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監視了。
李昂并沒有多少驚訝的情緒，對方已經掌握了自己的初始網際協議物理地址，能順藤摸瓜鎖定他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如果情況真像對方所說的那麽嚴峻，
社會安全署不作出任何監控才是違反常規。
蟋蟀，或者女調查員說道：“我要和你一起行動。”
李昂點頭，“可以，不過我不能把你帶進海岸巫師協會的據點内部。”
蟋蟀觸須微顫，“爲什麽？”
“到了哪裏你就知道了。”
李昂也不跟對方廢話，手掌籠罩住蟋蟀，将其放進自己兜裏，左右張望後，向着地平線盡頭的巨型中空管道奔踏沖去。
不多時，李昂便以抵達管道所在地點，
他将手掌伸向管道表面，指尖拉伸融化，緊接着整個人都被無名力量“拽”進了管道内部。
意識在光纖線路中急速穿梭，對于時間的感知仿佛被拉慢了一般，
李昂看見管道中不時出現和自己一樣的、能維持形體的存在，
人類、精靈、惡魔、汽車、集裝箱、章魚、螞蟻等等——這些都是抱着個各自目的，在數據世界行走的巫師，
當然也有官方特工和私營企業雇傭的網絡安全技術人員。
數據世界就是如此，怪異的皮囊之下，千人千面。
李昂沒有這些巫師多做接觸，
和超凡者一樣，巫師最大的生命威脅永遠是另一位巫師，
并且爲了減少被發現的幾率，很多巫師每次進入數據世界都會變幻外形，就算是熟人也不太容易辨認出來，除非距離拉得足夠近。
李昂不斷轉換線路，從一個節點跳往另一個節點，經過無數堡壘、城市，終于抵達了目标地，跳出了光線網路。
這裏是一片荒蕪平原，和初次登入地點别無二緻，但是
李昂拍了拍兜裏因爲高速穿行而變得七暈八素的蟋蟀，讓後者清醒過來，
自己則前踏數十步。
前方景象驟然變幻，幹枯皲裂的地面長出蔥郁青草、缤紛鮮花，
再前踏幾步，便有苔藓、地衣在腳下擴張，參天大樹拔地而起，藤蘿沿樹木枝杈蔓延纏繞，迅速顯化成熱帶雨林模樣。
蟋蟀從口袋中探出頭來，好奇貪婪地環顧着周圍環境，
情報機構對于海岸巫師協會恨之入骨，要是這裏是現實世界，他們恨不得立刻調來轟炸機坦克編隊，将據點整個炸上天，再派遣特種部隊沖進廢墟，将躲藏在裏面的巫師全都揪出來。
“别亂動。”
李昂伸出手指按住蟋蟀腦袋，将後者按回口袋，
後者本能地想要反抗，然而下一秒，一隻卷尾科的鳥類俯沖而至，利爪隻差一點就能抓掉它的腦袋。
“！！！”
蟋蟀慌不擇路地縮回到了李昂的口袋，這才感覺到一陣後怕。
“這裏都是能夠搜索外來數據的自動程序。”
李昂繞過一顆樹木，伸手輕輕撥開自樹冠垂落下來的、如同蟒蛇一般的藤蔓，
手掌沉穩地自肩膀上取下一隻五彩斑斓大蜘蛛，将其輕輕放回到樹幹上
平靜說道：“海岸巫師協會的成員不喜歡外來人士騷擾，無論是情報機構的特工，還是試圖進入頂級圈子證明自己的年輕巫師。”
這片區域由一種非常高級的加密算法自動生成，裏面的一草一木都基于模糊、微弱的信号暗示，提示訪客下一步該怎麽走。
一旦沒有注意到這些信号，或者誤讀信号，
大腦就會發生紊亂，
輕則徹底迷路，從森林另一側走出，
重則引起自動程序敵視，發動攻擊，
乃至被甩回到現實世界。
經過這次襲擊，蟋蟀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乖乖趴伏在口袋當中。
李昂在熱帶雨林中繞行，小心翼翼避開一個個死亡陷阱，
終于，前方道路豁然開朗，一條寬敞深邃的裂谷在雨林盡頭浮現。
裂谷前後綿延數公裏，寬度接近兩百餘米。谷底紫煙彌漫，一些體型龐大的怪物在裂谷中遊曳飄行，脊背上的尖刺如鲨魚鳍般劃破煙霧，難以看清全貌。
裂谷盡頭的懸崖上，屹立着一座規模宏大的古堡，
城堡由灰色巨石堆砌而成，靠近地面的磚石表面長滿青苔與幹枯藤蔓，看起來曆史悠久。
“到了。”
李昂停下腳步，将蟋蟀從口袋中掏出，
後者用黃褐色的複眼，好奇而警惕地掃視整片峽谷，“怎麽了？”
“這裏到城堡必須要走過看不見的分段式懸梯，不能飛行，不能傳送，走錯一步就會引起裂谷下方怪物的攻擊。”
李昂站在雨林邊沿，平靜道：“懸梯會自動檢測上面通過的數據，
所有具備形體的訪客必須單獨通過，就算我把你吞進肚子裏，
懸梯也會把你掏出來，讓你單獨走一遍。
除非你有把握單純靠自己的大腦，每秒處理上百道潛意識指令，規避陷阱，得知下一塊透明懸梯的位置，走完全程，
否則還是待在這裏等我出來比較好。”
蟋蟀第一時間沒有回答，仿佛愣在了原地，估計是和上級溝通。
十幾秒過後，才點了點頭，跳下了李昂的手掌。
“盡快。”
蟋蟀的聲音隐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李昂點了點頭，囑咐對方不要亂動觸發陷阱，随後便踏上透明懸梯。
數分鍾後，李昂看似輕松寫意地穿過了裂谷，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推開了古堡的厚重大門。
古堡大廳的陳設低調而奢華，
水晶吊燈，實木地闆，燃燒着芳香木材的壁爐，挂在牆上的名畫，擺放在架子上的雕塑、瓷器，
一點都不像外面表現出來的那般老舊——盡管是數據世界，巫師們也不會虧待自己。
大廳裏已經有了幾位成員，
石質大象形狀的石像神，盤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正對着壁爐，閉目凝神地烤着火；
穿着盔甲，戴着羽毛頭盔的瓦爾基裏，坐在沙發裏，對着挂在牆上靶子投擲飛镖，每發必中；
穿着綠色長袍、戴着尖頂帽子的梅林，正站在角落裏，和一台機器人小聲談話。
機器人的臉部鑲嵌着一塊電子屏幕，屏幕上有着一張8bit風格的動畫人臉。
這也是巫師，名爲“歐姆”。
兩人的後面有張桌子，桌子上擺放着台老舊的黑色打字機。
郵件人。
李昂隐藏在龍頭面具之下的眉梢輕輕挑起，徑直從旁邊經過，沒有逗留。
“薩馬斯特？”
打扮成聖誕老人的稅務局頭号通緝犯——尼古拉斯，此時正站在一張桌子後方，看見李昂走進，叫出了布朗·墨菲在數據世界的綽号，“你怎麽換造型了？”
“換個造型，換個心情。”
李昂用記憶中布朗·墨菲的口吻，随意回答道。
海岸巫師協會的古堡基地，能識别訪客的身份，在成員的胸口上，戴上造型不一的徽章——這主要是爲了防止發生令人不快的惡作劇，比如僞裝他人身份，令成員出糗。
慈眉善目的尼古拉斯，在龍頭面具那無神的死魚眼上逗留了一下，有些違心地說道：“挺好看的。
對了，過來看看我的聖誕計劃，有什麽意見麽？”
作爲大名鼎鼎，或者說臭名昭著的通緝犯人，
尼古拉斯依舊保持着每年聖誕節都要劫富濟貧的習慣，他身前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個活動沙漏，以及一張中世紀堡壘的三維地圖，
地圖的堡壘各塔樓之間，生長着如同血管一般的細密脈絡。
“瑞士銀行？”
李昂認出了地圖的位置，地圖中的血管，應該是銀行的現金流向。
“沒錯。”
尼古拉斯點了點頭，語氣輕浮地說道：“外面的人是怎麽稱呼瑞士銀行來着？
避風港、最安全的金庫、全世界的錢袋？
呵呵。”
李昂驚訝道：“你攻破了瑞士銀行的防禦？”
“一丁點。”
尼古拉斯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他們去年重新構造了整個堡壘，防禦手段很不錯，到處都是高度警惕的自動化程序，
外圍有銀行培訓的巫師（真名已經被銀行掌握，在固定地點上班）進行巡邏，内側還有大量的暗哨。
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了辦法”
他伸手在堡壘的三維地圖上撥了一下，象征着現金流的血管系統中，立刻延伸出數百條新的血管，
鑽入地下，不知通向何方。
“意大利和南美幫派，地方軍閥，FBI，CIA，美利堅旋轉門裏的高管說客，跨國犯罪集團
全世界所有見不得光的錢都存在這裏面。”
一位巫師啧啧稱奇，“你會得罪很多很多人的，尼古拉斯。
我不敢想象，要是他們發現了你的真名，會拿什麽手段接待你。”
“很多人都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不過我還是活的好好的。”
尼古拉斯微笑道：“那些由各地區官方培訓招募的獵犬（對于向官方屈服的巫師的蔑稱），
全都在溫室裏長大，
根本沒經曆過蠻荒年代一步踏錯就粉身碎骨的時光。
能力有餘，經驗不足。
想找到我還差很遠。
何況，連你們也找不到我的真名。”
這倒是實話，聚集了最頂級數據位面行走者的海岸巫師協會，可不是那些由業餘人士組成的小圈子能夠相比的，
裏面的每名成員，哪怕按照最輕的法律判罰，都足夠在監獄裏待上一輩子或者兩輩子。
爲了獲取利益，
也爲了先發制人、保護自身，
每名海岸巫師協會的成員，明裏暗裏都調查過他人身份，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談話，都可能是上千道的數據攻擊，明槍暗箭從未停止過。
尼古拉斯順手用指甲蓋彈了彈活動的沙漏，沙漏搖晃着旋轉180度，細密沙子刷刷流淌，“從現在開始，每過一分鍾，就會有一百二十萬美元的資金，
從瑞士銀行流入到全世界數百家銀行，随機分發至年收入在當地平均線之下的家庭賬戶。
直到三天後的聖誕節。”
梅林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沉吟一聲，說道：“一秒兩萬，三天後。總共五十一億八千四百萬美元？”
“總數很多，但是都來源于那些許久沒有動彈的死賬戶，每個賬戶隻抽一部分。”
尼古拉斯笑道：“把見不得光的錢放在銀行賬戶裏的那些貴人們，可能要在幾個月乃至幾年後，才能意識到自己遭到了偷竊。
而這部分錢——對于普通家庭而言也許是天文數字，但還不值得他們大動幹戈，結成聯盟，掘地三尺搜遍全球也要找到竊賊。”
“不錯的聖誕禮物。”
李昂點了點頭，鼓掌，圍在桌子旁的其他巫師們也鼓起掌來，。
尼古拉斯的大胡子下方露出了含蓄的笑容，淡定自若地享受着同級别巫師們的贊賞，閃爍着精光的眼眸下方，估計在盤算着明年聖誕節的新活動。
“确實很厲害。”
梅林停下了鼓掌的動作，搖頭說道：“不過尼古拉斯，你不覺得這樣還是太慢了嗎？
看看外面的世界吧，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高樓大廈旁邊百米外就是鱗次栉比的貧民窟。
貧苦的家庭不會因爲這幾百美元，而過上幸福的一年，
腦滿腸肥的權貴，也不會因爲丢了一小半财産，而破産滅亡——恰恰相反，你的劫富濟貧，會讓他們更加迫切地想方設法撈錢，最終傷害的還是民衆。
你要是想做點更大的事業，
我是說，如果你劫富濟貧是爲了正義感而不是爲了浮誇的自我滿足，
也許可以和我們合作.”
梅林比劃了一下，在自己和一旁的機器人歐姆，以及後方的打字機之間指了指。
李昂目光一凝，
郵件人在展露“神迹”後，不斷招兵買馬，看起來已經籠絡了梅林與歐姆。
如果社會安全署的調查員所言非虛，
郵件人真的已經掌控了決策部門的邏輯模塊，潛移默化調整了世界走向長達四年之久，并在最近開始嘗試控制軍方系統，
那麽他招募大巫的目的，會是什麽？
統治世界？
讓大巫擔任他的左右手？還是把人才聚集在自己周圍，防止這些數據行走者，幹擾到他的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