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冥冥中,宋芒頭痛欲裂,徘徊在欲醒難醒間,仿佛軀殼與靈魂分離,軀殼掉進無底的深坑裏,靈魂陷落在遊蕩的萬千鬼魂中,找不到回去的路。
不過,持久的幽暗被滲透進來的光芒驅散,他終究還是漸漸蘇醒過來……
“铮!”
刺耳的鳴音毫無征兆的響起,清晰的鑽進耳朵裏,好似驚天炸雷。
一道人形幽影從天而降,手持黑色鋸齒刀,一刀揮下,刀芒如線,斬破城池,斬破牆壁,殺向自己,以及自己身後的妹妹!
宋芒身上氣機薄發,“噌”的一聲,準确的拔出身旁長刀,起身拼力格擋。
他睜開眼,陽光照進眸子裏,好比無數把纖細無比的刀劍,刺得他痛呼,幽暗徹底消散,持黑刀的幽影也并不存在,一切都是幻象。
“哥哥。”
脆生生的聲音,熟悉而又陌生,仿若隔世。
宋芒轉過身,一個女童直直的站在床上,哈欠連天,兩個小拳頭正揉着眼睛,顯然還沒有睡醒。
少年放下刀,撲過去摟着女童,既歡喜又歉然的道:“小雨,都是哥哥不好,太無能,讓你受苦了。”
從宋小雨口中,宋芒得知他自從被醫生送回來,已昏睡了兩日多,期間一直有人來送食物給他,她也有得吃,隻不過液體食物不太好吃,隻能用來充饑。
記憶先是一點點回來,而後則像野馬破欄一樣,洶洶奔來,震得他心驚肉跳,後怕不已,同時也哀傷難當。
如何回的白鶴城他怎麽也想不起來,回城之前的事情卻曆曆在目,現在想起來,像是做夢一般。
額頭上的傷口,以及強烈的痛楚,使他明白,那不是夢,是真正發生過的,是殘酷的現實。
獵狼隊近八十人活下來的不足一個巴掌,營救獵狼隊的援兵一百多人無一生還,來自紅崖山林場的逃難者更是慘烈,死傷恐怕數以千計,這是四年來白鶴城從未有過的大劫難。
讓他痛心的是,曆經千難萬險,離回城隻有一步之遙時,關海鵬慘被斬首,王薪和黃婉雙雙中毒,眼睛失明,陷入昏厥中,生死不知。
既然自己被救回城,那麽王薪和黃婉肯定也得救了,隻是他們中毒不淺,王薪尤其嚴重,不知道現在境況如何了。
中午,有人準時送食物來,來者不是領了任務的鄰家小孩子,而是一個俊俏美麗的少女,魏家的魏曉風。
魏曉風推開簡陋的柴房門,入眼就看到頭上纏裹繃帶的宋芒靠坐床上,正在默默地擦拭身前寶刀,小丫頭宋小雨兩手托着小下巴,呆呆的看着。
“你醒了?”
少女面如紙白,穿得并不厚的嬌軀顯得很單薄,一改往常英姿飒爽的模樣,顯得有一點柔弱。
宋芒擡頭望着背負着一身光線的少女的黑色輪廓,依稀看得清她的模樣,一時間愣住,而宋小雨則歡快地喊道:“曉風姐姐!”
魏曉風沖小丫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回身關上門,把飯盒放在桌上,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你還活着……”
宋芒手指被刀刃割傷,鮮血直流,還渾然不知,迫不及待的問道:“那金苗哥他肯定也回來了吧?”
魏曉風低着頭,沉默須臾,搖了搖頭,出聲道:“大哥死了,李铎隊長死了,其他人都死了,隻有我一個活下來了,壓在死人下面,僥幸沒被咬到……”
李铎或其他什麽人,是死是活,宋芒并不太在意,在意的隻有魏金苗一人。他原以爲戰車上的人都死掉了,魏曉風活着回來,已是意外之喜,對魏金苗身亡的事實,早有心理準備。
他聽魏曉風似乎話裏有話,他心中莫名一驚,用異樣的口氣道:“金苗哥,他的身體?”
魏曉風雙手緊攥着衣服,簡單的回道:“不見了,一直沒找到。”
一聽這話,宋芒立馬明白,魏金苗百分之百是屍變了,成了一隻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宋芒自打醒來,除了小妹宋小雨,魏曉風是他所見的第一個人,他失去意識前,兇殘的喪屍“大軍”尚在圍城,紅崖山林場來的人在浴血奮戰,整整兩天三夜過去,情況如何了,當然要問個清楚。
魏曉風行事幹練,說話也幹脆,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經過說得很明白。
原來,自從那條蛇怪讓關海鵬炸死,沒過多久,屍群就開始退走,快被全部殺死在城下的紅崖山逃難者意外得救,進入白鶴城。
因爲城樓上有人看到白鶴城的車和人在城下,是以專門派人出城搜尋,先是從護城壕溝裏找到了宋芒、王薪和黃婉三人,後來又在傾覆的四驅戰車中找到了她。
黃婉已經醒來,隻是還卧病在床,眼睛暫時沒有恢複視力。王薪比較嚴重,扔在昏迷狀态,醒過來應該沒問題,要想不變成瞎子,恐怕不容易。
至于來自紅崖山林場大批客人,殘存的人足有一千多,如何安置,已成了白鶴城亟待解決的大問題……
“我會找到他,然後殺了他!”
魏曉風離開前,恢複了一貫的冷冽,留下了這麽一句話。
……
又過三日,宋芒總算能下地自由活動而不怕摔跤了,腦震蕩和頭門上的刀傷都已無大礙。
“在這個地方挨上一刀,傷口深達1.4公分,你不但能活下來,而且短短五天就能下地活蹦亂跳,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迹呀!”
外科醫生司修仁拍着宋芒的肩膀道:“這次檢查完,下次我就不用來了,你自己就能對着鏡子換藥。按你驚人的恢複速度,估計再過上半個月,都可以來找我拆線了。呵呵,總之好好修養,短時期内不要再耍大刀了,不要糊弄我哦,我在樓上可看得一清二楚哦!”
宋芒對這個西裝筆挺,皮鞋锃亮,一邊臉刮得幹幹淨淨,另一邊臉戴着白色面罩的中年男人一點好感都沒有,因爲正是此人住在原本屬于宋家的大宅子,使得兄妹倆不得不住在狹窄的柴房裏,但現在畢竟是作爲醫生的他在醫治自己,不能失了禮數,恭敬的道:“多謝司醫生。”
“不用客氣,這是醫生的本職工作嗎!”
司修仁雖然隻有一半臉,但笑容十分燦爛,彎腰湊向躲在宋芒身邊的宋小雨,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來遞向她,“小可愛,這個給你,拿着。”
宋小雨對這個身姿英挺的半邊臉怪人怕得厲害,縱然他拿着她最愛吃的糖,也不敢伸手去拿,甚至不敢正面看他。
司修仁見狀,隻覺又無趣又惱火,笑容迅速消失,直起身來,把糖扔給宋芒,轉身上了自己的寶馬si,揚長而去。
他們住在同一個院子裏,這個男人還是開車來的,倒不是因爲他懶,而是他怕弄髒了褲子和鞋。
宋芒把棒棒糖随手扔掉,領着妹妹回屋去,他固然很讨厭那個男人,卻一點也不小瞧,反而有些欽佩。
司修仁原本是紅崖山林場的頂級外科醫生,是城主魏舫親自去那裏高價換來的,爲了得到此人,連兩塊珍貴的z型超電池都送出去了。
據坊間傳說,司修仁在拿喪屍做實驗的時候,由于住手大意,不小心出了意外,喪屍掙脫開束縛,一口咬中他的臉。他殺死喪屍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實驗室裏,爲了保命,竟然親手用手術刀把半張臉的皮肉給剝掉了,于是便有了這位醫術高超、性格怪異的半邊臉外科醫生。
紅崖山林場當初之所以忍痛割愛,除了魏舫帶去的東西足夠豐厚,司修仁本人去意堅定,還因爲很多人不斷投訴他,堅持要将之流放。
多日以來,宋芒在家養病,收入斷竭,兄妹倆的生計立馬就出了問題,魏曉風送來的兩個烤土豆,一根胡蘿蔔,一碗稀飯,根本不夠他們吃的。
虧得是有貴人照拂他們,黃婉的父親黃一堂,派人送來了不少食物,解決了兩人的急難。
黃一堂是什麽人,位居左翼城守備長之職,除了城主大人,是白鶴山上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他一天忙到晚,豈會特意關心宋芒的死活,肯定是出于黃婉的意願。
當晚,宋芒自覺有了走遠路的力氣,打算去探望好哥們王薪,一輛車子來到柴房門前,是城主府的傳令兵,召他去城主府問話。
宋芒沒有把宋小雨一人留家裏,背上哥舒刀,帶着她一同去城主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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