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積的骸骨,有人類的,有走獸的,也有飛禽的,也有遊魚的,當真骸骨如山。骨山頂端,矗立着一個近兩米高花骨朵也似的物事,表面藍汪汪的,整個兒晶瑩剔透,竟是由水凝結而成的。
“嘤嘤嘤……”
鬼哭狼嚎般的聲音中,一道道綠色的人的、獸的、鳥的、魚的影子像蜘蛛一樣扯着一條條綠線漫山往上爬,“啪啪啪”撞進那藍色的“花骨朵”裏,濃烈的酸性使之發出“哧哧”的激響,騰起稠膩的白霧。
“花骨朵”之中,别有洞天,乃是一片龐大、蔚藍的水的世界。
在這片世界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水泡,水泡裏有一個萬分妖娆的身影,上半身是一個美麗無方的女子,下半身是一個藍色的魚尾,半人半魚,竟是傳說中的美人魚。
她一頭長長的藍發披散開來,漂漂搖搖的,恰似水波一般,一張動人的臉上嵌着兩顆寶石般的藍眼睛,俏鼻旖旎,唇顯淡藍,極爲魅惑。
她與鱗?費雪長得一模一樣,幾無差别,乃是她苦心修煉的泡影分身,與她本人基本可以說是同一個存在。自打宋芒和葉瑰龍離開之後,這分身就一直潛藏在海神披風内,暗暗注視着他們。當初在豐饒城堡遭遇強敵,虧得是她,他們兩才能僥幸脫險,保住性命。
鱗?費雪身前,一團黑色的火苗熾烈的燃燒着,周遭暗光浮動,竟似将空間生生燒出了一個空洞。
八股水流像八條長蛇一樣被鱗?費雪控制着鑽進那空洞,發出劇烈的“哧哧”聲,不知道她是試圖澆滅那黑火,還是在爲其提供源源不絕的燃料。
這團黑火乃是前番與豐家老祖母變化的怪物一戰之後的殘留火焰,一直燃着不息,被她全部收集到一起妥善安置起來。此物質極端不穩定,具備強大的破壞力,十分危險,放任不管會贻害無窮,收集起來也得承擔莫大的風險,倒是不好處理。
“嘩嘩嘩……”
水世界内,水流洶湧,發出澎湃的聲音,從内到外,然後從外到内,形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循環,沖擊着那些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綠色的怪物無法深入。
對于大量異物的侵入,鱗?費雪當然早有察覺,是以施展了“大海流”的手段進行全面壓制。
不過,這也隻是權宜之計而已,根本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看着這幽深的黑火,聽着愈發接近的激響,鱗?費雪忽然計上心來,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她遁出水泡,徑直遊向某個方向,速度比天獅獸飛的還快,轉瞬即到。
透過一張密密匝匝纖細無比的網格,他看到兩個人影,一高一矮,緊挨着站立,不是葉瑰龍和宋芒,還能是誰?
話說,他們在被白五等人暗算之後,墜落到這座骨山上,爲了躲避那些由酸液凝結而成的數以萬計的綠色怪物,不得已再一次使出海神披風,包裹自身。
披風内空間有限,空氣自然也有限,經過長時間的消耗,氧氣枯竭,沒奈何,兩人再一次享受到了相濡以沫分享呼吸的甜蜜。
“嗯……”
四唇相對,口舌交結,呼吸相通,整個兒含香帶蜜,格外銷魂。
披風裏子上浮現出一張絕美的人臉,是鱗?費雪。
葉瑰龍立馬察覺,連忙推開宋芒,像個犯了錯的小姑娘一樣羞紅了臉,避開那冰冷的目光,“姐姐。”
宋芒舔舔嘴唇,緊閉上嘴巴,顯得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你們怎麽回事?這麽快又落到了這種級别的險境中!”
鱗?費雪毫不客氣的怒斥,聲音寒冽,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珠落進了玉盤裏。
“對不起,姐姐……”
葉瑰龍毫不猶豫出聲道歉。面對姐姐,她仿若換了一個人一般,沒有一絲驕傲,姿态很低很低,直低到土裏。
“是我的錯!”
宋芒搶着說道:“是我執意要來榕樹城的,不關她的事。事實上,她之前還曾反對我來呢!”
“要你多嘴!……”
葉瑰龍毫不領情的斥道,可話說一半,就有些後悔了。
鱗?費雪漠然道:“好了,我幫你們盡快出去吧!在這待久了,海神披風被污損得太厲害,我都無法修補了。”
葉瑰龍一向對鱗?費雪唯命是從,即使是她的分身,自無異議。宋芒也是喜出望外,巴不得能快點采取反擊。在他看來,在敵人的地盤上,越是拖得久,對自己就越是不利。
“嘩!”
海神披風中水瀉如洪,海嘯般向十方湧出,從骨山上漫卷而下,聲勢極其宏大。
鱗?費雪施法從海神披風中釋放出不足萬分之一的水量,強大的沖勢不但一下子排出了所有闖進披風的綠色怪物,還将整座骨山的怪物也給沖了個幹幹淨淨。
骨山頂上,濕哒哒的披風被掀起,露出了藏身其下的宋芒和葉瑰龍,看着腳下水勢如汪洋,無數連着綠線的綠色怪物從水裏爬出來,再度向他們圍攻過來,兩人都攢起了眉頭。此前,他們與那些家夥進行了艱苦的戰鬥,它們每一個都很弱,但可怕的是數量實在太多,幾乎無窮無盡,是以把他們逼到了絕境。
一道水浪從披風中湧出來,是鱗?費雪淩波踏水而出,不知什麽時候,她下半身的魚尾已幻化成跟人類無異的雙腿,修長纖美,雖說遠不及葉瑰龍的長,卻另具一番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美麗。
她與本尊一般,赤足踩在不斷盛開的水花上,手裏捧着一個西瓜大的水泡,水泡内竟盛着一朵烏光幽幽的黒焰。
“這一回就靠這東西了麽?”
宋芒看着那黑色的火焰,心中如是想。
原來,鱗?費雪的主意就是拿這黑火做文章,打算放火燒木,不過不是用全部,而是分出了大概十分之一。
這黑火有着焚燼一切的恐怖威能,就算泡在水裏都是燃燒不息,作爲樹木的天然克星,用來對付這棵詭異的巨樹,再合适不過了。
當然,計策是沒有錯,可宋芒不禁有點擔心會不會引火燒身,那樣的話,豈不是……
“臭小子,想什麽呢?快做你的事!”葉瑰龍出聲提醒。
“喔。”
說話的功夫,怪物們又漫山爬上來了。
“盾!”
宋芒連忙運起“盾”字訣,精純的能量迸發出來,包裹着三人形成一個全方位的堅實的護罩。
綠色怪物們“啪啪啪”隻管往上撞,碎成一灘灘粘稠的液體也無關痛癢,但它們身上所帶的強烈的腐蝕性卻是不可小視的,連宋芒釋放出去作爲護壁的能量體都被一點點融化稀釋掉……
“雙翼盾,起!”
宋芒背後展開一對白光燦燦的虛幻長翼,猛地一振,一躍而起,朝下方滑翔!
葉瑰龍和鱗?費雪也随之躍起,跟着他一同滑翔。鱗?費雪淩空踏水,一步踩出一朵水花,簡直像走天街的女神一般,輕易與宋芒保持一緻,待在他的保護罩内。至于葉瑰龍,則需要抓着宋芒的手臂,否則肯定會與之脫離開來的。
三人足不履地,沖破綠色怪物持續不斷的撲擊,一路滑翔,速度很快。
雙翼盾的翅膀原本隻起一個擴大保護範圍的作用,但經過長足的精進和開發,尤其是宋芒本身修爲的增強,居然逐漸顯現出了可以借之飛翔的苗頭。
對于此,他當然不會忽略,每每駕鷹飛行,都暗中觀察,仔細體會,欲進一步借鑒,最終掌握飛行的技巧。
當然,現階段的他,滑翔都勉爲其難,雙翼凝結時間僅能持續短短幾分鍾,距離真正振翅飛翔還很遠很遠。
“轟!”
三人一起落地,宋芒雙翼破碎,化爲狂風般的氣流四面八方湧散開來,周遭的怪物像麥子一樣統統仆倒。
“雷之舞!”
葉瑰龍單手托着雷之寶瓶,高高舉起,密密麻麻的雷電從中鑽将出來,綻放出璀璨的電芒,一瞬間将半徑五六米範圍之内的怪物打成灰燼。
“去!”
鱗?費雪抛出手中的水泡,水泡即盛着那朵黒焰飄飄蕩蕩的,向布滿密密麻麻的葉脈般綠線的絕壁上撞去。
“啪!”
水泡破碎,黒焰順勢落到綠光幽幽的絕壁上。
好比把一滴濃墨滴進了一汪綠水之中,黒焰在那絕壁上迅速散開,立時就燎起了熊熊大火,像猛獸吞食一樣,開始焚燒一起它接觸的物質,并發出瘆人的“滋滋滋”的聲音。
大火一起,那些個綠怪物們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變得更加兇猛,攻勢更急,不過它們主要的攻擊對象不是宋芒等人,而是那快速蔓延的大火,成群結隊的像一股綠色的洪流,悍不畏死的往火裏撲,顯然是想把火撲滅。
然而,那火可不是一般的火,豈是輕易就能撲滅的,但凡撞進火中的怪物,無一不被燒成灰燼。
宋芒三人忽然被冷落,似乎有些不适應的樣子,看着這狀況,都覺不可思議的很,顯然就連見多識廣的鱗?費雪都是第一次見這等奇景。
外界,榕樹城。
因爲十多年來罕逢一次的巨大收獲,榕樹城特别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幾乎所有人都歡聚一堂,載歌載舞,暢飲美酒,整個兒洋溢在歡樂的海洋中。
大名鼎鼎的胡保長胡塹璟因爲立下大功,戴上了彰顯勝利者的鮮花寶冠,還被特許坐在白家五爺的旁邊,享受着所有人的尊崇和祝福。
雖說胡保長等人帶回來的近一百個人頭會記在他們自己的功勞簿上,與其他任何人無關,而且那些新人也會自動成爲榕樹城的合法公民,不再是單純的祭品,但按照慣例,新來的人也需分成保甲,每十人爲一保,一保至少要篩出五人作爲接下來的祭品,一般會挑一些老弱病殘下手。
是故,在今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每三日三人的例行祭祀就沒有其他人什麽事了,他們可以痛痛快快的過日子,也可以抓緊時間完成任務。對于那些馬上就要輪到祭祀但卻沒有人頭的保甲,這絕對可以說是救了他們一命……
如此一來,他們怎能不高興,怎能不把胡保長當成英雄來崇拜呢?
白家五爺白昭南端起酒杯,向胡塹璟敬酒,“胡保長,我就知道你是不會背叛樹神,不會背叛榕樹城的。”
胡塹璟連忙恭恭敬敬的與之碰杯,“當然,榕樹城是最後一片蒙上帝賜福之地,所有踏進榕樹城的人都是被選中的人,這裏是人類的終點,也是起點,是第二個伊甸園,是唯一的希望,我怎麽可能會背叛這裏呢?我胡塹璟活着要爲樹神服務,死了也要奉獻樹神!”
“好,好,好,不愧是我最器重的保長啊!”
白昭南十分歡喜,笑得合不攏嘴,一杯酒一飲而盡。
……
歡宴一直持續到淩晨才結束,當醉醉醺醺、昏昏沉沉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回家時,嘈雜的蟲鳴鳥叫漸漸停止,轉而響起了“吱吱呀呀”嘔啞滞澀的聲音,滿天的榕樹枝葉“撲簌簌”的抖動起來……
忽然,大地震顫,無論是沉醉的還是半睡眠的人們,全部被驚醒。
“嘔……”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的嚎叫響起,所有人都駭得面無人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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