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爲什麽要這麽做的說法有很多種,有人說防止孩子在地府被人欺負,畫上圖案看起來比較兇悍,省的被人欺負,有人說由長輩畫的痕迹就是一種标記,證明是誰家的孩子,好讓家中沒有投胎的祖宗庇佑,還有人說,畫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麽複雜性,隻是表達一種長輩對後輩的一種懷念,還有好多好多中說法,但到底哪一種說法是正确的,沒有人能夠給出确實的證據,也許每一種說法都正确,也許都不正确,這陰間的事,陽間人哪能說的明白呢,恐怕隻有到了下面之後才能見分曉。
柳子歸的小姥爺拿着像石頭一樣形狀的木炭在那張稚嫩烏青的臉上塗畫起來,柳子歸睜大着眼睛神經質一般的盯着小姥爺的一舉一動,一筆一畫,小姥爺臉上神情莊嚴肅穆,像是舉行一種盛大的祭祀儀式,眼睛愣愣不動,此刻的他仿佛已經不是他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手拿木炭僵硬而機械在無青色的臉上走動。
柳子歸在小姥爺身上感覺到了一股神秘的氣息,這股氣息很是古怪,似邪非邪,似正非正,而且時刻在變化,一會兒堂皇正大,一會兒邪氣泯然,斜與正總能維持在一個平衡點上,這一刻他仿佛與某種東西合爲一體了,不是鬼怪,而是天地間的某一種力量。
眉頭不知何時已經皺了起來,柳子歸此刻仿佛已經明白了爲什麽圖案不能重複,其根本原因就在這一股奇怪的力量上,一個不慎就可能遭受到反噬,或者讓邪壓了正,從而引起禍事。
這個過程并沒有持續多久大概十分鍾左右,那張小小的臉蛋上便已經堆滿了黑色的痕迹,等到沒有地方再落筆的時候,才停下來,手一停下來,那股力量也就消散了,柳子歸甚至沒有察覺到它是怎樣消失的,就像沒有察覺到它是怎樣到來的。
“莫非天地之間還有這樣的神位?爲何從未聽說過?”
先有神位而後有神邸,沒有位,就沒有神,神立于位之上。
柳子歸想了想,但還是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來,見識所限,很多東西難以驗證,越想疑問就越多,最後多的心裏都裝不下了,等心撐破了,堆積的疑問又流了出來,最後流的一個都不剩,心空了,也就舒坦了。
柳子歸的心很大,一時半會兒還撐不破,所以越來越多的疑問積攢在心底,等待有一日能夠遇見答案,就像許多單身人總在等對的人出現,而後相依相偎白頭到老。
那間古老的堂廳又一次架起了靈堂,大廳正中央已經放好一具紅色的棺材,棺材前面擺放着一隻完整的拔了毛的雞,雞的右邊是豬肉,肥的,雞的左邊是一條魚,完整的,三牲前面是三隻白色的蠟燭,點燃的,靈堂前方是一巨大的火盆,裏面正燃燒着黃色的紙錢,火苗四射,煙灰彌漫。
姥爺把自己的大孫子抱在懷裏,一步一步的走近棺材,短短的十幾米的距離,沉重的步伐走了好久,好久,最後看了一眼畫滿黑色碳迹的臉,歎了一口氣,不忍心的放進了紅色的棺材。
棺材很大,是一具成人的棺材,也許是因爲時間太過于倉促,所以才用了這麽一具成人棺材。
棺蓋沒有立刻蓋上,按照慣例,先由親人在蓋棺之前表示一下哀痛之情以及不舍之情,好讓逝者的靈魂在黃泉路上不顯得孤單。
紅色的長棺材兩邊趴滿了人,都是女性,不是柳子歸的阿姨、舅母就是姥姥,當然餘向南也在那,而且也是哭的最傷心的人之一。
邊哭就邊說話,隻是說出的話語通過哭聲的轉化,旁人已經聽不清,恐怕隻有自己說的人方才明白自己說了一些什麽,哭聲悲切,傷心欲絕,哀意難表。
柳子歸坐在小姥爺家的門檻上,眨巴着烏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堂廳,無喜亦無悲,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處在一個什麽樣的狀态下,仿佛在夢中,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忽然之間,柳子歸感覺到了一股寒冷,像一般紮在自己的皮膚上,有些疼痛,把自己驚醒,暗乎:“鬼氣!”
有鬼氣就說明有鬼,而且鬼氣這般濃烈必然是猛鬼,不是猛鬼也不會在青天白日中出現,死人的地方出現鬼,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柳子歸不覺得驚訝,若是在死人的看不見鬼,柳子歸才會驚訝,快的看了一眼四周,卻沒有看見一隻鬼,但皮膚上的針紮的痛感卻是真的存在。
鬼一定存在,隻是躲在難以現的地方,柳子歸站起身子,走出了大門,外面太陽已經西斜,一半已經落到了山的那一邊,橘黃色的夕陽把杉木的影子拉的老長,空氣中有一種涼到心頭的清涼,這是陰氣。
每到日落的時候,陽氣開始衰退,陰氣開始上升,陰陽交替,氣息混雜,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會在這個時候出來活動。
站在谷場中央的柳子歸猛的轉過身來,看見屋頂上站着一道人影,灰色的老衣,球狀的髻,正是老鬼老太婆,此刻老太婆正背對着柳子歸,柳子歸看不到她的前面,不過還是可以從她的樣子推測一二,她懷裏好像抱着一個東西,面朝靈堂聚精會神的看着靈堂,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更不知道她想幹什麽。
柳子歸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眼睛微眯,兩道精光從眼中射出,他看到了,老太婆懷裏抱着的東西還會動,像是在掙紮,扯得老太婆的老衣一動一動的,過了一會兒,從她的肩膀出深處一隻白嫩的手臂,是一隻嬰兒的手,接着一張嬰兒臉從肩膀出露了出來,那張臉正是小表弟的臉!