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井旁。
莊冥放下了太虛道人的屍骸，放在了井邊的地上。
而這具屍骸，隐隐有些顫動，殘念不消，甚是激烈。
“再這樣下去，尊駕便要徹底消散了。”
莊冥笑了聲，将它裹在拘神禁術當中。
而下一刻，莊冥轉身，回到了書房。
書房之中，柯天師的身影，再度出現。
“你不信老夫？”
“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受他法門，卻不信此人？”柯天師神色有些鄙夷，道：“這可是欺師滅祖。”
“他于我傳法恩德，我助他完成心願，但早在數百年前，他便隕落了，而我今年，不過百餘歲。”莊冥笑着說道：“他生前如何，我不知曉，如何盡信？”
“當年還是心懷正義的。”柯天師如是道來。
“如今呢？”莊冥問道。
“多年未見，老夫不知。”柯天師搖頭道。
“你覺得他應該年少氣盛，被人所殺，但他沒有這般下場，也即是說，他或許磨平了棱角。”莊冥說道：“你說他心懷正義，具有情義，可他屠滅了自家本族，雖然是族中有人對他下手，但他卻牽連全族，禍及無辜……如今死後，他念的不是種族，念的不是舊人，念的是一口井，這樣的性情，可不像是什麽心懷正義的熱血少年。”
“人是會變的。”柯天師歎道：“雖然真相未必如你所言，但你所言，或許最近于真相。”
“天師早知人心易變，爲何先前不提？”莊冥問道。
“老夫與他有過承諾，有朝一日，他若歸來，送他入淩霄井。”柯天師說道。
“此井有何妙用？”莊冥不禁又道：“地上一口井，何以名淩霄？井中有一身影，此身是爲何人？”
“此井是天師府的。”柯天師笑着說道：“或者說，此井是天賜的。”
“此乃天師洞府，卻不是天師府。”莊冥說道：“但書房之中，典籍種種，不該是一人獨有，此井也不該是一人獨有……”
“因爲這座府邸，就是天師府。”柯天師撫須說道：“這片洞天是老夫的，但是這座府邸，是老夫搬回來的，當然……陣法還是老夫親自布下的。”
“原來如此，可天師還是沒有解我疑惑。”
“老夫憑什麽解你疑惑？”
“天師憑什麽不解疑惑？”
“……”
——
書房之中，沉默良久。
柯天師頓生無奈，道：“你好像明白了什麽。”
莊冥說道：“天師老了。”
柯天師爲之默然，道：“老夫破綻在哪裏？”
莊冥平靜道：“先前天師提及，我受其功法，但是，我何曾說過，與他有師徒之恩？天師從何得知？”
不待柯天師回答，便聽得莊冥應道：“天師看出了我的真身，知曉了我的功法，不……或許是天師創造的功法。”
柯天師良久未言，擡起頭來，看着莊冥，片刻後，才道：“真龍之身，不難看穿。”
莊冥笑道：“何以看見真龍，便覺我受其恩德？”
柯天師說道：“當年劫數末尾，有大道降臨，抹殺諸天萬界之神獸，如今世間如有真龍，必是修行太虛清氣化龍篇。”
莊冥看了他片刻，說道：“天師或許算錯了。”
柯天師沉吟道：“錯在何處？”
莊冥說道：“南域領主一脈，有幼子幸存，未經大劫，未被抹殺。”
柯天師眼神中，忽有嘲諷，道：“不過是與魔尊一樣的下場而已，你是它，但不是它。”
莊冥聞言，微有震駭，道：“當年南域領主一脈，幼子存留，有何隐秘？”
柯天師沒有回應，隻是說道：“你身上的真龍氣息，與上古龍族血脈不同，你有血脈，但龍身不同……這是以太虛清氣化龍篇，修煉出來的身軀，而不是與生俱來的，老夫如何看不出來？”
——
道界。
“這确實是天師府的印記。”
“也是大劫之後才留下的，這是天師層次的法印……十有八九，應是柯天師留下的。”
“他留下印記，究竟想要什麽？”
“不知，但他沒有死在這裏。”
“從他傳法的言談上來看，他也不準備回返自家洞府。”
“他打算繼續尋道，死在尋道的路上，抱着微小的希望，能夠破除大道的盡頭。”
“道在何處？”
“大劫之後，一切破滅，大神通者盡數消隐，諸天仙神沉眠，道在何處？”
“墜靈域。”
——
道界，九宮，第六宮。
秘境府邸之中。
柯天師看穿了莊冥的太虛清氣化龍篇。
正因爲他看穿了太虛清氣化龍篇，所以莊冥才又開口。
“如此，天師憑什麽不爲我解惑？”
“……”柯天師再度陷入沉寂之中，片刻後，才問道：“老夫功法，落入你手，你受老夫恩德，乃是欠了老夫的！你不來孝敬便也罷了，憑什麽有恃無恐，讓老夫爲你解惑？”
“我心有疑惑，修行難以順暢。”莊冥歎道：“我修行路上的阻礙，天師願意看見嗎？天師留下此法，有何念頭？是爲傳承？是爲謀劃？是爲上古的延續？我遇阻礙，天師不爲晚輩解惑？若天師不願解惑，此事到此爲止……晚輩這便離去，逢年過節，空閑了便來爲您老燒紙。”
“……”柯天師陷入沉思當中，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暗道：“這厮好生無賴，完全不講道理……老夫修行一生，這份傳承，怎麽落在這家夥手中？可偏偏他說的，還讓老夫不得不服，他的疑惑老夫還真就不得不解？”
“天師？”莊冥再度問了一聲。
“聽見了。”柯天師吐出口氣，說道：“淩霄井可以重塑身軀，此人是想要複生，當年老夫告訴他，不論落到什麽樣的境地，隻要歸返此地，入淩霄井，留存一口氣，或可重生……當然，這是假的。”
“……”莊冥皺眉道：“既然是假的，天師爲何騙他？”
“大天師說是真的。”柯天師吐出口氣，說道：“可是沒有任何存在，可以在其中複生，就連大天師，最後也是投入井中，然後灰飛煙滅的……老夫之所以告訴他可以複生，隻是讓他在外邊有恃無恐，死得快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