,快速穿過了整片雨林,遠離了海岸巫師協會的範圍。
随着距離拉遠,雨林漸變消失,化爲普通荒原景象,
李昂一邊大踏步向着光纖網路前行,一邊語速極快地,告知了他所聽到的托馬斯的留言。
托馬斯對于委内瑞拉近期動蕩是人爲操縱的猜想,
令女調查員和她背後的社會安全署,大受震撼,幾分鍾的時間裏蟋蟀仿佛化爲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郵件人的計劃不隻是在美利堅篡權,他甚至想要對全世界進行垂直統治,
擁有三千一百萬人口的委内瑞拉,對他而言僅僅隻是版圖最初的一小塊而已。
李昂沒有理會僵住的蟋蟀,
這個時候女調查員乃至她上級的權限肯定不夠用了,絕對已經将消息層層上報,
美利堅的決策體系雖然一向遲緩懶惰,但事關性命,他們的行動速度不快也得快起來。
很快,蟋蟀的觸須動彈了一下,
女調查員的聲音中,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語氣平和客氣了不少,“你要怎麽做?”
“給我整個聯邦數據系統的控制權,讓我操控聯邦的所有數據運算中心,對我開放包括軍事系統在内的機密局域網,讓我檢索一切陳舊數據。”
李昂語氣平淡,就像在說今天晚上要吃蛋炒飯一樣,
“不可能。”
女調查員想也不想直接回絕,“一個郵件人已經夠麻煩的了,我們不需要第二個。”
巫師對于數據操控的天賦,就是超凡力量,
巫師所擁有的處理器計算力,就是超凡力量的總量上限,
巫師所掌握的帶寬,就是超凡力量的輸出效率。
讓李昂接入數據系統,對他開放一切權限,
意味着李昂能一眼萬年,看見聯邦數據系統積攢了幾十年的所有機密,
小到某個人或者某個團體的貪墨受賄,
大到機密的軍事行動記錄、導彈基地的具體地點。
“你們在現實世界正拿槍抵着我的腦袋好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社區附近的房子裏也被你們安排了狙擊手。”
李昂無奈道,“如果我有什麽動作,你們完全可以一槍崩了我。”
“你的申請不會通過。”
女調查員的聲音再次平穩了下來,
巫師的手段繁多複雜,李昂完全可以在接管權限的短暫時間裏,做出無數危險行爲。
洩露機密,讓敵對勢力知道美利堅軍事力量部署,都是最輕的了,
他要是趁機駭入軍事系統,發射導彈——哪怕隻成功一兩顆,都足以造成本世紀以來最大的人爲災難,
呃.之前爆發的委内瑞拉動蕩不算。
“不過我們可以給你其他的幫助。”
蟋蟀說道:“你現在去哪?”
“委内瑞拉。”
李昂話語幹淨利落,他伸出手,觸碰到了光纖隧道的外側,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
在光纖隧道中穿梭的感覺,和殺場系統的傳送,有異曲同工之妙,
下一秒,李昂跳出隧道,來到了委内瑞拉網絡節點。
這裏的形象,像一座現代城市,
既有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大型數據中心),
也有星羅棋布的小平房(中小企業的服務器),
街道上行走着一些負責警戒的自動程序。
事實上,現實世界今天沒有【南美數據中心遭到巫師入侵】的新聞出現,
但這并不意味着托馬斯猜錯了。
李昂懸浮于半空當中,無形無質的神力朝周圍澎湃傾瀉,
如陽光般照耀在城市表面。
大型數據中心變化而來的高樓大廈,立刻露出了破綻,
其表面如蠟燭般融化,露出瘡痍狼藉的本質。
昨晚,這裏爆發了一場大戰,交手雙方都是頂級巫師,但一方的算力明顯占優,不僅消滅了對手,還有餘力營造出一切正常的假象
“偵測到,外來入侵程序。
策略:清除。”
地表的自動程序智械,眼眸由黑轉紅,沒有任何猶豫朝着李昂攻來,
與此同時,城市的邊緣,也迅速升起了暗黑天幕,罩住了這一整個網絡節點。
這是陷阱。
李昂的腦海中瞬間浮現這個念頭,手中綠色數據流轉,形成霸者橫欄槊模樣,
一槊橫掃,将疾沖而來的大量殺毒程序粉碎。
砰砰砰。
柯爾特左輪持續開火,每一發都能清掃掉十頭以上的殺毒程序。
劇本世界不需要壓制實力,
李昂輕松掃清阻礙,沖向那座最爲殘破的數據中心。
猝然間,疾風驟起,
李昂瞳孔一縮,腳掌在【梯雲縱】形成的台階上重重踩踏,腰部以違反直覺的詭異角度,擰向後方,
手中握着的霸者橫欄槊,攔在了身前。
轟!!!
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直徑二十米的巨型火球,瞬間吞沒了李昂的身形,
爆炸火光直沖天際。
數秒,火焰散去,
李昂落在數據中心殘骸的牆壁邊緣,身上的白大褂殘破不堪,滿是燒灼痕迹。
“.”
李昂沉默不語,手掌在胸口輕輕一拍,煉金術啓動,令龍頭面具與白大褂重新生長。
被偷襲了,
偷襲者,正是極遠處緩緩降落的梅林。
“薩馬斯特,薩馬斯特。”
梅林手持法杖,搖着頭,慢慢降落在一座高樓頂部,歎息道:“爲什麽你就這麽固執呢?
放着好好的、成爲人上人的機會不要,非得與我們作對。”
“你跟蹤我?”
李昂看了眼掌心,女調查員化身的綠色蟋蟀,剛才并沒有扛過火球沖擊,已經消散,
再擡頭看去,暗黑天幕已經籠罩住了整個網絡節點,
看不見天空當中象征着通訊衛星的星辰。
這裏已經被封鎖了。
好吧,郵件人既然能夠把委内瑞拉的武裝力量玩弄于股掌之間,派遣部隊在現實世界直接接管數據中心,也不是什麽難事。
“跟蹤?”
梅林搖頭道:“你的技術其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強,而我也沒有你認爲的那麽弱。
托馬斯以爲他很厲害,結果最後還是死在了我手裏。
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沒有後手。
在和他留下的自動程序下了一盤棋後,你就離開了城堡——這樣的表現太過明顯。
你太急了。”
“昨天和他戰鬥的是你?你說的死,是指數據世界,還是現實世界?”
李昂皺眉道:“等等,你應該知道,和郵件人最先合作的歐姆,
死在了現實世界的委内瑞拉吧?
郵件人想要的是統治世界,爲此需要逐一清除掉,對他有威脅的大巫。
先是歐姆,再是托馬斯,然後是我。
你跟他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
梅林像是沒有聽見李昂的話語一般,表情平靜,自顧自地說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同意和我們合作,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如果不同意,我會殺了你,然後發現你的真名,
最後在現實世界裏,再殺你一次。”
“你知道。”
李昂眼眸中精光一閃,“你知道歐姆和托馬斯已經死了,你也完全不在乎
郵件人給了你什麽好處?
不對,以你的性格,
郵件人許諾再多,在死亡面前也不值一提。
你認定了郵件人沒法對你動手,
那你跟郵件人是現實世界的合作關系?你掌握了他的真名?還是說你就是郵件人?”
“唉”
李昂自顧自提問的态度,讓梅林長歎一聲,握緊了木質法杖,悠悠道:“不願意合作的話,那就去死吧。”
咚。
木質長杖重重杵在大廈樓頂,
原本屬于委内瑞拉某家公司的服務器,瞬間被梅林所接管,提供大量算力。
土壤中生長出海量樹人,揮舞着枝杈手臂,邁動步伐,朝着李昂湧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